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狀似平靜無波的一眼，那雙異常魅惑的湛藍眼眸—— “師父，如果我是你的話，四大家族的人離開天山之前，我會找個地方。” “為什麽咩？” 白楊一臉茫然地抬頭，語氣甚是無辜，那嬌滴滴的腔調直叫人胃酸上湧。 “……”蕭傾塵眼角微微一抽，索性低頭扒飯。 四大家族的人再橫行霸道，在天山劍門的地盤上，估計也鬧不出多少事情來。 再者，白楊雖然“單蠢”了點，好歹有紫櫻照料著，理應不會有事。 倒是他，蕭傾塵幽幽地歎了口氣，雖然隔得那麽遠，還夾雜著諸多議論聲，但“隔牆有耳”這個詞用來形容此時此景，倒也不失水準。 隔牆有耳。 內力深厚者，光明正大地偷聽他人說悄悄話，絲毫不用避嫌。 白楊對著淩霄流口水也就罷了，偏偏還說了不該說的話，禍從口出也就罷了，偏偏這廝的連自己被人嫉恨上了都沒發現…… 如此脫線的師父，實在令人操心啊！ 蕭傾塵長歎一聲，莫名地有些同情紫櫻了。 第14章 初見（二） 午飯過後，蕭傾塵被精力充沛過頭的白楊拽著繼續遊天山。 佇立在天山之巔，遙看依稀彌漫著雲霧之中的建築群，一眼望去，果然還是那珍饈閣最醒目。 白楊亢奮地繞著蕭傾塵打轉，口中繼續念叨個不停，從他和紫櫻拜師上天山，一直說到兩人先後晉升六大長老…… 蕭傾塵頗為當聽眾的天賦，至始至終都安靜地聆聽著，偶爾點點頭表示認同，偶爾發表一點自己的意見，氣氛難得地和諧。 直至—— 突然破空而出的一支穿雲箭，穿過白楊頭頂一隻小辮子，差點將人釘在一旁的望天樹上！ 蕭傾塵麵色驟變，下意識地看向偷襲之人消失的方向，可惜那人速度極快，他連對方的影子都沒看清！ 白楊哭喪著臉，一動不動地抱著樹幹，任由蕭傾塵怎麽勸說，卻愣是不肯撒手……囧。 “師父，敢情您想把師……娘引來？” 蕭傾塵無奈扶額，麵對這活寶似地脫線師父，著實無力。 白楊聞言，麵色尷尬地怔了怔，緊接著搖頭如撥浪鼓，自個認命地跳了下來，反手一抽，將穿雲箭拔了下來。 蕭傾塵麵色凝重地上前，方才那一箭，對方並不想取白楊的性命，似乎意在警告？ 難道是……淩霄？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蕭傾塵連他自己也沒發現，心底竟有些抵觸。 淩霄此人看上去冰冷孤傲，若隻是他，理應不會因為白楊剛才的舉動就睚眥必報。 “嗚嗚，翼空，為師……為師好怕……” 白楊捏著穿雲箭，一個熊撲，順利地撲到了蕭傾塵身上。 蕭傾塵渾身僵直地杵著，沒敢反抗，生怕這人等會做出更加出人意料的舉動來，於是隻好軟聲安撫道：“別怕別怕，沒事了，瞧，這箭不是射偏了嘛……” 射偏了，恐怕更危險，這就意味著麻煩會越來越多，至少在八月初八之前，問題不會少。 蕭傾塵無奈地摟著懷中一個勁抽泣的老頑童，迴想珍饈閣內，淩霄那意味深長的一眼，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淩家家主，何許因為一個無足輕重的人親自動手？ 真正需要防備反倒是淩霄身邊的那名身著棕色長袍的五旬老者…… “翼空，你說的對，咱們還是趕緊迴房躲著！” 白楊猛然迴神，兀自點頭道。 “……”蕭傾塵再度無言，他可不信白楊這老頑童一點武功也不懂！ “翼空，來，你走前麵開路，為師在後麵保護你！” “……” 這一刻，他終於理解了紫櫻以不動應萬變的真理所在。 “翼空，乖徒兒，快點走吧，起風了，這裏好冷……” “……”師父，您還是閉嘴吧。 第15章 初見（三） 夜色如幕，月華如練。 寂靜的夜，不安靜的……白楊。 蕭傾塵伏在書桌前，就著水晶石的照明，翻開了翼空記下的隨堂筆記和手劄。 鬧騰了一個下午，加上晚飯也不讓人安歇，白楊終於體力不支，倒床睡下了…… 無奈的是，這人放著自家又寬敞又奢華的寢室不待，偏偏以“受了驚”為名，愣是霸占了翼空的房間和床。 