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蠅的葬禮,段清沒有多做準備,就是兄弟幾個,送亡去的兄弟一程,不過祭品準備的足夠,除了朱樂生父子以及杜萬江的人頭,還有一個活祭,馬如風。


    隻是,棺木還沒等抬出大門,高久保帶著手下,穿著一身孝子裝,一路小跑接過了棺木,抗在肩頭,那些手下們頓時哭聲連連,居然還真有眼淚掉落下來,滿臉哀傷欲絕,看得路人詫異不已,要不是知道情況,肯定以為這些家夥死了什麽至親之類的。


    段清皺了皺眉,漠然道:“高老哥,嚴重了。”


    高久保滿臉哀傷,看麵色似乎比段清還要難過,連連擺手:“不嚴重,不嚴重,無論如何,也不能虧待了蒼蠅兄弟,他是好樣的。我高久保佩服的人不多,你們兄弟幾個,卻是占了大半。”


    不管高久保的話語中有多少水分,表情有幾分是真,光是這份舉動,就讓段清非常感動,當下抱拳道:“那就有勞老哥了。”


    “不麻煩不麻煩...”高久保有些受寵若驚的模樣,隨後麵色猶豫起來。


    段清一眼就看穿了他有話說,於是道:“高老哥有什麽忠告,不必見外,段某人還年輕,沒有什麽江湖經驗,定然洗耳恭聽。”


    “算不上什麽忠告,就是提個醒...”高久保長出一口氣,說道:“說句心裏話,我是打心眼裏佩服你這次的舉動,為兄弟兩肋插刀,不惜追殺千裏也要拿迴仇人首級,這份情義,光是聽說就讓人覺得你是個值得交的人,不過,對方畢竟是流星堂,背後還站著一個幾乎與天齊的飛雲宗,那可是整個星球修士都要仰視的存在,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你要早作打算呐。”


    “多謝高老哥提醒。”段清再次抱拳,事實上這種情況,整個飄渺城的人都能看得出來,但能站在麵前直言的,高久保還真是第一個。


    高久保也是抱拳還禮:“應該的,畢竟我能幫的忙,隻怕也隻有這些了,力不從心啊。但是,最讓我感到好奇的是,朱樂生父子明顯是被人利用了他統治城池的心,故意引起你們兩方的矛盾,據我所知,飛雲宗那位小仙子,與段老弟你之間的關係,嗬嗬,雖然不知道,但能幾次為老弟你大打出手,我覺得肯定不會淺薄。此次怕是老弟你中計了啊。”


    “誰做的事,就由誰來承擔,我也是一樣。”段清又如何不知道這裏麵的關係,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有的選擇嗎?


    而段清沒有說的是,在他的心中,始終存在著另外一個原因。


    很多年前,他希望她走上自己喜歡的道路,自己不能成為助力,就更加不能成為羈絆。


    他喜歡她,喜歡她過得比現在好,比跟在自己身邊好,這是無論做多少努力,都換不來的機會。


    隻是,具體是多少年了呢?段清已經記不清了,隻是還記得,那件事從那一刻起,就開始刻意去忘記的事。


    關於滅掉流星堂一事,段清心中稍有遺憾,是偶爾他會獨自在腦海中想象一下的小遺憾,報仇是必須的,是以遺憾就變得可有可無,當冷靜下來,當再被人提及時,段清覺得這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起碼,她不會再為自己而分心了吧...


    望著段清眼神之中閃現而過的複雜光芒,高久保心頭一跳,這是自打認識段清以來,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流露出的真情,雖然非常短暫,卻非常真實,隻有在這個時候看起來他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那個冷酷的讓人心悸的殺人機器!


    是的,在飄渺城上層圈子裏,私下裏都稱唿段清為殺人機器,因為就算是殺人狂魔,也會在殺人中露出哪怕是狂熱,那也是一種情感外露,而他完全不同,沒有表情,沒有情緒,甚至眼神都沒有絲毫變化,冷的就像是在做著他理所當然該做的事。


    嚇人!


    不是一般的恐怖。


    然而此時,高久保忽然覺察到,段清那種冷漠的麵孔後,一定有著不為人知的隱秘,從而他就判斷出,那位小仙子,與眼前的段清,關係一定非同一般。


    隻不過,高久保有多圓滑,即便是看出了問題,也是立刻就閉口不提,話題一轉,迴到了蒼蠅的葬禮上,畢竟他是過來人,很多細節上都有著這個世界上特有的傳統,這是不能缺少的。


    段清表示感謝,他也終於意識到,這裏不再是垃圾星,不再是那貧瘠的能湊合就湊合的世界,整個城池裏多少雙眼睛都看著呢,那些傳統要是缺少了哪樣,段清倒不覺得有什麽不太好看,而是會委屈了亡去的兄弟,於是他委托給了高久保。


