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到處是朋友,連隊上廁所都要拉個同夥的小夥子,突然獨自一人坐立不安,自顧自地喜怒,卻不願意跟他們訴說g。這個人估計是神經了,或者是戀愛了。


    武傑的媽就發現了兒子的不正常。但是,兒子大了,不跟她交流,她也沒辦法。憑經驗估計,兒子可能是遇到事了。找老公到單位打聽,也沒什麽結果。


    “你擔心他幹什麽,這麽大人了,上班也正常,不嫖不賭的,年輕人,正常。”老武作為電力老職工,說話都帶電壓的。


    按理說,也沒什麽可擔心的,他準時上下班。有時下了班,在外麵吃了飯才迴來,一般迴來得比較晚,都轉鍾了。有時,直接下班就迴家。迴家吃飯時,心不在焉,隻盯著一個菜吃,哪個離他最近,他就吃哪個,心事重重的樣子。偶爾特別開心,滔滔不絕,都是說些無關緊要的事。偶爾相當低沉,不跟人說話。


    “哎,這不是玫玫媽呢,你上哪裏去呢?”


    兩位老同事,在街上碰到了。


    “我到東山公園去轉轉,那邊有個黃梅戲樂隊,唱歌玩,去不去?”


    傑子媽很奇怪:“你平時都抹牌的,怎麽,改唱戲了?對了對了,你會來幾句的,原來單位表演過。”


    “不正宗,愛好,業餘得很。我跟你說,山上那個鬆風亭裏,每天下午有一班樂隊,有幾個是原來縣劇團的老琴師呢,專業的,走不走,去唱兩句?”


    “好吧。我本來要去抹牌的,不去了,陪你唱戲。”傑子媽也想跟老朋友混一下。


    “我跟你說,我原來也喜歡抹牌,你曉得的,不管大小,都想打,輸多贏少。我沒錢,也沒得你打得大,但總是經不起輸的。玫玫勸我,不要打牌,說大賭有詐,小賭耗時,不如不賭。她還跟我約好了,如果我堅持不抹牌,一個月補貼我三千塊零花錢,我就答應了。”


    這話說得武傑的媽都不敢相信,因為,她印象中的許玫,是一個花錢如流水的人,怎麽可能還給媽媽給錢。這個姑娘是漂亮,但也喜歡到處張揚,她本人也喜歡打麻將,怎麽還勸起媽媽來了?這還是自己從小看到長大的許玫嗎?


    “那你就不打了?堅持得下來?”武傑媽當然不會直接把自己的疑問說出來。再好的同事和閨蜜,你也不能直接說她的父母或者子女,對於中老年女人來說,她的子女,比她自己要金貴得多。所以,隻得順著她本人說。


    “跟你說實話吧,我這個家庭原來是啥樣,你清楚的。不像你,你老公工資高,兒子單位好,你不缺錢,打的牌是比我大些,但不傷筋動骨。我家的條件,就是打細牌,也很緊張的。但人就是這麽怪,越窮的人越想賭。越賭也越窮。牌桌子也欺負人,總是欺負沒錢的。有錢的,老是贏,沒錢的,總在輸,對不對?”


    許玫媽的報怨與苦笑,包含著多少生活的辛酸,這些,武傑媽都很理解。


    越窮越賭,大家都過過窮日子,就是武傑媽的身邊同事,大多也是平常人。自己平時手頭緊,總想通過某種方式,找些來錢快的補貼。總以為,麻將是公平的,說不定憑自己的精明,現場撈幾個,把日常的日子過寬裕些呢?更何況,一輩子被錢玩,今天也來玩一玩錢,心裏頭也爽快,於是,打麻將,就成了最大的愛好,甚至成了一種生活方式。


    打麻將,賭注的大小,卻並不影響它的性質。賭注是根據參與者的經濟承受力來看的。長期打麻將的牌友,賭注總有個上限與下限,上限是,自己不至於影響生存,不至於借高利貸打麻將。其實,許玫媽就借過高利貸了,那是窮瘋了,想錢想瘋了的表現。賭注的下限是,要讓你輸得有點心痛,贏得有點心動,要不然,沒意思。


    試想一下,月收入兩萬的人,你讓他打一塊錢一盤的麻將,一天隻有十幾二十塊的輸贏,他自己都想打瞌睡,真的沒意思。


    越賭越窮,是另外一個意思。即使在最公平的環境下,幾個固定的麻友,在固定的場合,以固定的籌碼長期輸贏,那表麵上,無論輸贏,都是在這四個人之間流轉,好像並沒有什麽區別。大不了,你今天火好贏了些,但明天風向轉了,就該我贏了。


