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劍客迎風而立,青衣翻飛,他倒是不訝異,兀自把玩著手中那根淒慘到一片綠葉都看不見的樹枝,不搭理那如臨大敵的七彩麋鹿。


    這就是一頭化形祥瑞的本事?未免也太弱了,小劍客掏掏耳朵麵露不屑,要說祥瑞化形他見過不止是一次,曾經有麒麟瑞獸踏紅雲而來,隔著千百裏這劍城就好像沐浴在了火焰中般,不少凡人都直接被燒死了,就連劍城內的修行者都支撐不住,一個個跑到劍城最深處那劍子清修的九萬九千九百米深的劍池來尋求庇護,當時那麒麟也是個化形祥瑞,能變作一個口吐火焰的三歲小娃娃,十八劍子一齊出手才勉強將它趕走了,可明明都是化形祥瑞,為何差距就這麽大呢?小劍客將一坨耳屎彈了出去,將樹枝舞得虎虎生風,戲謔道:“小家夥,你這化形應該不是自己的修為到了,而是另外有高人造化出來的,對不?”


    小劍客打定了心思才敢開口,這還是小七第一次被人看穿了根底,這頭七彩麋鹿一時間愣住了,小劍客見自己沒猜錯,頓時送一了口氣,喃喃道:“還好,還好,那三師兄‘算無遺策’的本事,我也能摸到一點苗頭了。”


    小劍客好似僥幸猜中般拍了拍胸脯,渾然不去理會小七的存在,作為人間祥瑞,她又如何能人受得了這種屈辱,這頭七彩麋鹿頭頂上落下一片神光,卻被小劍客看見了,又是輕輕揮動手中的樹枝,一陣盎然活力的春風從這樹枝上飛出,竟是直接將小七的神光吹了迴去。


    小七倒飛著落地,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小劍客輕描淡寫用樹枝在地上劃著圈兒,道:“時間不多了,要是曉暮落還不迴來,應該被殺死了,一位出世子加上一位第一裏巔峰的劍者,差不多,差不多……”


    小劍客在地上畫了三個圈兒,其中兩個圈將一個比較大的圈包圍了,本來他還想著這圈兒就是那個曉暮落,可盯著地上這三個圈越是認真的看,這小劍客眼神越是發亮,到了後來,他甚至入定在這三個圈內,周身流淌出一絲絲青白色的劍氣,一片落葉從遠方吹來,還不到小劍客周身十米處,就被一絲青白劍氣給切成了碎片,這就是劍氣,小七怔怔出神的起身,眼神滿是複雜,都說祥瑞天賦驚人,可比起這個小劍客來,小七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頭冥頑不靈的野獸,在地上畫幾個圈兒都能入定修行,如此天賦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不是天才,堪稱天生道種。


    “小苗,你左我右。”


    小七看著修行狀態愈發縹緲玄妙的小劍客,心中發狠,遞給小苗一個眼神,自己也朝著那青白劍氣最為濃鬱的小劍客後背靠去。


    ……


    從清晨到夕陽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這個時間段能讓凡人徒步翻越過一片大山,能讓喧囂的山林變得寂靜,甚至能讓老人家抽完一整袋煙葉。


    如果是暮洛,從清晨到夕陽,他一定不會浪費一分一秒的時間,他要在這段時間裏發呆,坐在山峰上眼睜睜看著驕陽緩慢下落,變成如血的殘陽,太陽如人生,落幕這才是人生中最壯麗的一刻,此時此刻,夕陽將兩道身影拉長,其中是一位臉色慈祥卻略帶不解的僧人,他雙手合十,道:“閣下跟了我們一整天,究竟為何事?”


    看暮洛不像是阻撓自己的,不然早就動手了,可看著眼前這少年手中奇怪的劍,往生院的這位出世子又謹慎萬分,他拍了一下身邊的青衣修士,低聲微妙道:“拿他的劍。”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對付一位劍客最好的辦法就是拿走他手中的劍,這個活往生院的這位出世子幹不了,他麵容慈祥,一副常年陪在青燈古佛身邊的模樣,實在見不了這些刀兵,他身邊的青衣修行者倒是腳下生風,眨眼之間來到了暮洛身邊,雙手猶如飛龍出海般探出,就要憑空將暮洛手中的長劍撈走,這時暮洛才一打眼看清楚了這青衣修行者的模樣,雙眸蒼白,顯然失去了意識。


    “這就是所謂的‘春返’麽?”


