像是一個塵外來的客,阿笙站在客廳裏,麵對家傭打量,獨自沉默。


    「阿笙,她是薛阿姨。」陸子初溫柔的拉著她的手,垂眸看她,氣息近在咫尺:「薛阿姨以前在陸家做事,你還記得嗎?」


    阿笙神色麻木,仿佛沒有聽到陸子初的話,她望著室內某一角,那裏是客廳死角,陸子初不知道她在看什麽。


    阿笙的沉默,註定是一瞬,亦是一時陸。


    薛阿姨無比震驚,不曾想到時隔六年後竟然會再次看到顧笙,看到顧笙的下一秒,瞬間就開啟了6年前所有有關於顧笙的迴憶。


    事實上,薛阿姨隻見過阿笙兩次,兩次都是在陸家,年輕沉靜的女子來陸家做客,依稀記得嘴角揚起的笑容,足以點燃整個夜空。


    跟6年前相比,她變化了許多,這種變化來自於觸目一切。


    顧笙穿著一襲白色裙子,頭髮很長,直達腰際,看起來有些淩亂,好在頭髮一側編織起了麻花辮,露出她的側麵輪廓來螺。


    她原是長相很好看的人,但下巴太瘦削,反倒像是尖錐一般襯得臉龐很小,很白,不健康的白,於是就顯得眼睛很大、很黑;專注盯著某個地方發呆時,漠然之餘又會讓人覺得眼神異常淩厲……


    薛阿姨感慨時間無情,不明白曾經笑起來溫暖明媚的人怎麽會長成了現如今冰冷的模樣。


    她的沉默,並未打擊陸子初的溫情,讓吳奈先坐,便牽著她的手往樓上走,走了幾步,迴頭見薛阿姨跟在後麵,便開口問道:「衣服送來了嗎?」


    他帶阿笙迴國之前,就吩咐向秘書購買女性用品送到這邊,她辦事,他一向放心,如今過問,無非是確認一番罷了。


    果然,薛阿姨站在樓梯下方,仰臉看著他:「今天上午就送來了。」


    起初看到向露送來這麽多女性用品,薛阿姨還好奇不已,六年來雖說陸子初緋聞不斷,但卻從不把女人帶迴家……想過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給韓淑慧,但來人是誰還沒弄清楚,就這麽冒冒失失的把電話打過去怕是不太好。


    誰曾想那個人竟然會是顧笙,薛阿姨在陸家工作多年,雖說不清楚陸子初和顧笙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六年來陸子初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無疑跟顧笙的音訊全無脫不了幹係。


    韓淑慧看到兒子這樣,難免會厭棄顧笙……所以今天看到顧笙的時候,薛阿姨內心有過小掙紮,這件事還是暫時不告訴韓淑慧比較好。


    「薛姨,半個小時後你端杯牛奶上來,不加糖,阿笙要喝。」


    薛阿姨有些晃神,這話是陸子初對她說的,但目光卻始終凝定在顧笙的臉上,一眉一眼,極盡溫柔。


    他已很久沒有這麽語帶歡欣,開口喚她一聲薛姨了,很多時候迴到空蕩蕩的家裏,多是無言,沉默的抽菸,然後按時入睡,機械的仿佛早已失去了煙火溫度。


    如果陸子初的心是一片瀕臨死絕的湖,那麽顧笙就是那塊重重砸下去的石頭,唯有她可以紮進他的心窩裏,刺穿他常年以來加固的心防。


    薛阿姨半途返身走下樓梯,就看到吳奈靠著沙發,單臂搭放在眼睛上,似是倦怠到了極點。


    也對,都已經淩晨好幾點了。


    「吳少爺需要來杯咖啡提提神嗎?」喚吳奈「吳少爺」是薛阿姨很久以前就對吳奈的暱稱,是開玩笑,也是一種身份上的尊重認可,久而久之就沿用至今了。


    「好。」聲音仿佛在喉嚨裏滾了好幾圈才發出來,隱隱有些含糊。


    薛阿姨覺得今天迴來的三個年輕人都有些怪,吳奈出奇安靜;顧笙出奇漠然;陸子初……變化最大的那個人無疑就是他了。


    ……


    對於阿笙來說,六年時光匆匆溜走,但她卻被命運禁錮在了21歲的靈魂裏,這麽多年來,似乎從未長大過,唯一學會的就是暗夜獨自靜處。


    浴室裏,陸子初打開所有的燈,燈火通明,宛如白晝。


    燈亮的那一刻,他能清楚看到她的臉上,有著淡淡的侷促和恐懼。


    這讓他心頭一震。


    把睡衣放在浴室外間檯麵上,窺探到她心緒不穩,他退開一步,眸色卻比月光還要清潤,沙啞開口:「阿笙,我讓薛姨上來幫你。」


    留她一人在浴室,他是不放心的。


    抬眸,與他四目相對,阿笙容顏蒼白:「我一個人可以。」不等他拒絕,她又極平靜道:「在西雅圖,我一個人也可以把自己照顧的很好。」


    陸子初沉默,唿吸瞬間似乎開始變得虛弱起來,過了一會兒,他很慢的說:「我看到了,你把自己照顧的很好。」


    語氣憐惜,何嚐不是縱容?


