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城的生機不斷潰散,一道道黑氣猶如勾魂索命的無常,在吞噬這條修行路上的生靈,若不是暮落不出手,一道道黑氣便會湧入千家萬戶,這對不懂得修行的凡人而言,是一場莫大災難,可這黑氣究竟為何物?暮落眼神凜然,一道黑氣化為一隻鬼爪,朝著他的咽喉抓去,春來劍出鞘,這一劍不曾斬斷鬼爪鋒芒,而是朝著遍地枯萎的野草斬去,一劍春來,小草煥發生機,重現碧綠光澤,無邊黑氣好似積雪消融,那鬼爪尚且未曾抓到暮落的咽喉,便在半空中顫抖不止,化為黑煙消散。


    暮落眉頭微皺,道:“果然黑氣的源頭還是在地下麽?”


    這第十九位劍子朝著深不可測的胡同深處望去,眼神中鋒芒閃爍,此時此刻,劍城陷入了一片寂靜,動亂伊始,千家萬戶的紅塵燈火都已熄滅,修行界與紅塵關係密切,這種光怪陸離的事情,劍城居民也不知經曆了多少迴。


    暮落邁動腳步,朝著胡同內走去,一道道劍氣在天際流轉,劍城諸多劍子皆未曾沉睡,他們看見了小十九,卻無一人出手,時機未到,這些都隻是小打小鬧罷了,一個十九劍子足矣,一旦到了殺機遍地,動亂大起的時候,那才是群雄出鞘,大開殺戒的日子,至於現在,單看一個小十九表演便是。


    之前打破劍城寂靜的哭喊聲消失了,城牆之上,一位中年男子抱著一位嬰孩,用腰間的無名長劍在地上給他劃著小人玩,一個個惟妙惟肖的小人圖案令這嬰孩如獲至寶,他雙手揮舞,好似在學習地上那群小人的動作。


    令諸多劍子意外的是,城主大人的劍竟然出鞘了,那神秘到從來不曾殺人的無名長劍,竟然出鞘的如此自然隨和,不為強敵,不為斬殺,隻為了逗一個孩子開心罷了。


    中年男子手中劃著小人的劍不覺緩慢了下來,整個人的氣息變得空靈飄渺,好似無形的雲朵,隨時可能飛向四方,某個不經意的瞬間,這位城主停下手中的劍,喃喃道:“仁者無敵,這便是劍城的十萬九千裏。”


    這一刻,十八道劍氣直衝雲霄,激蕩了整條修行路,也是這一刻,暮落踏入胡同最深處,當他看見眼前的一幕時,饒是在修行路混跡了這麽久,也是忍不住後退。


    一隻巨大的漆黑鬼爪自大地深處深處,好似能將整片天空撕碎,而從這鬼爪四周有無盡黑氣彌散四方,劍城的黑氣源頭,也正是來自於這鬼爪之上。


    跟可怕的是,這鬼爪五根手指伸出來,並非死寂,而是有著唿吸般的脈搏跳動,好似有了生命一般。


    此情此景,暮落心神不寧,他盯著這鬼爪,好似看見人間至邪至惡之物,哪怕多看一眼,似乎都會陷入無邊罪惡血海,生出狂暴殺念,難以自拔,此物決不可留,這位少年不一會兒便安寧下來,一股自然氣息流轉,生生不息,卻猶如四季輪迴般交替,時而和煦,時而熾熱,時而猶如秋風肅殺,時而好似萬物寂滅的冬季,這是一生一滅經文由與四季劍法共鳴後的修行術,時至今日,暮落還是第一次將此底牌直接用出,劍城四方似乎傳來讚歎聲,諸多劍子看見了這小十九的手段,毫無疑問,這第十九劍子又一次給了他們驚喜。


    雖不知這是何種生靈,可這隻巨大鬼爪周身氣息卻是極為恐怖,有一種深沉的壓力,好似整片夜空鋪天蓋地而來,暮落不敢絲毫鬆懈,春來出鞘,一劍之下滿天飛花,一片花瓣就是一道殺機,萬千飛花落下,恐怖的殺機猶如雨點般落下,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這萬千殺機也來的是時候,在劍城動亂伊始時飛舞,煞是好看。


    此時此刻,宏偉城牆上一道身影孑然獨立,若是仔細看去,才能發現這道身影身邊還有一個小小的腦袋,城主拉著嬰孩的手,凝望漫天落花,那無名長劍已是迴了劍鞘。


    “二十,可美?”


    城主身邊的嬰孩似是不知這簡單的‘二十’究竟意思為何,那一雙不曾被紅塵汙染的眸子明亮純潔,隻是覺得這漫天飛花好看了,便一個勁兒咧嘴傻笑,尋常嬰孩哪裏能在這般年紀站起來,饒是城主也被這嬰孩的奇特給震驚到了,這漫天飛花好看,劍城的萬家燈火也好看,那殺向鬼爪的小十九也是璀璨的很,城主默默下吧,低聲道:“不破不立,光有一個小十九怎麽好看,不知十八劍子可還有拿得出手的弟子,不如今夜一並拿出來吧。”


    如雨飛花下,城主將腰間的無名長劍卸下,係在了嬰孩脖子上。


    無名長劍很輕,卻不是每個人都能拔劍出鞘的,這嬰孩伸手將長劍端在手中玩耍了一會兒,陡然一陣寒光閃爍,這一刻,劍城猶如天崩地裂,數道氣息衝向鬥牛星辰,與十八劍子那般成熟內斂的劍氣不同,這幾道氣息年輕而熾熱,好似冉冉升起的驕陽,充斥煥然生機。


    必孤劍子那深邃的深山老林內,兩百多位孩童持劍而立,手中是劍,人也如劍,一位身材臃腫的胖道人站在孩童最前方,手中木劍在空中一劃,發出刺耳之聲,李巍峨木劍指向了深山之外,低吼道:“諸位劍子,可敢隨我為劍城一戰!”


