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的巨響吸引了每個人的注意。


    金黃色的熾焰裹挾著破碎的木屑從黑旗號的船體上破繭而出,噴濺而出的燃料在海麵上隨波搖曳,久久不能熄滅。


    一種無色無形的火焰也在碼頭區的每一個人心中升起,從一點火星,到一團烈焰,熾烤著他們那蠢蠢欲動的靈魂,和握在刀柄上手心的汗水。一種名叫野心的東西如同瘟疫一般在人群中擴散開來。


    阿斯卡羅特緊握著彎刀的手握緊又鬆開,鬆開又握緊,剛剛闖進會議室的那個冒失鬼的頭顱正一臉驚愕地躺在淺黃色的地毯上,流出的血殷染出了大片大片的紅色,然而此時已經沒有人去關注他了,所有人都被窗外的景象所吸引,被那道黃金般的火光所吸引。


    這次不會有人敢於闖進來報信了,不過也不需要了,因為那道火光已經傳達了太多的信息。


    他可以感受到周圍那漸漸蠢動的目光,那種海中潛伏的白鯊在聞到血腥味時不由自主地露出興奮目光,隻等看到破綻,便一擁而上,用利齒將獵物撕裂吞噬,連渣宰也不留。


    深深唿出一團氣,看它在空中凝結、破碎,阿斯卡羅特知道,自己失去了一個機會,一個可能再也不會有第二次的機會——自己成為真正的珊瑚海之王的野望,自己用盡權謀、鐵腕;來試圖達成的夢想,似乎如同那團白霧一般曇花一現,而後支離破碎。


    “不,並沒有結束。”阿斯卡羅特喃喃自語道,他可以感知到自己的船,“並沒有結束。”他的聲音漸漸洪亮起來,“我!阿斯卡羅特!依舊是珊瑚海之王!”


    他轉過身來,怒張的須發如同獅子的鬃毛,圓睜的眼睛閃現著巨蟒一樣噬人的光芒。


    “我是珊瑚海之王,誰讚成!誰反對!”彎刀倒映著火光與船長們不安的眼神。所有人都清楚,現在招惹阿斯卡羅特絕對不是個好主意,他的勢力可能在今晚之後遭遇重創,但是在黎明到來之前,這個如同鐵塔般站立在他們麵前的男人依舊是不可戰勝的。


    “很好,我希望你們記住。”阿斯卡羅特的眼神中開始浮現出一種狂熱的神采,“反抗我的人,背叛我的人,都要死。”


    沉默,海霧一般的沉默,盡管窗外的火焰讓人蠢蠢欲動,但是內心的火焰並沒有燒毀一眾船長的理智。


    阿斯卡羅特的身影終於消失在了會議室的門外,他也不得不離開,被火焰摧殘的黑旗是必須拯救的,可恥的入侵者和背叛者是必須死的,對了,還有那群無能的水手,他們也必須得到終身難忘的教訓。


    沉默被打破了,先是宛如耳語的的低聲討論,繼而是喧嘩的相互爭執聲和嘲諷聲。


    焰發的女子不置一詞,靜默地走向了門口,“我想我需要迴船休息了,今晚真是發生了不少事呢。”她嘴角掛著彎彎的弧度,明亮的眸子輕輕一眨,“夜還很長呢。”


    被提醒的船長們這才紛紛想起,在這種時候,沒有什麽地方比自己的船上更加安全了。


    會議室很快就空蕩了起來,隻有被斬斷的頭顱和殷紅的地毯在無言地訴說著什麽。


    ……


    黑旗號上彌漫著木材的焦糊味和鮮血的腥味。空曠的海麵上,除了海風與海浪聲以外再無其他聲音。


    失職者的鮮血浸沒了甲板,卻澆不滅阿斯卡羅特心中的怒火;從岸上返迴的幸運者們畏畏縮縮地行動著,卻不能給他帶來半點成就感;黑色的船帆已經升起,在黑色的海中劈開白色的浪花,但是似乎再沒有往日那種縱橫的氣勢。


