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標誌性的裝修出來,自然成為小城的談論話題a。c姨出場的標誌就是冬子裝修的門店,與冬子那已經拆遷的老房子,一街之隔。


    整個門麵以明快人亮色加上桔黃的點綴,略有弧線的玻璃後麵,藍色的地板襯著潔白的衛浴,還有裏麵繁星似的燈具,雖不刺眼,但是照耀著產品的每一個亮點。


    開業時,c姨的本事得到充分的展現。不僅在商業一條街上經營的各個大房產及建築公司負責人都到了,容城本地有頭有麵的商家及公司,也來祝賀。


    當然,更多的是,武漢及外地的,那些人們聽過名字看過廣告但從來沒到過容城的公司。許多品牌的家店家具企業,也送來了花籃與祝賀條幅。


    最惹人注目的是,本地官員也參加了開業慶典,還鄭重其事地講了話。當地電視台也進行了轉播。他講話的大意是,這個裝修材料及設計公司的到來,為新容城的建設提供了一攬子解決方案,為提升居住檔次,推動容城人居上台階,起了帶頭作用。更關鍵的是,公司帶來了一大批關聯企業到容城發展,推動了容城經濟的快速升級。


    這個口號有點高,但是,他說的官話,普通老百姓並不想理解其含義。隻有一點,大家看懂了,這公司的背景硬。


    當然,明麵上,這家公司的檔次,明顯超過了容城所有的裝修企業。有一點,冬子也是在一個月前才明白,c姨不僅代理了兩家的衛浴產品,也代理了許多裝修建材的產品,不僅如此,她還經營裝修設計及施工的業務。


    “在這樣一個小的市場裏,要麽通吃,要麽隻做一項,我選擇前者,畢竟,那樣,利潤規模才會上來。”c姨結結實實地,給冬子上了一堂經營課。


    “花大力氣爭取的資源,就得把它們用到極致。”


    冬子理解c姨這段話的意思。大意是,她爭取各方麵的支持,拉關係,找代理,集合品牌,都是要付成本的。成本既然已經付出了,那就得擴大規模,盡可能地占領市場。


    原來,冬子以為,自己幫c姨設計門店,幫她摸清市場,幫她拿下代理權,自己已經幫c姨完成了在容城布局的大部分前期工作。現在看來,自己工作的內容,也隻占整體前期的20%左右,c姨還做了大量工作。


    “非要搞這種大而全嗎?”冬子有些不理解,因為按他接觸到的現代企業管理,隻要做專做精,努力在精細化分工的市場裏找到不可替代性,就是賺錢的生意了。按這種大而全的做法,不僅不太專業,而且,管理成本也非常高。如此一來,利潤率,恐怕要受到影響。並且,風險也就增大了。


    當冬子把自已的顧慮詳細給c姨講了遍過後,c姨笑了。“小陳,你說的是現代企業,或者說是高度發達的市場環境。你這些想法,對於大城市,是適用的。但是,小對容城這地方,我的辦法更有效。”


    原來,小市場熟人社會的商業邏輯,是c姨經營的基本判斷。在容城剛開始開發的初期,那就是個小市場。而容城這種古代城牆還存在的古城,是典型的熟人社會,它的生意,遵循另外的邏輯。


    小地方的經營,主要分兩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熟人社會的散點經營。比如小區外的便利店,一般油鹽醬醋,就在那裏解決了。這部分人,對價格敏感,信譽,主要靠口口相傳。可靠的信譽與實惠的價格,長年駐店經營,是他們的強項。他們是商品的搬運工,幹的相當於體力活。


    而第二個層次,是品牌。這裏的品牌效應,主要要靠名頭響,大家在看電視時認識了廣告,也在生活中相信官員,這兩者的加持,構成了信譽。但是,這種信譽,隻有做到全城第一時,才會有贏的機會。大家願意多掏出錢來,購買這種品牌效應,享受那一種品牌高檔的溢價感,必須得是第二。第二,在這種市場,沒有生存能力。要麽,第二墮落成了打價格戰的戰場,沒利潤,還得麵對小商家的散點競爭。要麽被第一名追著擠壓,變成無利可圖。


    所以,寧作雞頭不做鳳尾,在小地方來了,就得當頭。


    冬子知道,隻有她,有這種實力,可以花大力氣經營關係,也可以拿出大資金跟第二名打價格戰,這種第一,一旦樹立起來,那就會成為容城的主流品牌。


    現在,容城也已經有一部分中產了。他們對質量及品牌的追求,已經形成了氣候。如果你做成了第一,他們的市場,你就站穩了。


    從開業來看,至少在氣勢上,目前沒同類企業,敢與她硬剛。


    “那管理就麻煩了,你沒有施工隊伍,怎麽辦呢?”


