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乖乖地點點頭,自己爬下凳子,伸手牽住程馳的一根手指,“daddy你要快點來哦。” 程馳揉了揉伊恩微卷的棕發,答應了。 程馳看著伊恩歡快地甩著黑色小尾巴的背影,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變成現在這樣的結果,完全超出了程馳當初的預想,他想過在這個鎮子好好地生活下去,但是沒有想過要和克勞德父子產生糾葛,所以他搬出了蘭斯的房子,平時要去哪裏都刻意繞過克勞德的住址所在。 但是,直到今天,程馳看到伊恩獨自在人群中哭泣的時候,隻覺得一顆心好像揪起來般疼,那一刻他就知道,他還是避開不了。 所以到這一刻,程馳才下定決心,既然無法避免,那就積極應對吧。 收拾好餐具的程馳走到後花園,看見伊恩正一臉驚奇地打量著花園中的花花草草,看到程馳來了,伊恩一路小跑地撲到程馳的身上,“daddy,你的花園好漂亮。” 程馳一把抱起伊恩,親親他的小臉蛋,“是麽,伊恩可以隨時到這裏來玩哦。” 伊恩因為程馳的動作小臉有些微微發紅,但仍是很高興的問道,“這是真的嗎?” 程馳肯定地答道,“當然,daddy不會騙伊恩的。” 伊恩臉上又綻放了燦爛的笑。 程馳抱著伊恩給他介紹了那些植物的名稱,伊恩顯得很有興趣,每個都聽得很認真,但是過了不久,伊恩就開始揉眼睛,並打了一個小小的嗬欠。 程馳停下腳步,輕聲問道,“伊恩想要睡午覺了嗎?” 伊恩點點頭,又打了個嗬欠,眼角泛出些淚花。 程馳抱著伊恩轉身往屋內走去,“那伊恩和daddy一起睡午覺好不好?” 伊恩聽到程馳的話,又精神了些,有些期待又有些膽怯的問道,“daddy和伊恩一起睡嗎?” 程馳笑著頂了頂伊恩的額頭,“當然,伊恩不想和daddy一起睡嗎?” 伊恩連忙點頭,急急的說,“伊恩當然想和daddy一起睡,”說著表情有些黯然,“以前爸爸抱著我路過傑羅姆家的時候,我看到傑羅姆被他的daddy抱著躺在院子裏的躺椅上曬太陽……” 伊恩的話沒有說完,但是程馳知道伊恩想要說什麽,那個時候的伊恩,該是有多麽地羨慕又該是怎樣幻想著自己的daddy也抱著自己躺在院子裏曬太陽呢。 程馳抱緊了些伊恩,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安慰的話,但是伊恩已經重新將小腦袋埋在程馳的頸間,有些高興又有些得意地說,“現在我也有daddy了,我也可以叫daddy抱著我一起睡覺了,我才不羨慕傑羅姆呢,我的daddy比他的daddy漂亮,比他的daddy會做好吃的食物,我的daddy還能做出世界上最好吃的糖果,我的daddy是世界上最最最好的daddy。” 程馳被伊恩這一大段‘我的daddy’的描述弄得哭笑不得,同時在心裏又帶上了些微微的心酸,低頭與伊恩臉貼著臉輕聲說道,“因為daddy有世界上最最最好的寶貝,所以daddy才會努力變成世界上最最最好的daddy。” 伊恩隻摟緊了程馳的脖子,沒有說話。 和伊恩一起躺在床上,程馳輕輕地拍著伊恩哼著不成曲的小調哄著伊恩進入夢鄉。 伊恩一張小臉睡得紅撲撲的,他緊緊地靠著程馳,小手還不忘抓著程馳的衣角,好像怕如果自己不抓緊,他好不容易找到的daddy就會不見了。 程馳撐著腦袋看著伊恩睡得香甜,腦中卻不由得想到了那些欺負伊恩的小孩子身上。 孩子,是這個世界上最矛盾的生物,他們是最純真的,也是最殘忍的。 他們純真在還沒有認識到這個世界的險惡,還像一張白紙沒有圖畫上任何色彩,他們的世界中一切都是美好的。 但是他們也可以用最純真的表情去做著最殘忍的事情,因為在他們眼中看來,那隻不過是一個遊戲,他們不會去想這背後的是非對錯。 