    但是這裏有兩個問題,精明的人,長期觀察,就可以思考出來。一個問題是,打麻將,是有成本的。比如,牌鋪裏,一個台子,打半天,茶水錢台子費,起碼得有四十塊吧。那平均下來,一個人半天的成本,就是十塊錢。況且,你還付出了時間與精力。你把精力用在牌上,經營家庭的精力就少了。偶爾,還會造成家庭矛盾,這些都是隱性成本。


    第二個問題是,概率。雖然表麵上,在這種最保守最公平的老麻友之間的輸贏,看似錢是固定流動的。但是,因為水平的差異或者總體上的運氣好壞,這是有個概率的。假如你的贏麵是四成,人家是六成,那長期積累,你就是個大輸家。


    至於牌欺負人,越窮越輸,這就與心理狀態有關了。打牌分屁和與大和。屁和隻贏一塊錢,大和,可以從兩塊到六塊不等。如果你沒多少錢,你就有一種怕輸的心態,你總想趕快和個屁和算了,這就無形中喪失了大和的機會。偶爾,你輸得太多,太急於趕本,本來該屁和的,你硬要死嗑大和,結果被別人服了。


    人一不冷靜,就會不理智,違背概率原則,失去正常判斷,結果,就越來越輸。這就是麻將欺窮的主要原因。


    “你家玫玫變了啊,都命令你起來了。她還給你錢,你該享福了呢。”


    誇對方的子女,是中老年婦女接近感情最有效的一招。雖然她們之間近些年經濟已經處於明顯兩個不同的階層,但是,過去的青春歲月的經曆,哪個又會忘掉呢?隻要雙方都有靠近的意思,那就會馬上熱絡起來。


    “也不曉得咋迴事,她自從在小陳那裏工作以來,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也不像過去那樣喜歡到處跑了,也能夠踏實地做事了。錢掙得多少倒不重要,但是,她的心收住了,確實變得快。”


    “對啊,我幾個月前,在文化宮買鹵菜,看到她很能幹利索的,見到我,也禮貌得很,還送我一隻鴨子呢。那,阿姨阿姨叫得,甜得我心都化了的。我不好意思要,她堅持要送。我怕她老板怪她,她說,是她自己出錢送的,要我不要看不起,我隻得收下。你看,這姑娘,說話都老練得很呢。”


    傑子媽突然想到什麽:“對了,我咋這幾個月,沒看到玫玫了呢?文化宮那攤位,我曉得,是搬到街當頭那個店子裏麵去了,裝修得很漂亮的,但是,玫玫不在那裏,我也不好打聽了。”


    “她現在在老陳燒烤總店呢,我們到東山公園,要經過的。”


    “那好那好,我們一起去,看看她在幹啥。”


    兩人加快了腳步。此時,正是下午兩三點鍾,秋天的風讓天氣變得爽朗,東山的草木味道已經被風送過來了,還夾雜著某種冬子家燒烤的香味。


    此時,老陳燒烤店子的生意,仍然沒有結束,還有最後幾桌客人,在桌上吃飯。生意太好,中午飯,許玫及工作人員們,也得等到下午三四點多,才吃得成。


    許玫一方麵在門口,要給那些吃完了的客人送行,另一方麵,還得安排服務員們,把剩下的桌子收拾好,後廚裏要清洗的餐具,也得提前安排。


    在送客人出門後,她還抽空,給那兩個站在門口的漂亮姑娘,說著什麽。這是新招來的兩位迎賓服務員,許玫不可能讓她們先培訓後上崗,那是人力資源的浪費。她得邊工作邊培訓,現場指導。


    穿著西服職業裝的許玫,幹練而優雅,完全不是過去那個嬌豔的風格。


    她所不知道的,是遠處,有兩雙眼睛盯著她,已經觀察了十幾分鍾了。


    此時的武傑媽,已經完全被這個小姑娘迷住了,這還是以前自己熟悉的那個人嗎?自信大方,如此能幹。眼前的畫麵真是貼切了一句話: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直到許玫到了後廚,她倆這才收迴了目光,兩人一起到山上去了。


    山上那個鬆風亭上,果然有一些老人,其中就有縣劇團的琴師在。琵琶二胡之類的,隻是沒有楊琴,那東西太大,估計搬上來不方便。


    黃梅戲,很多人認為,是安徽人的戲,其實,它最早發源於湖北的黃梅。


    黃梅這個地方,與安徽江西都交界,所以,從黃梅流傳到安徽,是自然的事情。大家之所有安徽地方戲的影響,那不得不說一個人。


    一個地方戲,要在全國出名,就離開不了大師的出現。天才的黃梅戲表演藝術家嚴鳳英,是安徽桐城人。如果按空間距離算,那地方離黃梅縣,也隻不過兩三百公裏。她把黃梅戲唱到了北京。最出名的《天仙配》被拍成了電影,其中的唱段,流傳全國。隻要是中老年的中國人,人人都會來上幾句“夫妻雙雙把家還,你織布來我耕田。”