    “我當然不能養自己的施工隊伍,那會讓一幫子人躺在品牌效應上懶散。我隻有幾個經工員,也就是技術人員。施工隊伍都是外聘的,其實連聘都算不上,是掛靠的。我們隻需要簡單地對他們培訓,讓他們在承接我公司工程時,穿上統一的工裝,按統一的操作程序進行就是。與業主的合同在我手上,不怕他們不聽話。經工員蹲點檢查,不合格的就返工,也把控了質量。”


    這裏有一個問題,冬子問到:“那要是經工員被收買了,與施工隊,聯合起來偷工減料,怎麽辦?”


    “當然有監督,合同上都寫明了。甲方投訴如果屬實,所有損失,由施工隊負擔,當然,經工員也要賠錢,並且開除。”


    原來,他們付給施工隊的錢,先隻付一半,最後,裝修驗房後,再付30%,留下最後的20%,隻能在施工後三個月,才能夠付清。有了三個月的緩衝時間,什麽毛病,都反映出來了,基本沒有後遺症。


    而給經工員的工資裏,共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基本工資,那是每月照發。第二部分是工作量,也就是經工過多少標的的工程,按工程價格的百分比,計算他的資金。第三部分是質量保證金。這個是在工程結束後三個月以後再兌現,防止投訴來了,沒錢扣。


    “開前門關後門,缺一不可。”c姨概括了她的管理心得。


    所為開前門,就是把收入放在明處,在獎金上充分體現多勞多得。讓努力的人,真正可以賺到錢。而關後門,就是通過方法及程序,讓搞鬼的人,真正吃到虧。


    “當老板,最要不得的是,正該給職工的工資很低,卻把對職工的管理放得鬆。號稱所謂人性化管理,那是對人性的誤解。人性中都有好的和壞的兩方麵,為此,獎得人心跳,罰得人心痛,才是引導人性的好辦法。”


    冬子早就知道,c姨對人情事故的洞察,遠遠高於常人。


    但是,冬子有一件事不太明白,就是c姨堅持把冬子作為公司的股東來,冬子推辭好久,逼得c姨發飆。


    “你就當來幫我好不好呢?不是說非要給你分錢,你隻占1%,那有幾個錢?我曉得你搞燒烤鹵菜利潤高,不在乎這幾個錢。但是,你如果不是股東,我就麻煩了。”


    追著自己分賬,還非要不可,這是什麽麻煩呢?冬子除了前期投入了精力以外,根本沒投一分錢,難道,這種今後不做事光分錢的情況,不算是在給她幫忙?


    在對方的解釋下,冬子算是初步地理解了她的苦心。


    這個公司的股東有七八個,但實際上,主要投資者當然是c姨本人,除此,與公司經營有關的人,除了冬子,就是小簡了。小簡因為具體負責燈具的供貨,所以占得多些,畢竟他提供了燈具,他占3%。冬子本人,作為股東之一,既是利益的共享者,也算是小簡的長期代表。畢竟,冬子跟小簡李雯的關係,c姨是清楚的。


    但其它股東,所占份額,雖然從1%到3%不等,冬子都明白,那都是某些大的關聯公司的高管以及某些官員的親戚,都是不幹事白分錢的。


    而c姨的工作重心,依然是在武漢。所以,在容城經營的人,肯定另有人常駐經營。c姨本人,不可能長期呆在這裏。那,常駐在這裏的經理,他的經營上如果出現偏差,甚至出現不忠誠的現象,需要有人監督。


    而最可靠的監督人,就是冬子了。冬子熟悉容城的一切,也熟悉裝修的一切。內行並且忠誠,是監督的最佳人選。當然,不可能,一個公司由一個外人來監督,那就得必須有個身份。冬子作為股東之一,董事會成員,當然有權利過問經營狀況及查賬。


    這就是所謂的幫她,當她全天候的第三隻眼。而其它股東,隻是分賬的關係戶,根本不能插手公司內部的事情。


    “況且,你對裝修設計很在行,我這個小設計組,其實也就是五六個人,需要你的指導。”


    冬子看過資料:“你那裏麵,不是有兩三個專業的設計師嗎?拿的證還比較高呢。”


    冬子想到,自己再厲害,也不專業,這東西,人家吃飯的本事,自己有什麽指導的必要呢?