    暮洛輕蔑一笑,他如何不能看出來,這位青衣修行者的修行路已經消失了,從春來到春返化為泡影,往生院的那位出世子終究給他指了一條死路。


    “往生院的殺人手法果然高明,慈悲為懷,不見鮮血。”


    暮洛躲過青衣修行者的雙手,一劍橫斷,將這位青衣修行者逼退,雖然他的靈魂已經死去,但是肉體記憶依舊存在,身形飛速的避開了劍芒,站在往生院出世子的前方,猶如一麵銅牆鐵壁,這時,往生院的出世子依舊雙手合十,喃喃道:“他修行不足,自然難以做到春返,若是成了,施主自然無話可說。”


    “可惜,他沒有。”


    暮洛眼角閃過一絲悲憫,他盯著猶如死屍般的青衣修行者,身軀微微彎下,做出一種拔劍姿態,當這個姿態一被擺出時,往生院出世子心頭頓時一陣不安,他指使青衣修行者殺向眼前的少年,可暮洛依舊不動,他迴憶起之前那小劍客施展的春來三劍,心頭泛起一絲明悟。


    可惜,他這一劍終究落不到那往生院的這位出世子身上,唯一能做的,就是給這位劍城劍客一個體麵的死法,死在‘春來’之下,或許也是他最好的死法,暮洛幽幽一歎,一劍飛出的那一刻,這位少年嘴角掀起一抹驚異的笑容。


    ……


    從清晨到夕陽,從白晝到殘陽如血,小七第一次感受到了絕望,她看著兀自撥弄手中樹枝的小劍客,心中寒意絲毫不比秋季的寒風差上分毫,小劍客時而抬頭看天,時而用樹枝掏掏耳屎,偶爾笑眯眯的盯著滿臉絕望的小七與小苗,衝著兩位非人族的異性流口水,怎麽也沒個高手風範,可就是這麽一個看似紈絝二世祖的少年,竟然將她們攔在了這古老的城牆上整整一天。


    天快黑了,小劍客似乎也沒有了耐心,一抬手將樹枝扔掉,衝著小七道:“該跟我走了,要是被劍城裏其他的劍子看見,你們可沒有那麽容易走掉,她們不懂憐香惜玉,見到了你們這種貨色,一劍就朝著腦袋砍過去。”


    小劍客說的煞有其事,好像哄小孩般嚇唬小七與小苗,也許前一天她們還會將這句話當成玩笑,把這個小毛孩當成個娃娃,但是現在,小苗與小七都沉默了,天黑了,可是那個人還沒有迴來,小七心中十分煩躁,她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暮洛會死,一個能在第一裏境界不到時就與半妖一戰,並且救下了她的少年,一個在她化形時拚死保護的人,怎麽可能會在這麽一條名不見經傳的修行路上夭折。


    暮洛是人族中最頂尖的少年天才。這才是小七心中對這位少年真正的看法,可是到了這一刻,她心中某些深信不疑的念頭似乎在動搖,人間祥瑞一旦遲疑,後果很嚴重,小七周身泛起神光,頭頂上的鹿角時隱時現,令不遠處的小劍客一愣,旋即這小劍客露出繞有趣味的笑容,他摸著下巴冷笑道:“看不出那個小子對你這麽重要,可惜,他一定死了。”


    他一定死了。如此簡單的一句話落入小七耳中,卻讓四周的空氣在這一刻嚴寒了下來,這條修行路是秋天,整個修行大世界也是秋天,落葉紛飛,一片蕭瑟,小七迴憶起與暮洛走過的一幕幕場景,心頭猶如滴血般疼痛,她雙膝跪地,捂住了胸口,滴答,滴答,清脆的聲音落在地上,這居然是人族才有的眼淚。


    小劍客一下子看呆了,他重新撿起地上的樹枝,喃喃道:“哭了,竟然哭了,祥瑞落淚是人間劫難的開端……哈哈,太有意思了,堂堂祥瑞竟然為了一個人哭了。”


    小劍客笑到了肚子疼,他狀若瘋狂,朝著小七冷笑道:“既然你為了人族哭泣,在我眼中也不再是什麽祥瑞,我要把你當做畜生圈養,隨我走。”


    一道劍氣落下,小七發絲散亂,這位少女緩緩抬頭,雙眸中流出的鮮血令小劍客後退幾步,他真的被嚇到了,祥瑞泣血?自古以來這聞所未聞,小劍客眸光深處泛起一抹決然,這頭七彩麋鹿絕對不能留下,泣血的祥瑞,那可就不再是畜生了……


    “很久以前我的師兄和師傅就說過,挑水掃地也是一場修行,我本不信,但是今天我終於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了。”


    突然之間,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小七血淚驟然而止,從天空上飛下兩顆人頭,一道身影隨之飄搖而落。


    “挑水掃地也是修行,有七情六欲的生靈都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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