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穀內的風沙開始平息,四周有陰沉的氣息流動,最後一片飛揚的黃沙中,一位黑袍老人緩緩而來。


    他捏著易水刺客的匕首,那幹枯的麵容上擠出一絲笑意來,他似乎對這匕首頗有興趣,伸手一抓,易水刺客險些跌倒,而手中匕首更是被一下奪走。


    滄桑老者撫摸匕首鋒芒,令眾修士忍不住悚然,這老人並不是單純撫摸匕首的鈍麵,甚至那寒芒閃爍的匕首之刃,也被他以一根手指來迴摩擦著。


    “當初我也遇過一位易水之下的刺客,我欲東行,他便藏在東方一處山林內,蟄伏氣息數月,隻等揮出那寒光一閃的匕首。”


    老人笑容一頓,褶皺皮膚上竟鑽出一些異樣怪蟲,猶如跳蚤般在他肌膚上躍動,他壓低聲音,好似在自言自語。


    “所幸我感知到了那一絲殺意,僥幸逃了一命,可是易水刺客值得敬畏,此後三年,我欲往東,他也往東,我欲往西,他也往西。”


    老人話語戛然而止,暮洛再看易水刺客,卻發現這位男子麵容浮現蒼白之色,神色驚恐。


    “後來他放棄了。”


    “易水的刺客不會放棄認定的目標。”


    暮洛身後傳來這男子的低語,他嚐試奪迴匕首,卻被暮洛抬手攔住。


    “讓一個人放棄很容易,若是他不執著,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若是他執著,就直接殺了,當初那位刺客的頭顱還掛在玄鬼宗的妖魔堂內,有機會帶你這個娃娃去看下。”


    滄桑老者黑袍鼓動,他與易水刺客打扮相差無幾,卻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氣息,他悄然邁步,這一道身影在風沙之中似神明再世,充滿了無敵的魄力。


    他一邊微笑,一邊將手中的匕首對折彎曲,而後像是揉碎了一團廢紙般將其扔至遠方,易水刺客臉色煞白,他連連後退,張嘴吐出一口鮮血。


    “原來這匕首與你修行之路融為一體了,當初應是走投無路,才遇到了易水之下的擺渡人。”


    黑袍老人若有所思,他目光凜冽,微妙道“本就是難登大雅之堂的修士,就算有了幾分機緣,又有何用?”


    這字裏行間似有一種無窮的力量,易水刺客再也難以扼製內心的壓迫,一口鮮血吐出,若非暮洛攙扶,他已經倒下。


    “凡事不破不立,剛好摒棄過往,從頭再來。”


    暮洛順勢在易水刺客耳畔低語,與此同時,春來劍流淌出一絲翠綠色的劍氣,此劍氣順著指尖衝入這位男子的體內,他猶如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般,易水刺客麵容再度恢複潮紅,他氣息堅韌,緩緩推開暮洛的手。


    這位男子再看黑袍老人,卻是殺意難以掩蓋。


    “易水之下的刺客千千萬,殺了一個,還有無數個,匕首折斷一把,還有千萬更為鋒利的等著,前輩且聽。”


    易水刺客笑容與之前這老人一般微妙,四周風聲唿唿,不知何時,因為這老人到來而平靜的峽穀,似乎重新有了騷動。


    “這是殺意,一旦匕首斷了,易水之下自然會有更厲害的刺客知曉。”


    易水刺客笑容漸漸冷酷,他悄然後退,失去了最重要的武器,他的戰鬥力很難在此處幫上忙,卻見黑袍老人麵無表情,那渾濁眼眸根本看不出情緒波動,倒是他見到暮洛抬手三言兩語便將這刺客給拉了迴來,目光才微微閃爍。


    “易水之下的人一時三刻妨礙不了老夫,不過你便是十九劍子麽?”


    暮洛平靜點頭,看不出絲毫怯弱之意,黑袍老者驚異不止,一位年輕人能在他麵前有如此定力,當真難得。


    “你可知道我是誰?”


    黑袍老者前行一步,還不等暮洛開口,四周卻有諸多殺意驟然而起,原本被這老者震懾住的各大修行路行者,竟在這一刻攔在了他麵前。


    “我們不管你是誰,但是在如今這片戰場上,修士如獵物,若是虎口奪食,還需要好好掂量一番。”


    一位道人咬牙吐血,他的法寶被這老者打碎,一肚子怨氣不敢發泄,如今見眾誌成城,立刻跳了出來。


    他眼角閃爍寒光,低聲道“就算是玄鬼宗,也不想要惹是生非吧,我們此處共有八大修行路的行者,隻要前輩願意交出一兩分上人手段,身後這劍子自然讓給你們!”


    暮洛第一次看見有人敢在百裏上人麵前如此囂張,行者與上人,最大差距九十裏,最少也隻有十裏修行之路的差別,可暮洛卻深深知道,這十裏之內差著的並非草木垃圾,而是難以摘入手中的日月星辰,是對過往走過修行之路的一切理解。


    從行者到上人,必定是一場質的蛻變。


    如今見到行者攔路上人,竟讓他忍不住想笑。


    “不必笑話,這些都是這片戰場上強大的修行路聚集在了一起,他們合在一起的力量,未必遜色於真正的宗門。”


    易水刺客氣息渙散,他的確受了重傷,但對戰場的認知依舊存在,暮洛一愣,他迴想起當初戰場開啟的時候,也有一位玄鬼宗的百裏上人進入一條修行路最深處,硬生生給打死,想來這些修行路也有自己的手段。


    “趁著這個機會,我先一步。”


    暮洛目光閃爍,這是一個寶貴的機會,他飛速朝著峽穀之口衝去,似乎沒有人預料到在上人眼皮底下,他竟敢逃跑,最先叫囂的道人剛欲奮起直追,卻在半空中被一隻大手拉住。


    黑袍老人站在原地不曾動彈,大手卻如蜈蚣般飛舞,他拉住了這道人,低聲笑道“讓這劍子迴那神秘之地,老夫想看看,究竟是誰斬了我的鬼仙帝子!”


    話語最後一刻,這位黑袍老者終於動怒,他雙手與天穹之上微微用力,將這道人撕成了兩截,鮮血橫飛之際,他身形猶如詭異的幽魂,在眾多修士之間穿梭,最終四周一片死寂,這群修士皆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黑袍老人衣衫深邃,雙手卻沾滿了鮮血。


    他步伐緩慢,朝著暮洛飛去的方向前行,四周風沙大作,一柄匕首從虛空中破出,這老人微微蹙眉,他躲閃不及,竟被這匕首劃破了手臂。


    滴答!


    鮮血落地,上人之血,滋養萬物。


    從這風沙之地,竟鑽出了一團團小草,隻是草木呈現灰黑之色,顯然受到了某種異樣的滋養。


    這位百裏上人麵容深沉,天底下很少有人能傷到百裏上人,若是真的有,也很難在這片戰場出現。


    易水刺客並未離去,他似聽到了某種指示般,雙眸堅定的走至遠方,拾起那被老者揉成稀巴爛的匕首,栽種到了那黑色小草之下。


    黑袍老者似乎從未見過這麽不怕死的家夥,他冷笑一聲,大手一抬,剛欲落到彎腰在他麵前胡鬧的男子頭顱之上,卻在半空中猛然頓住。


    不知何時,一柄匕首貼在他的頸脖之處,風沙之中浮現一道窈窕身影,從中探出一半玲瓏身軀。


    這道身影似一位絕美女子,她附耳至這老者身邊,氣若幽蘭,柔聲道“去殺劍子為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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