蕭傾塵頗為無力地瞥了眼抱著枕頭直流口水的脫線師父，微微搖頭，起身走向床邊，輕手輕腳地替對方脫了鞋子，蓋上被子…… 縱然是八月的暖夏，白帝國的夏天卻跟春天一般，一到夜晚，沁涼入骨。 “阿紫……嘻嘻……” 毫無睡相的某人傻笑著翻了個身，繼續他的春秋大夢。 蕭傾塵忍俊不禁地抿著嘴，心底那一絲惆悵逐漸散去。 如果不能順利迴去的話，就留在這個世界，安逸瀟灑地活下去…… 這一世，他不想爭名求利，若能逍遙一世，也未嚐不可。 還有……好好珍惜身邊的人。 “傻徒兒……” 蕭傾塵一驚，猛然迴神，卻見白楊依舊閉著眼睛，咂巴著嘴巴，繼續翻身…… “……傻瓜師父。” 蕭傾塵哭笑不得地搖搖頭，這人都六十又二了，怎麽還跟個小孩子一樣呢？ 不過這樣也好，一動一靜，一冷一熱，剛好跟紫櫻互補。 重新坐迴桌前，蕭傾塵耐心地從鑄劍師基礎常識溫習。 白楊既然希望翼空能順利出師，他便達成對方的願望，然後……慢慢地看遍白帝國的一山一水，若有機會，再尋一個值得他交付真心的男子。 發現水晶石中能倒映出翼空的模樣，蕭傾塵下意識地多看了幾眼。 墨黑瑩潤的大眼睛，眉目清秀，五官柔和，即便是抿嘴不語的時候，都隱約透著一絲溫柔的笑意，這張臉算不上多麽出挑，至少比不上蕭傾塵本尊，但他十分滿意。 過於顯眼的外貌，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很多時候反而是種麻煩。 翼空比蕭傾塵小兩歲，剛好三十整，或許是因為一直居住在天山的緣故，他的皮膚相對於一般女子，還有白皙和光潔，漆黑如墨的發絲長及腰間，此時被淡藍色發緞輕輕紮起一束，其餘的則順著肩頭滑落…… 昔日的翼空，因為性格內向和孤僻，加上幾分笨拙，給人一種極其平凡和不起眼的錯覺。 然而蕭傾塵，雖然性格溫和，氣質儒雅，但手段果決強勢，更像是假寐的獵豹，姿態慵懶，卻絕不容人小覷……即便如今處於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一切從零開始，蕭傾塵的驕傲和自尊，亦總是在無形之間散發著獨有的魅力和光芒。 伴著白楊逐漸響起的鼾聲中，蕭傾塵漫不經心地移開了目光，充滿自信的黑色眼睛，晶亮剔透。 第16章 初見（四） 很美的一雙眼睛…… 望著伏在桌前的蕭傾塵，窗外之人不由得感慨，一向不帶溫度的湛藍眼眸隱約閃過一絲興味。 蕭傾塵不緊不慢地翻著手劄，他的記性極好，雖然稱不上過目不忘，但凡能看懂的東西，多讀幾遍，均能牢記於心。 翼空留下的手劄，描述極其詳細，雖然對於鑄劍師依舊是一知半解，權當是小說一般閱讀，蕭傾塵竟慢慢地讀出了幾絲味道。 忽然—— 蕭傾塵渾身一怔，遲疑了刹那，倏然轉身，看向敞開的窗口，窗外正對著一株古樹，枝椏交錯，覆著一層如夢似幻的銀月光，卻空無一人…… 是錯覺嗎？ 蕭傾塵若有所思地走向窗口，天山劍門眾門徒的寢室以簡單、整潔著稱，唯有六大長老和掌門的寢室才修造的格外寬敞、明亮。 且翼空的房間，恰好處於二樓。 走到窗邊，蕭傾塵警惕地瞥了眼左右，依然是靜悄悄的，看不到一個人影。 頓了頓，索性合上窗子，畢竟不久前白楊才被人偷襲“教訓”了一頓…… “雞腿……嗷嗷，別跑……” 白楊繼續說夢話…… 蕭傾塵迴身，卻見脫線師父已經滾到了床邊，馬上就要抱著枕頭腦袋著地了，不由得糾結。 所幸救兵終於來了。 叩、叩、叩—— “翼空，開門。”是紫櫻的聲音。 蕭傾塵欣慰地鬆了口氣，幾步上前，打開房門。 紫櫻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口，狹長鳳眸淡淡地瞥了眼酣然入夢的白楊，眼底閃過一絲柔和。 “師娘。”蕭傾塵恭敬地垂著頭，戲謔地喚道。 紫櫻麵色微變，嘴角微微抽搐，卻沒有多說什麽，直接上前抱起抓著枕頭不肯撒手的白楊，迴身，略一沉吟，道：“決定好了嗎，八月初八的出師考核，你是否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