    明星的光環總是照耀著時空,在她的影響下,不僅這個地方戲種出現了好多享譽全國的明星,還出現了許多經典的劇幕。比如《女附馬》、《打金枝》等,在很長一段曆史時期,這個戲種如同全國戲種一樣,流行天下。以至於,人們都忘了追究它究竟發源於哪裏了。


    在當時的風潮之下,觀眾群眾多,就對演出隊伍提出了需求。湖北各地,也成立了專業的黃梅劇團。容城,就有這麽一個,當時還屬於事業編製,財政發工資。


    後來,隨著電影錄相以及電視的普及,隨著觀眾群的老化,這個戲種在市場上生存,就受到了擠壓。觀眾少了,沒有年輕人進來,老化了的劇團,就自然凋零。


    但是,對於許玫媽這種人來說,當年的黃梅戲,就是她們的青春,那愛好,足以勾引出激情。老琴師的弦子一響,自己就有躍躍欲試的感覺了。


    當然得排隊,想唱兩嗓子的人太多了。這真是一個好去處,不擅長唱戲的武傑媽,也找到了興趣點。這裏居然還碰上幾個老熟人。這裏風景如畫,樂曲婉約,還真是個陶冶情操的好地方。


    好不容易輪到許玫媽唱了,她點了《女附馬》中那熟悉的段子。


    “為救李郎離家園,誰料黃榜中狀元。中狀元,著紅袍,帽插宮花好啊,好新鮮啊。”


    唱到後麵的時候,許玫媽假裝作出舒袖搖頭的得意神態,真是嫵媚極了。這一把年紀,居然能夠做出這樣的表情來,看樣子,此刻的她,是享受的,是快樂的,甚至是自豪的。


    不是她入戲了,而是因為,她的生活,進入了快樂的狀態。以老閨蜜的理解,這一切,都與她的女兒有關。


    中老年人的幸福,大致上隻與三件事有關。第一是錢,沒有錢,貧賤夫妻百事哀。活得沒尊嚴,沒自由,沒底氣。第二是身體,身體差的人,一切都沒意義。住院的病人,哪怕再有錢,也羨慕外麵做苦力的搬運工,畢竟,他們是健康的。第三件事,就是子女了。如果子女能夠讓自己放心,自己的膽子就大,心氣就高,活得坦然。如果子女不好,自己都顧不過來,望著子女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差,你還有心思高興?


    正在沉思中,許玫媽過來了:“不行了不行了,趕年輕時,還是要差些,高音不敢用力,氣也弱了。”


    “唱得好,我覺得,比年輕時還要好些。年輕時,沒有你現在放得開。”


    “啥意思?你是說,我太賣弄了?像個老妖婆?”


    “你曉得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說,你今天的高興和得意,跟那個女附馬差不多,是發真心的,不是裝出來的,很自然。”想起她假裝頭戴宮花那搖頭擺尾的樣子,傑子媽笑了。


    “這樣說,也對。反正,我現在比過去過得好些了,有啥不高興呢?我沒你富,但現在的經濟,總是比過去強了。玫玫他爸,穿上玫玫買的新衣服,看著都比過去帥些。你說,這是不是心理作用?”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玫玫這麽能幹,你的好日子來了,該高興就高興,更何況,你不開心,還不得要過日子嗎?”


    玫玫媽馬上就看出閨蜜的心事了。“你好像還在焦什麽一樣,我看你條件這麽好,現在還沒我放得開,咋迴事?”


    “哎,還不是傑子。你說,他的個人問題,我急不急?不是說他年紀多大,而是他不主動,整天像個孩子似的,沒個正形。最近,不曉得是哪根筋壞了,越來越看不懂他了。”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山下走,還一邊跟路過的熟人拉家常。


    據傑子媽說,最近,傑子變得不同往常。要麽不跟人說話,要麽說一件小事,就激動。要麽很晚都不迴家,要麽很早就迴,吃飯也不理人。打聽過他的同事,上班也正常,也沒見他有什麽出格的言行,但就是到家就不正常。


    就是早迴家,吃完飯,就躲在自已房間裏,也不玩遊戲,隻是對著手機發呆。他居然還有個新愛好,就是家裏下麵空著的地壩裏,他居然種了一叢玫瑰,偶爾還摘兩朵,插在自己房間的書桌上,聞來聞去的,像個女生。


    “你說,他是你看著長大的,說他不懂風情也好,說他玩性重也好,說他粗糙也好,畢竟是男生的特點。現在,居然有這愛好,有些女性化了,這該怎麽理解?”


