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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所到的這條街叫平康坊,夜晚燈火通明,熱鬧非凡,是青樓女子聚集的地方,許多俠客學子都喜歡萃集於此,享受一夜雨水之歡。


    “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臨池柳,這人折了那人攀,恩愛一時間。”聆聽著青樓女子的淒婉曲調,感受著柔情似水的燈火,三人踏進一間簡約的雅閣中。


    “前日蘇某從都城臨安趕到無錫時,聽說黑風寨的溫賊被殺了,當時蘇某就想見一見那位斬殺溫賊的俠客,誰料今晚就遇到了,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啊!”


    經周康介紹,白衣知道眼前男子叫蘇子杭,不僅是宋朝上屆殿試的文榜眼,還有身絕妙的武功。


    “慚愧,慚愧,若換成溫家五老,老弟哪還有小命和蘇大哥在這喝酒。”


    白衣見周康愁眉不展,坐在一旁喝悶酒,不解地問道:“周大哥,你……”


    “哎,衡山派劉正風金盆洗手的事早鬧得沸沸揚揚,老弟還不知道嗎?”


    “能看破武林中的種種紛爭醜惡,矢誌退出漩渦,潔身自好,以求全軀,也是一件好事,為何周大哥卻對此事如此憤慨?”


    周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吃了幾粒鹽花生,冷笑道:“我數日前給嵩山派送馬匹,卻知道了一個大陰謀。”


    “嵩山派掌門左冷禪野心勃勃,想一統五嶽,與少林、武當掙個長短,說是為對付五魔門中的‘日月神教’,其實是為一己之私。”


    蘇子杭接話道:“衡山派劉正風劉爺和日月神教長老曲洋是莫逆之交,此次金盆洗手左冷禪定會借機尋事。”


    “哎,周某落魄時曾蒙受劉爺的恩惠,可現在卻什麽忙都幫不上,實在是有愧天地。”周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說道。


    “衡山派的莫大先生也算幫過小弟,小弟本事雖是低微,但願意替周大哥走一趟,也好將此事知會衡山派的莫大先生。”


    “這……”


    白衣見周康的神情,知曉他不願自己卷進五嶽劍派的漩渦中,遂笑道:“老弟會見機行事,周大哥盡管放心。”


    “嘭、嘭!”


    話音剛落,門被敲響推開,一位女侍捧著茶具走了進來,緩緩將茶具放到桌上退了出去。


    “兩位請稍候,蘇某親自煎茶,為葉兄接風洗塵。”蘇子杭微微一笑,氣若神閑,別有一番風度,不虧是南宋榜眼。


    蘇子杭指著茶具上的那碗水笑道:“此乃兩浙路南康‘穀簾泉’的泉水,此泉在廬山康王穀,發源於漢陽峰,水流呈數百縷細水散落,遠望似亮麗晶瑩的珠簾,遂名穀簾泉,是煎茶的天下第一水。”


    “水用的是天下第一的簾泉水,茶用的是龍鳳團茶‘乙夜清供’”蘇子杭一邊說,一邊拿出茶團來,茶團上印有龍鳳花紋,卻是上貢皇帝的極品好茶。


    炭火緩緩燃起,每一朵火焰都跳動起來,漸漸的水如魚眼般翻滾著,發出鬆風聲般的微響。


    “請!”


    隻見蘇子杭袖袍拂過,已倒出三杯茶來,其手法迅捷無比,實乃罕見,說不出的逍遙自如。


    一股茶香慢慢從鼻端沁到咽喉,四肢百骸是說不出的輕鬆快慰,如同化為茶園中的一縷茶葉,感悟到萬物生長的過程,當真達到了‘物我玄會’的境界。


    “以茶可行道,以茶可雅誌,想不到蘇兄在風月場所,竟能煎出如此人間極品,在下佩服至極!”白衣笑道。


    周康品了口茶,感歎道:“此茶讓人忘卻俗世,洗盡塵心,若能見到蘇兄的‘鬥茶’技藝,此生再無憾事。”


    “葉老弟,你可知江湖人稱蘇兄為什麽?南‘茶野’,他方才煎茶隻施展了十分之一的手段,隻因今日要與北清第一的北‘茶鬼’鬥茶。”


