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嗎?


    在意識殘留的時候,風一這麽問自己。


    自從當年死去到了冥府之後,他在酆都城裏闖下了偌大的名頭,甚至得到了酆都大帝的賞識,得到了永久留在冥府的權力。雖然他實力強大,但性格孤僻,所以縱覽整個冥府也沒有幾個朋友。漫長的歲月裏,隻有一個姑娘一直陪伴著他。


    她叫青鯉。


    自古以來,黃泉之中從來沒有活物,即便是冥府中的鬼使也不敢輕易觸碰。後來在機緣巧合之下,一團在冥府大地上飄蕩了不知多少年的青色煞氣來到了這裏,慢慢滲透到了黃泉中,最後居然化成了一尾鯉魚。


    這青色鯉魚天生無懼可溶血蝕骨的黃泉水,且生來便有極高的靈智,數十年間一直在那黃泉中自由自在地暢遊。後來,這青色鯉魚耐不住寂寞,淩空甩尾躍出水麵,幻化成了一個姑娘。


    這姑娘在冥府中遊蕩了許久,最終來到了酆都城中。或許是因為她出身詭異的緣故,竟然引起了酆都大帝的注意,後來更是親自召見了她,並賜名:青鯉。


    這青鯉天生具有大神通,雖不能如仙人一般唿風喚雨,但整個酆都城中除了大帝之外卻沒有人是她的對手。不過她雖為煞氣所化,卻性格溫和,頗有些與世無爭的樣子。


    她這種超然的性格保持了不知多長時間,直到後來冥府裏迎來了一個魔頭。


    他本是亂世中的一位將軍,戎馬一生縱橫天下,即便是死後魂魄中也洋溢著強烈的殺氣。在他的魂魄來到冥府後,本來是被判決投胎牲畜,但他卻不服,居然硬生生掙脫了鬼差的押解,並在酆都城中與那些鬼使鬼帝大打出手。


    難以想象,一個新死之人的魂魄居然有那麽大的力量,且不說那些尋常鬼差都不是他一合之敵,就連風二、文佑和五方鬼帝之流也不是他的對手。最後在酆都大帝的示意下,青鯉出手了。


    那一戰算不上激烈,因為無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所有酆都城中的人都知道那位將軍收斂起了自己的狂躁,甚至得到了大帝的默許,在酆都城中定居了下來。而令人吃驚的是,青鯉卻好像從那開始性格大變,居然日日前去挑釁約戰。


    雖然將軍不再與其他人動手,但卻每次都答應了青鯉的約戰,這一打就是百年。


    後來的故事就很俗套,兩個強到自己都難以理解的家夥最終日久生情,居然在幽幽冥府中談起了戀愛。在這期間,那將軍更是接受了酆都大帝的招安,擔起了酆都城鬼使頭領的職責。在冥府中褪去了一層殺氣的他不願再迴憶生前重重殺伐,也不願再迴想起自己那個能讓嬰孩止啼的名字,所以給自己取名為風一。


    風是他原本的姓氏,一的意思是從頭開始。


    他們兩個相伴了很長很長一段歲月,雖然冥府中晦暗到看不見太陽,他們兩個異類卻每天臉上都掛著笑容。也許如果沒有後來的事情,他們的生活還會一直這樣持續下去。


    但意外終究還是發生了。


    不知什麽原因,酆都城中發生了一場動蕩,在這場意外中死去了數以萬計的陰魂,連那些永駐城中的鬼使都煙消雲散了許多。而讓人意外的是,風一和青鯉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文佑,居然主動向酆都大帝言稱此次事故就是他們兩人造成的,目的是為了篡位。


    難以想象怎麽會有這樣的罪名,更難以想象的是酆都大帝居然認同了這個說法。


    即便已經威震冥府,風一和青鯉兩人依舊不是大帝的對手。兩人自此被輕易鎮壓,青鯉被送去受輪迴之苦,而風一則是被壓製了力量之後放逐到人間界,隻有等到青鯉輪迴完畢之後才能重返酆都城。


    後來,青鯉在輪迴中不斷變化著身份,每一次投胎的地點和時間都不固定,但每一次風一都能找到她,與她見上一麵,然後靜靜地看著她再次輪迴。這一世,她叫施曇。


    施曇隻認識了他不到兩年的時間,而對於風一來說,他們已經相識相知了何止兩世。


    雖然一直看著她輪迴讓自己很痛苦,但風一心裏麵一直期待著,期待施曇輪迴之苦終結的那一天,也期待著她最終有一天能想起自己。


    但是現在,施曇的記憶長河斷了,她要煙消雲散了。


    毫不猶豫地,風一將自己積攢了幾千年力量全部注入到了她的魂魄中,又竭盡全力用自己的記憶修補了她因輪迴而丟失的記憶。他能做的隻有這些,而施曇能不能再次輪迴就隻能看天意了。


    風一的意識已經接近泯滅了,他的魂魄已經燃燒殆盡,再有片刻就會化成灰燼。


    他什麽都說不出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好起來。


    仔細想想,沒有什麽好後悔的。


    而在現實世界中,陸重一直在守著他們兩個人的身體,本來一切正常,但忽然之間,風一的身體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陸重嚇了一跳,趕忙跪倒在地上將他的身體扶起來,這時他才發現風一的身體已經變得冰冷,而且已然失去了所有生命氣息。


    他不會出什麽事吧?陸重心中慌得要死,本來施曇還沒好,他這裏又出了事情,一時間他變得手足無措。


    基於對風一的了解,他不相信自己的老板會這麽輕易地死去,但卻又偏偏弄不清這是什麽狀況。他本想打急救電話,卻又意識到這是靈魂層麵的事情,並不是手術和藥物能解決的。


    就在這時,原本一直昏迷不醒的施曇有了動靜。


    她緩緩睜開眼睛,睫毛微微顫抖著,似乎有些不適應眼前的光亮。她試著坐起身來,這個小小的動作卻用了她好大的力氣。


    醒來之後,她沒有意識到風一已經昏倒過去,而是先打量了一下四周,似乎對自己身處這裏十分好奇。


    “施曇姐你醒了?”雖然有些著急,但看到她醒過來陸重還是很高興。


    但施曇卻皺起了眉頭。


    “施曇?我叫青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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