    “估計是戀愛了,甚至還有點不順利。”許玫媽馬上想到這一點。


    “對啊,我也這樣猜。但是,對方是哪一個,他老頭子也沒打聽出來。這種事,我們也幫不上忙,對不對?哎呀,孩子大了,就愁不過。要說,咱們家傑子,雖然說不上優秀,但你也曉得,本質還是好的。為人忠厚,值得信任。單位也還好,也算是工作踏實,怎麽這件事,總讓人覺得不放心呢?”


    “莫想那麽多,我家許玫也不這樣?哪個子女的戀愛,能夠讓家長踏實的?要我說,隻要他沒跑偏,你就莫瞎操心。當然,我們當大人的,操心也沒用。要說年齡,你家的跟我家的是一年的。女孩子的年齡更敏感,你以為我就不急?但是,咱家玫玫現在在職業上走正道,精氣神不同了,這才是大方向對的。至於戀愛嘛,那得看緣分了。”


    她們根本沒把自家子女往一塊想。畢竟,以前說過這事,沒成功。男女之間,第一次沒緣分,後來就難得捏攏了。


    其實,她們還有個常識判斷。以兩個孩子的了解程度,如果要談,早就談上了,何必等到今天?


    各自懷著心思,下得山來。這次是傑子媽主動提出的,她想再看看玫玫的工作狀態,遠遠的,零打擾的方式。


    許玫在門口穿梭,已經晚上五點半了,晚餐的高峰期即將到來。在這裏,已經坐滿了食客,門口,已經有幾個人,坐在外麵的凳子上,等位置了。


    生意這麽好,這是兩位阿姨沒有想到的事。在傑子媽看來,玫玫媽說的是真的。現在的玫玫,已經是這個飯店的前台經理了,每月收入兩三萬,她真的是在幹事業的樣子。再看這個酒店,金字招牌與裝修風格,簡直是這條街上的風景。


    看了一會,準備走。突然,許玫媽問到:“你還沒在這裏吃過吧?”


    “沒啊,主要是有點遠,平時我家也沒什麽客人的,就沒來。反正我曉得,這是傑子同學開的,生意做得很大。”


    “那今天我請客,咱們去試試?”


    “不行,我家老頭子,還等著我迴去給他煮飯呢。”


    “我家還不是有個人?打個電話就行了。他們願來不來,給他們打包帶兩個菜迴去就行。你不曉得,這裏專門是請的兩個四川名廚來掌勺的,正宗川菜,加上老陳燒烤鹵鴨脖,太好吃,所以生意好嘛,不試一下?”


    “吃你的,怎麽好意思呢?莫搞不好,又是許玫自己掏錢請客,那我當長輩的,就更不好意思了。”


    “那吃你的,你付賬,這可以吧?”


    話到這份上,就不能推了。分別給自家老公打了電話,兩人就從公園門口過來,離餐館還有十來米,就被眼尖的許玫發現了。


    許玫高興地打招唿,聲音還分外大些,引來了燕子的注意。燕子本來在櫃台跟小樊說話的,聽到許玫叫媽的聲音,就趕了出來。


    “阿姨,歡迎歡迎,你老親自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在門口提前迎接。”燕子給許玫媽拉手說話,對她身邊的人問到:“這位阿姨,我年輕人不曉得該怎麽稱唿。”


    許玫大笑到:“也叫阿姨,不曉得?武傑的親媽。”


    燕子大出意外,趕緊拉著她的手:“我跟冬哥早就想請您老人家,想不到,您今天是送上門來了。”


    傑子媽好奇地問到:“啥意思,我送上門來,你是要宰我不成?”


    一群人笑了起來。


    這就不能隨便吃了,也不能讓她倆長輩在外麵等了。燕子提議,非要請她們到二樓,自家屋裏的餐桌上吃。兩位阿姨明顯不自然起來,怎麽好意思,到人家家裏麵去呢?


    許玫媽當然對燕子熟悉,不需要太客氣。但傑子媽明顯不太適應對方的熱情了。此時,許玫輕聲地對她說到:“阿姨,放心吧,燕子是老板,她說請你上去,就有請你的理由。冬子見過你,燕子還沒見過你呢,況且,武傑是哪個呢?是咱們燕子的恩人,是冬哥的兄弟,一家人似的,你莫怕。她敢請,你就敢吃,吃不了,兜著走!”


    看著許玫假裝惡狠狠的樣子,傑子媽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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