    蘇子杭見白衣驚訝的表情,微微笑道:“待我參加完花魁大賽,就和此老在這鳳棲樓鬥茶,還請兩位替小弟撐撐場麵,以防那小老兒輸掉賴皮。”


    “花魁大賽!”白衣不解地問道。


    周康心情極佳,解釋道:“花魁,也就是百花中第一人,葉老弟待會便知,這鳳棲樓的花魁大賽別有番趣味的。”


    蘇子杭眼睛明亮起來,笑道:“‘茶鬼’說青樓是天底下藏汙納垢的地方,我卻要在這烹出最好的茶來。”


    大廳中坐滿王孫貴族,富賈商客,廳堂的八角都掛著燈籠,桌上放著紫檀六角燈,擺放的香爐吐紫氣騰繞,如同仙境。


    七個十三四歲的女子,手提一盞象牙燈站在大廳牌匾下,倘若誰能奪魁,可持此燈和花魁秉燭夜談,共同討論深奧的人體學問。


    歌妓衣袖飄蕩,侍女鍾鳴擊磐,樂聲悠揚,檀香繚繞,白衣和周蘇二人坐在大廳中,五輪勁運轉,四周的吵鬧聲漸漸遠去。


    “喲,蘇公子。”


    一個貌美的女子扭著腰肢走來,白衣眉頭微擰,他有一絲不安的感覺,似乎會隨時丟掉性命,但鳳棲樓中歌舞升平,沒有絲毫的異樣。


    “蓮妹妹”


    蘇子杭站起身嬉笑著和那叫‘蓮妹妹’的女子打情罵俏起來,時而低語句‘柳腰玉筍’‘金蓮雪股’來,引得那女子臉如桃花,春意蕩漾。


    “玉姑娘到了”


    侍女的聲音響起,接著是慵懶、帶著淒幽的歌聲響起,她的歌聲圓潤婉轉,神態淒美動人,彌漫著深切的哀愁,將眾人都帶到了她的感情世界中。


    每一個聽到歌聲的路人,都不知不覺踏進了鳳棲樓,人們把她圍得水泄不通,平康坊的街麵刹那間安靜,幹活的停了手,行路的歇了腳,吵架的住了嘴,哭叫的失了聲。


    她的歌聲結束的那刻,無論男女老幼,皆垂涕相對,放聲大哭,似乎不忍這歌聲消失,又害怕聽這歌聲。


    她淩波虛度,踏空而行,掌心一股柔和的勁力朝白衣襲來,白衣體內的五輪勁如決堤的河水湧出,抵抗那股無形的勁力。


    白衣瞬間被擒,當他醒來時,已躺在一間亭子中,夜空的星星很亮,四周的花兒很香,距離他十步的右上方,有一道絕世的倩影。


    盛顏仙姿,傾國傾城,膚若凝脂,氣若幽蘭,柳眉如煙淡淡,雙瞳剪水重重,儀靜體閑,柔情綽態,真乃曠世仙女,她雖帶著麵紗,窺不得真容,但實不遜色徐靈兒分毫。


    她的秀履如一隻蝴蝶,翩翩飛至到白衣身前,笑道:“你可認識徐靈兒了,聽說你學會了‘五行’長生訣。”


    不待白衣迴話,她身姿如晚風,拂過一顆桃花樹,秀履如蝴蝶般停歇在一朵嬌豔欲滴的桃花上,問道:“是她的簫聲美,還是我的歌聲美,是她的人美,還是我更美。”


    她說話的語氣很像大人問小孩子問題,白衣卻極願意聽她這種口氣,隻因她的聲音是天地間最優美的樂章,能讓人忘掉世間的一切。


    “長生訣隻是奪天地精華、培元固本的功法,姑娘要它有什麽用呢?靈兒早將長生訣銷毀了。”白衣希望眼前的女子知難而退。


    “你有兩個選擇。”


    女子水嫩的掌心柔勁催動,一根桃花枝持在手中,她嗅著花香,清越地笑道:“一呢!我殺了你,二呢!我放了你。”


    “你要我做什麽?”