    劍城?這兩百多個孩子從來不曾去過劍城,可他們知道必孤是劍子,劍城的一代劍子,這一稱唿在他們眼中是莫大榮耀,數百孩童齊聲應和,聲音震蕩群山,李巍峨還是第一次在東土仙唐之外率領如此大軍,這位胖劍子笑眯眯,這一下可好了,雲鶴帶走了小猴子,而這剩下來的孩子,也被某位劍子拐走,李巍峨壓低聲音,對一位領頭的少女低聲道:“你一會可得記住了,要是必孤問起來,千萬別說是我帶你們走的…”


    少女微微一愣,手中的青鋒長劍挽起一個劍花,清純小臉上浮現一抹明悟:“我們為了追求劍道極致,才主動跟著老師出來的?”


    這個迴答可謂是妙極,李巍峨微微點頭,從八百斤金山銀漢裏摸出一件劍袍遞到這少女手中,劍袍加身,這少女立刻在數百孩童中獨樹一幟,她站在李巍峨身邊,戰意高昂。


    這一夜,劍城大地動蕩,土黃色的土地龜裂,無數黑氣從地底冒出,巨大的鬼爪直衝雲霄,一道白袍身影與鬼爪的五根手指纏鬥不休,這是不同於修行者與凡人的生靈,暮落想起當年擊殺的那隻半妖,才心有明悟,這並非半妖,而是一隻妖魔,十萬九千裏修行路,自有萬千劫難,妖魔鬼怪屠殺修行者也不在少數,也隻有當一位修行者遇見了妖魔的那一天,才算是走上修行的時候。


    鬼爪滔天,粉碎大地,鬼爪大地五根手指每一次揮舞,都會散發出一陣陣煙霧來,它好似一個真正的生靈,不斷吞吐劍城大地靈氣,天時地利人和,劫難終究是從厚德載物的大地伊始,暮落將春來劍收迴劍鞘,要說殺人的手段,春來太過溫和,惟有夏蟬與秋殺兩劍,才有可能對這妖魔造成傷害。


    同樣的一幕在劍城各地上演,這座城池在今夜遭遇了莫測的劫難,從大地深處伸出無數蒼白小手,將劍城從草木大樹拉入地底深處,起初隻有草木等富有生機的植物遭遇不測,到了後來,一陣陣淒厲的叫喊聲傳出,一些蒼白鬼手終於對凡人下手,人乃萬物之靈,生命力比草木更為茂盛,初次嚐到了甜頭,更多的鬼手從大地湧出,哀嚎與哭喊劃破了夜空,這是一場真正的人間慘劇,直到兩百多道劍氣從劍城後山上唿嘯而出時,這一隻隻鬼手才感受到了威脅般褪去。


    “來可以,走不行。”


    劍子李巍峨祭出無形的八百斤金山銀山,此劍朝著大地一落,大地震蕩,無數龜裂的土地徹底崩碎開來,這一刻大地塌陷,眼前的一幕讓所有人心生恐懼,劍城大地之下不在是富有生機的土壤,而是一具巨大的蒼白屍體,這是一隻生長著八隻手臂的人形妖魔,而那一隻隻蒼白小手,竟是從他八隻手臂上伸出來的觸須,它從大地深處被人發覺,竟咧開嘴巴,好似露出一種瘋狂的冷笑。


    轟!


    一隻蒼白大手按在大地上,劍城古老的城牆都在顫抖,這尊妖魔正在蘇醒,一股恐懼的氣息鋪天蓋地,似能毀滅一切,它竟然還活著,不知過了多久歲月,這頭妖魔生命力依舊強盛,此時站在城牆之上的中年男子才摸摸下巴,盯著那山嶽般高大的蒼白妖魔,喃喃道:“原來如此,八部浮屠塔好手段,將各條修行路作為鎮壓大妖魔的手段,如此說來,這千百年來高僧大德降服的妖魔,也應該都還活著。”


    城主的猜測是對的,可對的往往很令人難受。


    八部浮屠塔之外究竟有多少修行路,誰也不知道,區區一個劍城之下,便藏著這等難以想象的妖魔,那各大修行路若是某天地勢崩潰,天知道會發生什麽。


    遠隔萬裏的八部浮屠塔內院,一位卷發頭陀忽然從一座琉璃金身寶塔上站起,他站在此塔第八層,似乎最高了,也可能不是,因為雲霧遮掩了八層之上,什麽也看不真切,這位頭陀左手持著禪杖,右手單手結印,朝著東方的一片蒼茫大山皺眉。


    “山中應有一座古廟宇,用以鎮壓那隻白臉的八臂鬼母,為何還是出世了…”


    這位頭陀身份地位不凡,八部浮屠塔內院諸多僧人見到了都得尊稱一聲‘禪師’,此時此刻,這位禪師單手掐算,那樸實無華的眸子反倒是露出一抹笑意:“也不知誰家小道士亂來,遮掩了我八部浮屠的天機,可也有意思,一時間連我都算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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