就像那些用殘忍的話傷害著伊恩的孩子們,他們也許隻是出於一種從眾心理來共同排斥著伊恩,他們看不到伊恩的難過伊恩的傷心,他們隻覺得伊恩是他們中的異類,他們幾乎是下意識地做著那些糟糕的行為。 麵對這個情況,程馳明白自己不能就這麽直接去找那些孩子算賬,那樣隻會激起他們更大的逆反心理。 而至於究竟該怎麽做,程馳還需要好好地想想,認真地想想。 當程馳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的時候,他才發現在不知不覺中,自己也睡著了。 程馳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邊的伊恩,還好,伊恩還在甜睡著,程馳低頭親了親伊恩的額頭,小心地掀開皮褥下床走到樓下去開門。 在門口站著的是高大的克勞德,他看著程馳一副明顯午睡後的慵懶表情,愣了一下,然後稍稍撇開頭將眼睛望向別處,“請問,伊恩是在這裏嗎?” 察覺了不妥的程馳迅速低頭整理了一下自己因為午睡而顯得淩亂的衣服,點頭道,“是的,你要進來嗎?” 克勞德搖搖頭,“不用了,請把伊恩叫出來吧,他該迴家了。” 程馳看著克勞德麵無表情的臉,也冷下了臉色,“我覺得,我們必須要談談,關於我,關於蘭斯,關於伊恩。”說完這句話,程馳就轉身迴了客廳,他篤定克勞德會跟著進來。 而事實也確實如程馳所想,克勞德看著程馳那幹脆利落的背影,抿了抿嘴抬起腳走了進來。 程馳將克勞德帶到後花園,他遞給克勞德一杯清水,然後才開口說道,“今天,我看見伊恩被一群孩子欺負,然後,我告訴了他,我是他的daddy。” 聽到程馳的話,克勞德神情一震,抬起頭望向表情平靜的程馳,張了張口,最終也隻說出了一個你字。 程馳冷笑一聲,“你什麽,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你一直就認定了我是蘭斯,伊恩不就正是蘭斯的孩子嗎,我承認我是孩子的daddy不正好順了你的意思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克勞德握緊雙拳霍地站起身神情激動地反駁道。 程馳不滿地瞪了克勞德一眼,“你這麽大聲幹什麽,孩子還在睡覺,你別吵醒他。” 被程馳訓了一句的克勞德雙拳鬆了又緊,半晌還是坐迴了原位。 程馳這才接著說道,“其實我不明白你,你一直不肯接受我不是蘭斯的事實,可是你又和孩子說他的daddy再也不會迴來了,不要他了。你有沒有想過,這種殘酷的事實會給他帶來多大的傷害?” 克勞德沒有做聲,可是眼中卻浮現了痛苦的神色。 程馳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你已經確定了我不是蘭斯,我不知道為什麽你迴避著這個現實,但是我隻想說一句,孩子是無辜的。伊恩是個可愛的孩子,我很喜歡他,我不想看到他再受到任何傷害,所以我很冒昧的告訴了他我是他的daddy,我希望他能和一般孩子一樣快樂健康的成長,我願意給予他我能給的關心與愛護。當然,這一切我需要征得你的同意,我沒有別的更多的任何意思,僅僅隻是為了孩子而已,你覺得呢?” 克勞德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終才開口說道,“我沒有意見,我很感激你今天所做的一切,你對伊恩的付出,我都會記在心裏。之前的一切,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程馳看著克勞德麵無表情的臉,忽然沒有了談話的欲望,隻和他討論了以後在伊恩問起他們二人時需要統一的口徑並且征得克勞德的同意留伊恩在這裏住一晚之後,程馳很客氣地將克勞德送出了門。 