    恍如初見。


    隻餘她一人在內的浴室裏,阿笙脫掉那條濡濕的內~褲,虛弱的靠著牆,心頭鈍痛蜇人,她就那麽失神的看著,眼神空洞洞的,淩遲著她無力救贖的靈魂。


    眸子裏一片氤氳,將自己浸泡在浴


    tang缸裏,所有重逢帶來的歡喜全都幻化成了泡沫,仿佛此刻外麵的天氣,濕冷中纏綿下著小雨。


    就連老天也在哭,憑什麽她就流不出一滴眼淚呢?


    ……


    浴室外,陸子初站在臥室內掃視一圈,片刻後打開門走了出去,如此又過了兩分鍾,吳奈也來了,陸子初伸手指了指房間裏擺放的花瓶和盆栽,吳奈心照不宣,幫他一起搬到了外麵。


    所有陶瓷類和玻璃類的器物全都清理出去,走廊裏吳奈問陸子初:「你擔心阿笙傷害自己?」


    過了一會兒,陸子初淡淡答道:「我是怕這些東西在不小心打碎的情況下,會傷害到她。」


    吳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看來你還是不願承認她生病了。」


    聞言,陸子初眼眸直視吳奈,眸子裏像是凝了隆冬寒霜,很用力的說:「這話別再讓我聽到,她沒生病,很健康。」


    吳奈輕嘆,站在走廊裏,修長的身影在地上拖拽出長長的陰影,不再說話。


    自欺欺人也是很好的,至少現如今有個人可以讓他試著自欺。


    ……


    浴室很靜,阿笙聽到浴室外傳來淡淡的腳步聲,似乎在門口止了聲音。


    彼時,阿笙已經離開了浴缸,光~裸著身體站在浴室內,抬眸看去,就見磨砂玻璃門外,有一道頎長的身影停在了那裏,一動也不動。


    一門之隔,阿笙不期然想起以前,她洗澡的時候,他偶爾會悄無聲息的走到她身後,雅痞一笑,含笑低語:「要不要共浴?」


    鏡子裏,那還是自己的身體嗎?6年前一場車禍,聽說腿部受傷嚴重,安裝了生物支架,多孔結構,骨骼組織或幹細胞可以在其中生長。


    嫂子徐秋是醫學院高材生,1年前西雅圖連續下雨半月有餘,她左腿酸痛難忍,那時候才從嫂子口中得知,在她懵懂混沌的歲月裏,曾經有支架植入她的身體裏,1—2個月開始降解,骨骼開始生長,5—6個月內,生物支架完全被身體吸收,骨骼大致復原,但下雨多日便會有後遺症。


    她靜靜的聆聽著,仿佛在聽一些陳年舊事。恍惚覺得,那時候的歡愛悲喜,猶如前生。


    門外,他手指微抬,似是想敲門,卻最終放了下來,又在那裏站了一會兒,方才離開。


    他們已經開始學會對彼此小心翼翼,不激進,怕打破這份好不容易重拾的相遇。


    她在鏡子裏撫摸自己的臉,脫離現實生活太久,所以隻能從臉部細微的表情裏窺探出未解的過往。


    幾分鍾後,阿笙走出浴室,就看到燈光下,陸子初微闔著雙眼,眼睛下有淡淡的陰影,昭顯著連日來的不眠不休。


    燈光把他的身體拉出一道陰影,略顯傾斜,聽到腳步聲,機警的睜開眸,似乎雖然閉目小憩,但卻一直都在注意她的動靜,看到她的同時,已經站了起來,袖子挽起一半的手臂,垂放在身體兩側,似乎隨時都會擁她入懷,或是牢牢握住她的手。


    最終端了一杯牛奶給她:「喝完好好睡一覺。」


    她很聽話,把牛奶喝了,迴到床上,蓋好被子,對他說:「晚安。」


    陸子初握著空空的牛奶杯,手指緊了緊,嘴角卻帶著笑意:「晚安。」


    他明白,那聲「晚安」是陰影,是抗拒,是無言的拒絕。


    她已開始害怕任何人的靠近,包括他。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獨寵舊愛:陸少的秘密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檀並收藏獨寵舊愛:陸少的秘密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