    “嗨,你說那三個人啊,其實隻有一個人在,平時在武漢的時間多,在這裏,估計隻有大工程來時,或者雙休,才過來把把關。其餘的,為了辦許可證,掛靠的。”


    所謂掛靠,是一個行業現象。目前,隻有施工資質的單位,是不能對工程進行總包的,你最多隻能二包,利潤中,首先就被設計單位拿走一部分了。隻有那種既有設計又有施工的單位,才有總包資質。


    而成立一個設計公司,必須要的條件是,你得擁有相應資質的技術人員,數量與比例,都有規定。所以,找幾個有資質的人過來,隻用他的資質,他不用上班,隻是每個月給人家打掛靠費過去就行。成立這種小設計公司,如果正規的專業人員請多了,那成本就大了。


    而c姨的市場方案是,將容城大樓盤的室內開發設計帶施工,生意都要攬下來。她成為總包公司,從材料到施工到設計,上下遊一條龍,這才叫大而全,通吃,規模就大了。


    她總包下來,再分包給小包工頭施工,她僅用這個資格,就可以分得利潤,隻需要做好質量速度的控製,就可以了。


    在容城這個地方的工程,隻需要三級資質就可以了,這東西,在省城辦理,憑借c姨的關係與動作,相當順利。


    而賣建材,由於她代理著好些個品牌,品種也就包攬了中高檔建材的全部產品,所以,這就叫一條龍。


    當然,下麵,她要做的工作,也就明確了。自己不能長期在容城駐紮,那就得找幾個項目經理。當然,冬子是不可能給她打工的,最好的人情,最好的人才,隻能使用在刀口上。她找的項目經理,主要是對接她所拉的關係。比如到政府相關單位跑手續的,比如到甲方去對接的,比如搞市場推廣的,比如賣場的現場管理及經營的。


    如果這幾個人找恰當了,那她就可以做到甩手掌櫃的地步,有冬子這個監督者在,她就放心了。


    “我負責發展的高點,你負責守住底線。小陳,這恐怕得犧牲你的一些業餘時間。”


    冬子還能夠說什麽呢?畢竟人家對自己有大恩不說,還有小簡李雯的利益在,況且,人家還分了自己名義上的1%呢。


    這幾個經理的稟賦,他們也商量過。熟悉人情事故是必須的,稍微有點專業知識與管理經驗就更好了。在容城這個地方,要樹立品牌形象出來,那經理的形象,最好要說得過去。如果一個五大三粗的黑大漢當經理,恐怕與公司整體形象,有些不符。


    “至少,表麵上,從裝飾到人本身,得現代一些,對吧?”冬子笑著說到。


    “大概是吧,這方麵,我有些經驗,我來招,招好了,你過來幫我提意見。”


    冬子想,這是c姨謙虛了,她一個老江湖,看人這方麵,比自己強了好幾條街。隻不過,冬子倒是很爽快地答應了,平時業餘時間,多來轉轉。畢竟,這裏是他老家及新家的對門,來去方便。再過幾個月,自家的新房就要交付了,今後自己的生意也在這條街上。


    電視轉播出的開業慶典,已經引起了當地人極大的興趣。還有一個人,特別關注,那就是,已經到容城近兩個月的何姐。


    她在半推半就的狀態下,接受了廖苕貨的邀請,進入了容城。半推半就是裝出來的,怕廖苕貨看貶了她。其實,她出獄後,也沒地方去。


    來到容城,住進了小廖租的房子後,她可不是簡單地等著這個愣頭青的臨幸。她每天出去轉,了解容城的行情,裝出有大事要幹的樣子,很讓廖苕貨佩服。


    “我到你這裏來,不是因為你這裏有多好,本來武漢鄭州都有人要請我過去。但是,我一想,你這人對我還算誠懇,況且,容城的市場啟動了,如果我不幫你賺點錢,你恐怕也發不了財,算了,誰叫你那麽逗我喜歡呢?”