那天當晚,克勞德摩挲著那枚屬於蘭斯的信佩,在房中坐了一夜。 第11章 “你愛我嗎?不,你不愛我,你如果愛我你就不會隻甘於平庸而對我的話無動於衷。” “你知道嗎,我已經受夠了和你過著的那樣枯燥無味的日子,那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你明白的,可是你卻當做不知道!” “我追求我想要的有什麽不對?我讓你來,你不來,現在我自己來了,你有什麽資格管我?我也有追求我夢想的權利!” “我不欠你的,克勞德,雖然我利用了你,但是我為你生了孩子,我陪你度過了你最艱難的時光,我為我的行為付出了相等的報酬,我們並不相欠。” “你走吧,克勞德,我再也不想見到你,我期待著我能摘下信佩的那一天。” 是誰,說出這樣的話? 是誰,露出那樣怨毒的神情? 是誰,用著似笑非笑的眼,嘲諷地看著這一切? 深夜,躺在床上的克勞德從夢中驚醒,他皺著眉頭坐了起來,用雙手搓了搓自己的臉,剛剛的夢境在自己的腦海中變得清晰起來。 克勞德想起來了,是蘭斯,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蘭斯的時候他對自己說的話,而在蘭斯的不遠處,那個衣著華貴的青年,似笑非笑地看著這一切。 克勞德甩了甩頭,下床想要去看看伊恩有沒有蹬掉皮褥子,直到看到伊恩空空如也的床時,他才反應過來,伊恩今天沒有住在家,他住在了程馳的家裏。 對,是程馳,不是蘭斯。 雖然他有柔軟的黑發,溫暖的笑,還有帶笑的眼,可克勞德很清楚的知道,他不是蘭斯。因為那些話隻是克勞德為了給伊恩一個美好的想象而做出的描述,真正的蘭斯從來都不是這樣。 蘭斯雖然有柔軟的黑發,但是他從未有過溫暖的笑,他的眼中帶著太多的算計,他的心太大,大到托帕鎮已經裝不下他。 克勞德以前想不明白,他已經將能給的都給予了蘭斯,為何他還是要離開。 直到那一天,克勞德才清楚,原來自己覺得珍貴的,在蘭斯眼中隻不過一文不值,而那些自己想要遺忘想要撇開的,才是蘭斯的目標所在。 從頭到尾,克勞德都猜錯了,領悟錯了,給錯了。 克勞德想要一個完整的家,這是他從記事起就埋在心裏的夢想。 克勞德從小和自己的daddy伯尼相依為命,他沒見過自己的爸爸,他靠著伯尼製作皮靴賣錢將自己養大。 沒有成年雄性的家庭總是顯得那樣脆弱和艱難,但是身體不好的伯尼仍舊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克勞德衣食無憂的長大了。 克勞德也愛他的daddy,雖然伯尼很沉默,經常會滿腹心事地坐在窗邊發呆,也不經常和克勞德說話,可是克勞德能從伯尼的眼中看到他對自己這唯一一個孩子真心的關愛。 家庭的特殊讓克勞德早早的褪去稚氣,他竭力的幫著伯尼做著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在別的孩子還在爸爸與daddy的寵愛下無憂無慮的玩耍的時候學會了劈柴,學會了烤肉,學會了在伯尼生病時為他找來巴裏看病並且熬好藥端到伯尼的床前。 克勞德並不覺得這樣是辛苦,他認為在沒有爸爸的日子裏,自己該像個成年的雄性那樣承擔起責任來。 克勞德總是希望自己能夠快快地長大,長大後他就可以去狩獵,伯尼就不用每天都辛苦地做著皮靴,連生病的時候都不能得到好好的休息;他也可以帶著伯尼到處去遊玩,克勞德認定每日繁重的工作與無人交流的孤獨是讓伯尼顯得越發虛弱的原因。 自始自終,克勞德從來沒問過伯尼關於爸爸的問題,他直覺地肯定伯尼不會想要聽到這些,如果自己問了,伯尼會迴答,可是他會不開心。克勞德從來不做會讓伯尼不開心的事情。 