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還在空中懸掛,城市的中心區域卻已經不複之前的歡快氣息,一隊隊的城衛軍占據了空曠的街道,緊握著手中的兵器,來迴巡視著,偶爾還會衝入一兩家的大門,搜捕著那不知性別,不知容貌,不知職業的邪教徒——將城主大人的家眷屠戮一空的邪教徒——事情總要有個解釋。


    書房之中,議事廳中,蒂列特麵色恐怖地看著身前跪了一地的貴族們。


    蒂列特有理由懷疑是某個試圖反對自己的貴族策劃了這件事,他在這裏已經五年時間了,很清楚轄區中的平民沒有那個大的能耐,從錯綜複雜的下水道中找出一條通道,然後一路避開陷阱再幹掉自己布置在書房的十具白銀階黑武士,怎麽想也不可能是平民能夠幹出來的事。


    要知道,當初為了取悅那位大人,自己不僅獻祭了偷掠來的平民,還將自己的仆人全部殺死放血,將他們的動脈縱向割開,看他們因為在恐懼中因為失血而死亡。


    外來者也是沒有什麽嫌疑的,要知道即使是本地的盜賊都不會那麽熟悉那條下水道。


    錯誤的想法會把人引導向錯誤的方向,這位城主果斷地把搜索重點放在了貴族區中,當然,這些貴族在平民區的私產也不能放過。


    城中的喧囂並不能影響到城外,甚至在某種程度上還方便了伊澤的行動。


    兩人直接默默地摸到了下水道出城的位置。


    他們要去的地方,就在城外,一座低矮的山頭上。


    傑娜因為震驚而沉默,她現在想起拿在下水道中狂舞的銀鏈都覺得脊背發寒,總有種自己也不能全然擋下那種對攻擊的感覺。


    伊澤也在沉默,不過確實因為完全不同的原因,用一件屬性克製的裝備逼退一波敵人並不是多麽值得驕傲的事。


    伊澤腳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毒血雖然被擠出,但是毒素卻已經在全身擴散,這個世界可沒有中毒時間一小時這種鬼話。


    更令他糾結的是,自己血脈天賦居然點不亮,居然點不亮!


    客服,我要投訴!


    不管是哪一個天賦,隻要自己一點上去,就立刻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灰白色,然後顯示一句“血脈衝突,當前天賦不可選。”


    這是bug吧,這絕對是bug吧,自己作為玩家僅有的幾項福利就這麽又消失了一項?


    幸好他還記得自己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要不能把自己鎖在小黑屋裏糾結一整天。


    在安博爾西北方的騎士國格雷頓,有一件關於安博爾的任務,也是出了淨化邪惡之外,唯一關於安博爾的任務。


    大騎士艾弗森會委托玩家前往安博爾城外的聖殿廢墟,尋迴被遣送到安博爾接受戒律試煉卻意外身亡的,親生弟弟的佩劍。


    那個任務的獎勵稱得上是豐富,不但能收獲一位騎士長(黃金巔峰)的友誼,還能夠得到一件優秀的武器。隻是有一點要求就斷了大多數玩家的念頭,必須是聖武士或是聖殿騎士才能接受這件任務。


    而在那個時間節點,聖武士進入安博爾境內基本上和送死沒有什麽區別。


    那個任務,叫做折斷的勇氣,事實上,極少數完成任務的玩家所找到的,也是一柄斷劍。


    但是在現在,那座聖殿,應該還沒有化為廢墟吧。


    伊澤一路打聽著聖殿的位置,正在狂歡的人們也沒有拒絕這個外鄉人的請求,隻是眼神多少有些奇怪。


    直到伊澤親眼看到這所聖殿,才知道為什麽人們的眼神有些奇怪。


    寬闊而平坦的石階上已經長滿了青苔,本來應該清澈的噴泉也被淤泥堵塞而長滿了雜草,那高大的羅馬柱上纏繞的,應該是藤蔓吧。看上去即使沒有重大事故大發生,這座聖殿也和廢墟沒有什麽本質的區別。


