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剛剛入夜,這座城市就已經沉浸在了燈紅酒綠之中,那無數閃爍的霓虹總會讓人產生一種錯覺,好像這個世界真的沒有了白天黑夜之分,甚至夜晚的生活比之白晝更要精彩。


    不過,所有人都不知道,在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裏,在一間店鋪的門口,此時真的重新迴到了白晝。


    麵對黑貓的偷襲,施曇手扶著路燈沒有迴頭,事實上她也不需要迴頭。在她的頭頂上,一輪白色的太陽正散發著刺眼的光,將方圓十餘米的範圍內都照得亮如白晝。那白色的光照在那些黑色的人影身上,就像在火焰中飛揚的灰燼一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散然後消失不見了。而這光芒照在她身上,就像一層透明的甲胄一樣,保護著她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在她身後,那隻黑貓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嚎,痛苦地將臉龐伏在地上,努力忍受著眼睛被刺傷的痛楚。就在它想要出手的那一刻,眼前忽然出現了如太陽般耀眼的白光,直接讓它在一瞬間喪失全部戰鬥能力。


    “你為什麽這麽急呢?你應該再等一等的。”它頭頂傳來了施曇的歎息,聽聲音好像正站在它麵前,它甚至都有心情腦補出她那悲憫的表情。


    頭頂上的白光漸漸消失,黑貓又用了很長時間才緩了過來。它使勁瞪著滿是血絲的眼睛,想要抬頭看一眼施曇,卻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置身於一片冰冷的海域中了。


    耳邊傳來了隱隱的潮水聲,它抬起自己的前爪,卻發現一直浸泡在水裏的絨毛上一點水漬都沒有。


    難道這一切都是幻覺?可是當它打量了一下周圍之後,心中卻又不太確定了。


    街道消失了,店鋪消失了,遠處的樓廈燈光也消失了,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水域,看起來好像是一片汪洋。清冷的月光映在動蕩的水麵上,偶爾在泛起的泡沫上閃爍出幾個星芒,讓人分不清這到底是現實還是虛幻。


    黑貓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施曇,她和手邊的路燈應該是這裏唯一沒有改變的東西了。


    “你到底是什麽?”黑貓的喉嚨裏發出了沙啞的聲音,聽起來斷斷續續的,好像它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此時忽然開口有些不習慣。


    施曇微微一笑,在一瞬間周身氣勢產生了奇妙的變化,美得不可方物不說,還有一種不容褻瀆的神聖感。


    “我也不知道我是誰,但我想,你應該不配知道我的名字。”她的聲音很動聽,卻透著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冷,讓黑貓不由得心生懼意。


    隨後,不等它說什麽,施曇輕輕敲擊了一下路燈的燈柱,頭頂光芒微微搖晃,海麵上頓時起了變化。


    幾乎在一瞬間,原本還算平靜的海麵上頓時起了今天的浪潮!


    無數連接天地的海浪向這邊湧來,那氣勢看上去似乎是想要將途經的一切都擊得粉碎。黑貓目睹著眼前的一切,身體不由得在微微顫抖。即使它是活了上千年的兇獸,即使它不認為這裏的一切都是真的,但在麵對這種無法抗衡的自然力量的時候,它的心底裏還是不由得湧現出了一股絕望。


    恍惚間,它心裏又想起了那道橫亙在冥府大地上的深淵。那裏麵好黑啊,就像這海底深處一樣黑,而且比這海水還要冷,冷得連魂魄都能凍住,冷得幾乎將它們永久地凍結在了那裏。


    莫名的,它的心裏湧現出了一股憤怒的情緒,大概是因為這種絕望的感覺讓它迴憶起了經曆過的不好的事情。可是,現在在這裏,它無能為力,隻能默默等待著屬於自己命運的到來。


    遮天的浪潮很快來到了跟前,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咆哮,整片海域好像都震怒了,想要將這個不速之客狠狠地撕碎!黑貓顫抖著閉上了眼睛,一瞬間,身上皮毛的光澤都變得暗淡了許多。


    不過很快,它又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哈哈,果然,果然是幻覺!”它緊盯著眼前的一切,黑色的貓臉因為激動變得扭曲,看起來猙獰異常。


    就在剛才,那些來勢洶洶的浪潮從它身上撲過去的時候,它雖然感覺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冷意,但卻沒有感受到任何力道。這些海浪和海水好像就隻是單純的幻象一樣,隻是氣勢能夠震懾住人,實際沒有一點用處。


    它死死地盯著那個風輕雲淡的身影,發出了嘿嘿的笑聲:“怎麽,費了這麽大工夫,原來就隻是製造出了一堆幻象?”


    施曇不以為意:“你真覺得這些都隻是幻象嗎?”


    “不然呢?”黑貓狂笑著,好像在宣泄自己之前內心積攢的恐懼,“你看我,身上一點傷痕都沒有!”


    歎息著搖了搖頭,施曇的臉上好像有些可惜:“也許吧。”


    隨後,她又輕輕敲擊了一下燈柱,一陣白光亮起,世界又恢複了正常。


    迴到之前那個街道上的時候,黑貓還有些發愣。這不僅是因為自己沒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還因為它不知道施曇為什麽會這麽輕易地放過它。


    活動了一下身體,它覺得自己的身體沒有什麽不正常,沒有傷痕也沒有被束縛,也還存有戰鬥力,隻是沒有了再和施曇交手的欲望。


    “你走吧。”施曇又歎了一口氣。


    黑貓不敢置信地問道:“你就這麽放我走?”


    “不然呢,難道要在這裏殺了你?”


    得到了肯定的迴答之後,黑貓稍稍猶豫了一下,瞥了一眼施曇扶著的燈柱之後,悄悄跑開了。


    目送著它消失在漆黑的夜裏,施曇的臉上沒有什麽興奮的神情,反而有一些可惜和惆悵。


    “何必呢,好好活下去不是很好嗎?”


    那根燈柱依舊孤零零地立在那裏,盡職盡責地在黑夜裏灑落光芒。而施曇已經迴到了店裏,隔著玻璃,一邊品茶,一邊默默迴想今晚發生的事情。那個木盒被她拿在手裏把玩,隻是裏麵已經空掉了。


    遠遠地,一陣淒厲的喵嗚聲傳來,好像有一隻貓發出了絕望的喊叫。隨後,黑暗中黑影閃動,將被遮住的光亮重新還給了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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