    這一套說辭,把廖苕貨唬得一愣一愣的。不是說他不聰明,久曆江湖的他,早就變得油滑了。但是,存著對過去美好時光的懷念,存著當年第一桶金的迴憶,存著對她身體還有些留戀,廖苕貨願意相信她的話。更重要的是,兩人的需求契合了。


    廖苕貨掙大錢的期望值,隨著容城那不安的摩托炸街聲,變得迫切起來。而他所有認識的高手們,沒有哪一個,比何姐更聰明。


    “對對對,何姐,你是我的貴人,我盼了你好幾年了,就是想等你迴來拯救我。”


    迴來,這個詞是小廖衝口而出的真話,何姐知道,這小子,已經被自己再次收服。


    關於裝修沙石的問題,苕貨以前的方法都失敗了。而何姐卻幫他想出了一招,順利啟動。


    其實,根本不需要跟住戶麵對麵結仇,那會受到舉報的。住戶裝修,其實是用自己的家底來的,那是他們的核心利益,他不輕易讓步,你如果要明著找他們要錢,那是心頭上剜刀,最後矛盾激化。


    采取的是另一種辦法,就是利用小城地方消息傳播的第二渠道,散播某個沙廠不好的消息。


    選擇了一家不大的沙廠,排名第三,與他結仇。然後,通過住戶,收羅閑散人員,到處散播,他家的沙質量不好,有礦渣,或者有泥漿。都采取“聽說”或者我家某人試過等傳聞方式傳播,讓他的沙買不出去。


    自己不推銷沙,隻阻礙別人的生意,讓別人有苦難言,而且還沒什麽證據來告。


    “這都是老百姓自己傳的嘛,與我有什麽關係?”有道上的人來打招唿,苕貨總是這樣說。這些,也是何姐教他的。


    所謂沙裏有礦渣,這其實是借用了容鋼礦沙的標本。容鋼練鐵時,需要使用粗沙,這東西經過工廠流程過後,就會廢棄,但裏麵,夾雜了工業流程中遺留下的玻璃纖維,有時,不注意抓一把沙起來,裏麵的玻璃纖維,紮進皮膚,你一扯,它就斷了,嵌在皮膚裏,醫生都沒辦法。隻有等你那皮膚痛癢過後,全部脫落了,那玻璃纖維才會離開你。


    這是容鋼附近的部分人,曾經有過的痛苦記憶。有的孩子們,在礦沙上玩,惹了這個東西,把家長都搞得神經緊張。


    而新的裝修市場,以新商業步行街為中心,就是以容鋼人為中心的,所以,傳聞有傳播力。人們總是對焦慮及恐懼的事情,有傳播興趣。這就是所謂,狗咬人沒人傳,人咬狗,就是新聞。


    況且,這些礦沙是廢棄物,拉到遠處填埋場丟了。如果有黑心老板拿它當建築沙來,那從利益角度上來看,也有這個動機。所以,大家的懷疑就成了自然。


    所謂泥漿,是另一個層麵的次品。沙不幹淨,有泥漿,會嚴重影響建築質量。一般,容城的沙廠,都是從江底出來的。大型挖沙船開到江中間,挖出的沙經過數十米以上的水的不同壓力的衝淘,泥漿基本上就沒有了。出來的,都是合格的粗沙。


    但也有個別人,為了省錢,不用開船到江中間,隻在江邊,岸上支一個挖掘傳送設備,這種沙,由於離泥馬岸近,所以含泥量大,再加上,經過的水的距離近,水流不快,也衝不走泥漿,所以,出來的沙,含有大量的細泥。


    這裏,也有老板的利益動機,所以,大家也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其實,這個擔憂本質上是不存在的。沙廠這個行當進入門檻並不高,大浪淘沙,留下來的沙廠,機械齊備,產品質量也沒什麽大的毛病,如果有毛病,在長年殘酷的存量競爭中,早就被淘汰了。一個生存超過五年的沙廠,基本上沒大多質量問題。區別,最多就是價格。


    有動機有傳聞,當然生意就不好了。老板也知道是哪個搞的鬼,就準備攤牌。江湖各大佬聚齊了,沙廠老板與苕貨麵對麵。火並是不可能火並的,得談條件。


    而談判之前的事,何姐都已經跟苕貨推演了好幾遍了,就等著這一天呢。


    “我們不記以前,以前我們的爭鬥都是誤會,各位老大都來了,我們給老大一個麵子,如果可以談合作,那就談。不就是為了錢嘛。”


    這就算說到根上了,對方馬上敏感起來:“你想要多少錢?”


    要知道,從狼嘴裏搶肉,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大佬們知道進入了關鍵環節,都睜大了雙眼。


    “我不要你的錢,大哥們都在,我怎麽敢吃你的黑呢?我隻是想合作,你得給我一口飯吃,我的兄弟們都快餓死了。”


    這話軟中帶硬,包含的意義就豐富了,這話的模式,也是何姐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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