    白衣斜躺在亭子的長椅上,望著夜空的星星,散漫地迴道,她的聲音像天空的街燈,溫暖又遙遠,清涼又傷感。


    “天下第一奇人“隻眼郎君”著有本天下第一的奇書,此書叫‘鎖骨**天佛卷’,你需替我找到此書。”


    “這……”


    白衣剛開口,她雪白的手指一彈,一粒藥丸落到白衣的舌苔上,藥丸入口即化,瞬間融化到他的四肢百骸中。


    “此藥叫‘喚心丹’,你若不聽話呢!縱然你在千裏之外,隻要我施展‘喚心術’,你就會心髒爆體而亡。”


    女子輕輕笑著,白玉般的手指泛起詭異的紅光,白衣汗如雨下,隻見自己右手中指一根紅線迅速蔓延到胸口,化為一朵含苞欲待的花來。


    “嘭……嘭嘭!”


    鮮花緩緩盛開,心髒隨花開節奏跳動,疼痛鑲嵌進骨髓中,開始吞噬他的心靈,他感到深深的絕望。


    猩紅的鮮花徹底舒展開第一片花瓣時,他已麵色蒼白,眼神渙散,汗如雨淋,噗通一聲摔倒在地,神情扭曲地捂住胸口。


    “嘻嘻,花開九瓣,諸天神佛,都要煙消雲散,你可嚐到‘喚心術’的厲害了。”


    女子手持桃花枝輕盈走來,她冰涼如玉的手掌輕輕撫摸白衣的臉蛋,柔情輕聲喚道:“葉郎,我要走了,你可要好好保重!”


    她的玉手映著白衣的白衫,到底分不清是手還是衫,她的手是那樣清澈、那樣柔軟,那樣潔白。


    看著她眼中的深情,一瞬間,白衣被她柔情融化,胸口一熱便要捉住她的手,她溫涼的手掌兀地收迴,他才發現這一切隻是一場夢。


    “……”


    白衣緊緊盯著她的麵紗,拽住她的衣裙,“嘶”一塊衣角被撕下,他淚流滿臉,他沒想到世間竟有如此惡毒的女人,也沒想到世間竟有如此讓他心碎的女人。


    她乘著晚風走了,留給他的是無限惆悵,還有心痛的禮物。


    太陽初升,春天煥發出新的生機,黃鸝站在青嫩的柳樹枝頭鳴叫,魚兒在水中歡快地暢遊,鳳棲樓內依舊歌舞升平。


    “喲,這不是蘇公子的朋友,葉公子嘛!”


    老鴇瞧見白衣,忙迎了上來,笑嘻嘻地說道。


    “王媽媽,我有一些事情想問你。”白衣從懷中掏出五兩銀子放到王媽媽的手中,說道。


    “是昨天哪位姑娘的事吧!昨晚到今早媽媽就沒喘一口氣,無錫城的公子哥都來找媽媽問了個遍,可媽媽也不知她從哪冒出來的。”


    王媽媽用袖口擦著銀子,笑著落下滴淚水,說道:“說也奇怪,昨天聽了那姑娘的一曲,我這小心肝今天還莫名傷心呢?總是無故落下淚水。”


    白衣見王媽媽拋來的媚眼尷尬無比,問道:“王媽媽,蘇公子和茶鬼的比試如何了!”


    “對對,媽媽差點忘記告訴你這茬了,哎,每一個人都像失了魂、落了魄似的,你瞧瞧外麵,哪個不是滿麵愁容,昨晚聽那姑娘一曲,他們哪還有心情比試,他和茶鬼約於五月初,到杭州名玉坊的‘麗春院’比試,還說讓你去捧場。”


    “還有!周大爺讓媽媽轉告你,他在郊外的十裏坡等你,說新進了批寶馬,想邀你前去騎馬遊玩。”


    白衣心想也弄不清那女子來路,還是先到十裏坡見過周大哥,然後再趕往衡陽城通知莫大先生,讓他提防左冷禪的陰謀。


    出了鳳棲樓,見到無錫城的路人皆一副傷心的模樣,想起昨晚聽到的曲調,他的心也逐漸彌漫起一股淡淡的憂愁,可想起‘喚心術’,心中又刺痛起來。


    他從懷中掏出那一抹裙角,緊緊地拽在手心,對她卻是又愛又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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