但是克勞德不問,不代表他不想要個爸爸,有一次克勞德去找自己的夥伴魯伯特時,他看見魯伯特的爸爸山姆將魯伯特高高地拋起又抱住,魯伯特興奮的一邊笑一邊尖叫,站在轉角處的克勞德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心中的嫉妒與羨慕。 那個時候的克勞德隻是悄悄地離開了,他知道如果山姆看見自己,他也會和自己玩著這樣伯尼沒辦法和自己玩的遊戲,可是克勞德不想要,因為那不是自己的爸爸。 早熟的克勞德在外人看來是個懂事又穩重的孩子,隻有克勞德自己才知道他心中的渴望自卑。 克勞德會在夥伴們談論著他們的爸爸又給他們從密林中抓了什麽有趣的小玩意,他們的daddy又給他們烹製了怎樣鮮嫩的烤肉的時候變得沉默,他那樣安靜地聽著他們興致勃勃的討論,並且竭力隱藏自己眼中的羨慕。 再後來,克勞德慢慢地不再和夥伴們出去玩,時間久了,大家在一起結伴出去瘋玩的時候也忘記了叫上了克勞德,最後,克勞德的朋友隻剩下熱情憨厚的魯伯特。 看過了鎮上太多平凡卻溫馨的家庭,小小地克勞德在心中埋下了一個願望,他想有個家,一個完整而溫暖的家。 每個雄性獸人,在十六歲的時候都要舉行成人儀式,在這之前他們要進入密林進行試煉用來證明他們已經變得足夠勇猛強壯,可以養活自己與未來的伴侶,能夠保護家庭。 那時的密林就變成了一個殺戮場,進到密林的獸人們隻有兩種結果,活著走出來,或是永遠留在那片密林中。 試煉通過後,鎮長會請出德高望重的族長來為她們舉行儀式並且給予他們一塊墨玉,那將是他們以後送給自己伴侶的禮物。 雌性沒有戰鬥能力,很容易遭到各種野獸與蟲蛇的攻擊,而墨玉散發出來的奇異香味卻是那些野獸蟲蛇所避忌的,雄性將他們穿越生死得到的墨玉刻成信佩送給雌性就表達了他們將守護著與自己結為伴侶的雌性的承諾。 正因為試煉的殘酷,所以成年獸人從自己的孩子小的時候就會開始注意教授他們狩獵的技巧,為他們將來活著從密林中出來多加一分砝碼。 而克勞德沒有爸爸,他的狩獵技巧是跟著山姆學的,但這並不是最好的方法,因為不同種類的獸人有他們自己專屬的狩獵方法。 山姆和魯伯特的獸形是獅子,而克勞德是豹子,獅子的狩獵方法並不適用豹子,所以更多的隻能夠靠克勞德自己領悟。 克勞德很明白如果沒有足夠的力量而進入密林會是什麽結果,而他為了伯尼,為了他的願望,他必須活著從密林中出來。 克勞德將所有閑暇的時間都用來練習,不斷地摸索總結真正適合屬於自己的那一種狩獵方法,不斷地與山姆捉來給他練習的野獸對戰。 每一次精疲力竭的訓練結束都伴著汗水與傷痕,但克勞德從來沒有叫過苦和累,為了不讓伯尼擔心,他還細心地每次都在溪邊將自己洗幹淨後才迴家。 但是,因為疲勞而每天陷入沉睡的克勞德永遠都不知道在每個夜晚,伯尼都會撐著虛弱的身體坐在他的床邊查看著他的傷口,眼中滿是心疼與自責。 在克勞德進行試煉的那天,伯尼在魯伯特的爸爸與daddy的幫助下也去了密林入口處。 經過了對伯尼來說好像是煎熬的等待,他看到了他已經變得高大的兒子滿身是血渾身傷痕地從密林中走了出來,對自己露出了一個虛弱卻燦爛的微笑。 得到墨玉的克勞德並沒有著急尋找伴侶,他開始接過養家的擔子,要求伯尼好好休息休養身體。 每天忙碌的克勞德沒有注意本身就不怎麽說話的伯尼變得越來越沉默,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隻是偶爾對上伯尼來不及收迴注視著自己的目光的時候,克勞德覺得伯尼好像在透過自己看向另外一個人,等到克勞德再要仔細看,伯尼卻已經轉過了頭。 變故總是出現的那樣突然,當克勞德聽到伯尼在密林被野獸襲擊的時候,他的大腦變得一片空白,還要站在自己身旁的魯伯特手快他才不至於站不穩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