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整個王城之中有可稱之為陽光的人,那麽一定就是弗雷·了。


    這位年輕的侯爵在外人眼中簡直是完美的化身,被太陽眷顧而生的子嗣。


    在他十四歲時,有四個神殿的主教來親自邀請他成為自己所侍奉的神明的信徒,但是卻統統被他婉拒,因為他是父親的獨子。


    在他十六歲時,就繼承了父親的爵位,在少女的眼中,他有著陽光般的金發、天使般的麵容和晨曦般的眼,而在男人的眼中,他出劍時的煌煌之威也如同陽光一樣能讓一切帶著敵意的人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


    他在十七歲那年生過一場病,一場迅速而足夠嚴重的疾病,可憐的弗雷幾乎因此死去了。那天是一個雨夜,暴雨耽誤了牧師們的行程,他在床上痛苦輾轉數個小時,他的每一次咳嗽都聲嘶力竭、以至於咳出血來。


    沒人知道他在床上痛苦喘息,因為噩夢而驚醒,因嘔吐而窒息的時候看到了什麽,人們隻看到,在那天之後,他身上的光彩依舊,甚至可以說,更加奪目了。


    在世人眼中,就像是一場暴雨,沒有讓一棵世上綺麗的幼苗折斷,然而讓它開出了最美麗的花。


    在這個時候,尚且無人能夠分辨,這是一叢罌粟,還是一枝虞美人。


    但是伊澤知道,在那場暴雨中帶著的毒液,澆灌出了一朵有毒的花。


    現在這一切還無人知曉,隻有伊澤能通過前世流傳的隻言片語推測出支離破碎的真相。但是他卻不能告訴別人,如果現在有人拿著鮮明的證據走進監察廳,那麽肯定會被直接冠上誹謗罪的罪名。


    陽光是純粹的,沒有汙點的,這就是弗雷。


    但是隻要伊澤知道這束陽光也有陰暗之處,也足夠了。


    來自盜賊的情報早在兩天之前就被擺放了伊澤的案頭,這些王城的老鼠也許實力不濟,但是一旦王城之中有什麽風吹草動,往往瞞不過他們在窄巷裏、下水道中豎起的耳朵。他們足夠多疑,足夠陰暗,足夠險惡,所以他們的情報足夠詳盡而充滿了不負責任的惡意揣測。


    當然,這些情報大多是雜亂而又未經整理的,大量錯誤乃至於荒謬的消息混雜其中給伊澤帶來了不小的工作量,淩亂的就像是一個蹩腳的情報官員經手,看得出萊爾對這份工作不是那麽的滿意。


    也正是這種滿含著惡意和不負責任的態度,才讓伊澤得以分辨出了影殺會最可能的藏身之地——弗雷的宅邸之中。


    擅闖一個貴族的宅邸,無疑是一項重罪,哪怕最終被證實是為了正義的目標,那些帶著白色假發的法官也不會有半點留情。


    更何況伊澤即將闖入的是金色陽光弗雷的宅邸。


    如果將蘇綸王國中,伊澤不願意交鋒的人物列出一份名單,那麽這位金色陽光絕對會位列其中。


    至少在此刻,他是多麽耀眼啊。


    不過幸運的是這位侯爵今天已經恰巧去赴約了一場宴會,伊澤所要對付的,隻是躲入他宅邸中的一隊影殺會殺手而已。


    或者在一段時間後的官方版本中,會是一群潛入貴族宅邸圖謀不軌的殺手。這個世界就是那麽的奇妙,有時候居然會因為謊言而顯得光明美好。


    他在精巧的庭院之中移動著,他的動作很熟練,在建築反複、花圃茂盛的庭院之中更是如魚得水,他從草地走過,就像是一隻貓一樣輕靈,踩出淺淺的痕跡。


    即使是主人不在,府邸中的傭人們也在用心地打理著,這給伊澤的潛入添了一些小麻煩。


    在這裏行走還有個好處,不用擔心會出現無處不在的陷阱,這讓那些辛勞的傭人隻是成為一個小小的,可以繞過而不被驚動的麻煩。


    陽光畢竟是陽光,即使被摻上了雜色,但是隻要他一日被人稱為陽光,那麽他就要受到這個稱號的束縛,就像他收到這個稱號的祝福。


    金色陽光普照的庭院中是不應該充斥著陷阱的,至少,不會在花園、走廊等可以輕易到達的地方布置上陷阱。


    “不會在人數最多的傭人區,也不會是在經常有人進出的庭院和大廳,隻要神經正常,也不會讓一群瘋子離自己太近。”伊澤的腦海中勾勒著可能的路線,畢竟,他得到的情報隻是簡簡單單的“弗雷宅邸肉類訂購量長期超過消耗量”“在五個月之前的月蝕之日,侯爵府中為了迎接客人,似乎進行了一場小規模的慶典”“午夜的守夜人似乎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總而言之,毫不負責的情報。


    但是偶然發生的太多的話,就一定會指向某種必然,而真相也往往被掩埋在被稱為細節的碎葉之下。


    伊澤計算著時間,向著倉庫的方向走去。


    ……


    伊澤的留下了足跡,他的鞋底沾染上的紅色泥土雖然微小,但是仍瞞不住梅菲斯特的眼睛,這位巡邏騎士有著野獸般的目力和直覺。


    “梅菲斯特先生,嫌犯進入這座府邸了嗎?”德夏看著眼前這一麵高高的圍牆,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


    並不是因為要搜查貴族而緊張,而是因為和偶像一起相處的那種興奮而引起的顫抖,就像一個三流偵探突然發現自己的搭檔是夏洛克·福爾摩斯一樣。


    “確實。”梅菲斯特抬頭辨認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金色陽光,弗雷。”


    “是弗雷大人!”德夏立刻肅然起敬,也許平民對於貴族有一種天然的隔閡感,但是弗雷不會讓人有這種感覺,他就像是陽光,公平的照在每個人的臉上,“我們要從正門拜訪嗎?”


    “不,我們就從這裏過去。”梅菲斯特看著院牆,“我有種感覺,對方就像是故意引我們前來一樣。”


    ……


    “這瓶二十年的葡萄酒就是否不合您的胃口,閣下?”傑娜將一瓶葡萄酒斟入剔透的玻璃杯中,“您似乎有些走神了。”她此刻一身大紅宮廷裙裝,鮮豔如火。


    “就葡萄酒而言,我更喜歡新酒。”金發的男子迴過神來,“另外,叫我弗雷就好。”


    “那是為什麽呢?”


    “因為那種歡快的味道,終將一去不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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