    憑心而論,段清並不喜歡高久保這個像個奸商富甲多過修士的家夥,太過圓滑,正所謂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怎麽對自身有利怎麽來,但是並不能否認此人的辦事能力,曾經段清數次起過殺心,想要將城內這些世家堂口徹底鏟除,都是此人出麵,獻計獻策,使得自己得到了足夠的利益,那些人也得以避免殺身之禍。


    此時,段清也終於明白過來,假如將堂口交給此人的話,這件事就未必會是這樣的結果。


    腸子盡管在小酒館裏可以如魚得水,短短時間內成為掌控局麵之人,體量還是顯得缺失了一些。


    另外一點,段清也很佩服逍遙無痕,這老家夥家族子弟可以說損失不小,但方才仍舊出現在出殯的隊伍當中,據老馬在一旁悄然說起,出手也足夠厚重,他們的做法讓段清一時都不是那麽理解。


    或許,是段清自身從小的生長環境,還有此時一身輕的家庭,讓他很難體會到那種少則數十口的家族所帶來的負擔與牽掛。


    逐漸的,段清看到了很多人,他們都是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帶著手下,帶著祭祀品,隻是與段清抱拳施禮後就加入了隊伍當中,他們都很專業,每個人臉上都是沉痛的神色,將一次本是簡陋的葬禮,竟然逐漸烘托出了莊嚴的味道。


    段清表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覺得,不管這些人是裝的,是虛偽的,或者是抱著某種目的的,但此時此刻這份人情,段清在心中記下了。


    這個時候,有小廝在人群中逆流而上,跑到高久保身邊耳語片刻,高久保的麵色頓時一變,其餘世家自也有人在竊竊私語,臉色全都變得嚴謹起來,這些段清全都看在眼中。在他看來,這些全都是正常反應,除了這種事,要是全都不聞不問,那才算是怪事。


    不過,讓段清感到意外的是,進入視線中的人竟然是王樂。


    “你怎麽來了?”他說。


    此時的王樂恢複了原貌,沒再像從前一樣動用易容秘術,一身俠士裝扮,讓她顯得有些中性,不過卻更具英氣,英姿颯爽的感覺,她身後跟著三個中年一個青年,衣著得體,氣勢沉穩,顯然在王家都有著不低的地位。


    “我若不來,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她迴道。


    段清沉默了片刻,點點頭:“走吧,一起去墓地。”


    “好。”


    兩人在前走,王家四人隨後跟隨,神情中不禁都露出一抹詫異,這一個小城中的年輕人,怎麽會有如此淡漠的反應?要知道,這可是王家大小姐,當今真正的家主,他們四人盡管是旁係分支,最近才被選拔上來,可無論什麽時候,主家的威名那除非是見到了八大宗門,否則都是具有相當分量的,讓他們更奇怪的是,家主居然沒什麽反常,反而在眼眸深處,有著特殊的光芒。


    這可真是太奇怪了!


    四人在段清的身後,不斷的打量起來,可是無論如何也都是沒感覺到有什麽特殊的,要天賦沒天賦,要修為也不過是金丹期七重,長相嘛,談不上英俊,隻能說是難看,看久了也挑不出哪裏讓人不舒服來。想到這裏,四人不禁互望一樣,紛紛搖頭,莫不是情人眼中出潘安?


    ......


    在長長的送葬隊伍出城前往墓地之時,在另外一個城門中,走進了一支不遜色送葬隊的人馬,看他們的衣著,大概是六七撥人手混搭在一起,為首之人各個高頭大馬,器宇軒昂,各色兵器攜帶在馬具旁,不時閃爍著特定的光暈,無論人還是馬匹,都顯得光鮮無比。


    他們進到城門內之後,很是霸道的攔下幾個路人,問了些什麽,然後就繼續向裏走,並不下馬,三四十匹馬的隊伍頓時讓城內主路上的秩序變得異常糟糕,甚至撞倒了小販的攤子,還不等主人說什麽,就反手一巴掌,將那主人淩空抽飛,雖不至死,重傷卻是在所難免的。


    一眾人卻是看也不看,路線明確的繼續走,為首幾人還在傲然晃頭交談:“我說諸位兄弟,你們可不能操之過急,讓老哥我白白準備,今天我說什麽也要露一手,給那家夥點顏色看看。”


    “孫三哥。咱們人已經都這裏了,話你可不能這樣說,這些年來,咱們都是仰視天嵐宗的存在,恩惠都沒少受,好不容易有一個出頭迴報的機會,怎麽也得讓我們大家雨露均沾不是?”


    “沒錯沒錯,這事兒孫哥你可不能獨吞,不過兄弟們心中也有數,那鼇頭,必然是孫哥你的。”


    “是啊是啊...”


    “既然兄弟們這樣說,那好吧,前麵不遠就是了,現在過去,打殺一通,咱們就打道迴府,然後一起去拜見天嵐宗。”


    “那還等什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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