    住在裏麵的到底是什麽人,才能把侍奉光明的聖殿弄成這幅模樣啊。


    “裏麵真的有人嗎?”傑娜懷疑地問道。


    “應該。”伊澤說著,走了進去,如果沒人的話,麻煩可就大了。


    空曠的大廳中彌漫著草木和塵埃的氣息,全然不像是有人類居住的地方。


    隻是從聖殿的深處,傳來了鏘、鏘的聲音。


    伊澤推開了通往主殿的門,主殿中沒有草木,一座戰士造型的神像被供奉在大殿當中,周圍有龍族的塑像在拱衛著,那是大殿中唯一沒有蒙塵的東西。


    聖武士和聖殿騎士大多不信奉具體的神明,而是信奉正義、光明、太陽等領域,少數聖武士也會信奉一些善良守序的神靈。


    比如正直之神托姆,晨曦之主洛山達。


    神像之下,便是聲音的來源。


    一個穿著灰色武士袍的國字臉大漢,正在專心地磨劍,從衣服上那不均勻的痕跡可以看出,這件衣服原來是白色的。


    明明已經醉眼朦朧,他的力道很大,劍每在磨刀石上打磨一次,都會爆發出一陣的火星。房間裏彌漫著酒氣,傾倒的酒瓶就在他的腳下。


    看著磨刀石中間那道月牙般的凹陷,估計連一杆青龍偃月都能磨成西瓜刀了。


    注意到有人來,大漢才停下手上磨劍的動作,用惺忪的醉眼看了兩人一眼,抬手便是一記“偵測邪惡”的神術。據說世間萬物的一切行為都會倒映在籠蓋世界的法則壁障之上,而這些行為的倒影便是這個世界判斷陣營的標準,用通俗的語言來解釋的話,就是論行不論心,哪怕整天想著毀滅世界,隻要你不說出來也不付諸行動,那麽就一點也不妨礙你成為善良陣營的一員。


    伊澤身上沒有什麽反應,傑娜身上卻冒出了紅色的光,那是邪惡陣營的象征。


    大漢的眼中的醉意立刻散去,眼神明亮起來,提起了手中的劍,正要擺開攻擊的架勢,卻又想到什麽一般,頹然地放下了手上的劍。


    瞬間,他的眼中又恢複了那種醉意朦朧的感覺。


    他的劍依然帶著鋥亮的光澤,應該被附上了永固之類的祝福,這樣的劍是不會鏽蝕、也不會被磨損的。換言之,他在做無用功。


    傑娜皺起眉頭,不是因為眼前這個聖武士沒頭沒腦的敵意,而是因為,眼前這個人,實在是太弱了。


    即使沒有更加準確的觀測方法,傑娜也可以感受出,眼前這個人的實力,最多不超過黑鐵境。


    而且居然連出手的勇氣都沒有了嗎?


    這樣想著,傑娜的眼神開始變得不屑起來。


    “已經沒有時間迷茫了,騎士長艾弗森之弟,大騎士戴納。”伊澤看著這個落魄的男人,誰能想到,這個男人在聖殿的號召下,衝入財富之城審判邪惡。


    財富匯集之地,往往也是邪惡滋生之所,在那場被各方勢力都有意識地略過不提的戰鬥中,血液幾乎洗遍了整個城市。


    聖武士的血,墮落貴族的血,惡魔的血,魔鬼的血,還有無辜者的血。


    那場戰鬥流了太多的血,太多不該流的血,太多本應活下去的生命因為那場混亂而消逝,因為他們為了維護正義而掀起的一場殺戮。


    不止一個年輕聖武士因為那場戰鬥而懷疑起堅守的道義,一些甚至因此迷失。


    自己眼前這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日複一日地磨劍,也是在日複一日地拷問著自己的內心。


    他們所維護的正義,真的是正義嗎?


    這就是年輕的代價,他們熱血、勇敢、善良,卻不知妥協。不與敵人妥協,也不能輕易與自己妥協。


    戒律試煉,也是一場自我放逐。


    伊澤可以感受到,戴納身上的那種神聖力量已經快要消失了,他身上的勇氣也被自己深深掩埋。


    勇氣消逝之日,長劍折斷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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