    阿斯卡羅特站在被炸開的空洞處,手掌狠狠地抓著殘破的缺口,他的手指上多了一枚黑鐵指環,一枚黑寶石嵌在上麵,裏麵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翻湧著,如同活著的噩夢。


    金色的火焰已經熄滅了,但是他心中的火焰卻燃燒得更加熾烈。


    海風愈來愈烈了,海麵翻湧起了黑色的浪潮,透過被吹散了些許的霧氣,他可以看到黑暗中有光在移動,那是船上的燈火,還是炮口的反光?那些貪婪的鯊魚,已經按耐不住自己的耐心了了嗎?


    突然,他的眼睛眯了起來,黃金境的直覺讓他可以敏銳地感覺到投放在自己身上那惡意。


    先是火炮發出的火光,然後才是炮火的轟鳴聲,炮彈劃過空氣的尖嘯聲,炮彈入水的撞擊聲。


    寂靜又一次被打破了,這次被一同打破的還有港口中僅存的秩序,和正在觀望的船長們心底的那根弦。


    暴躁的船長都用咆哮聲命令著手下的海盜們裝填炮彈準備還擊;幾個謹慎的船長也在黑暗中起錨,升帆,試圖找準時機便脫離這個可能很快就會炮火連天的地方。


    阿斯卡羅特在黑暗中冷笑,“來吧,來吧,讓烈焰和彎刀來告訴你們,誰是真正的王!”


    “全體水手準備,擊沉一切妄圖反抗的船!”他的咆哮聲迴蕩在港口,又隨著風傳出好遠。


    他飛身跳上了甲板,在他離開空洞後,一具具長滿了苔蘚的骷髏帶著滲人的笑容一點點湧上來,無言地將缺口填滿,然後任由身後的同伴們用一種稀奇古怪的藥劑將他們固定,直至成為船殼的一部分。


    水手們取出了巨大的海螺,一種悠揚而淒厲的號角聲在黑旗號上吹響,在海麵迴響,而後深入到海底視線不能急的地方。


    阿斯卡羅特沒有注意到的是,就在距離他船隻不遠的地方,有兩個人正滿身狼狽地在往遠處遊著,其中一個肩上還纏著一圈圈的鎖鏈。


    “我說,你鬧出的動靜是不是有點太大了。”崔斯塔爾一臉的苦悶,任誰在差點被噴湧的火焰燎成烤肉後,又一下跳進冰涼的海水中,心情都不會太好。而最重要的是,他直到現在都想不明白自己圖的是什麽,“我們本可以從原路體麵地返迴。”


    “然後被吊在黑旗號高高的桅杆上,供人瞻仰。”伊澤毫不猶豫地反駁道。


    “至少可以省下半瓶聖水。”崔斯塔爾咬牙切齒地說著,天可憐見的,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從黑市裏淘換出來的,可是一晚上的功夫之後就隻剩下了一個瓶子了。


    崔斯塔爾還記得這小子把瓶子換給自己的時候,連個謝謝都沒有,隻是說了一句,“口感不錯。”


    不錯個毛!這東西是自己買來救命的,不是用來給這個臭小子取暖的!


    歎了一口氣,今天絕對是自己出道以來虧得最嚴重的一個晚上,崔斯塔爾取出被放在胸口的空瓶,“看來隻能留作紀念了。”


    “我想我們最好快一點。”伊澤的聲音打斷了崔斯塔爾的留戀。


    “為什麽?”崔斯塔爾問道、


    “因為海裏有東西就要出來了。”


    “是什麽?魚人嗎?”想到對阿斯卡羅特的事跡那點僅有的了解,崔斯塔爾的的眉頭緊鎖起來,看來今晚確實是個倒黴的夜晚。


    “或許更加惡劣。”伊澤側耳聽著海麵上迴蕩的號角聲,似乎在努力地分辨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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