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中央十米高的巨大吊燈從天空重重落下,即將墜落的位置正好是黑色的巨大堪塔斯匍匐的地點!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人把墜落中的吊燈踢到了另一個方向,伴隨著水晶破碎的聲音,碩大的宮殿內平地響起一聲暴喝——

    “花毛胖子!你還沒認清現實嗎?你的皇帝早就不在了!你培養的那些幼崽都是溫室的花朵,根本無法成為下一任皇帝,你死了的話、別說成為皇帝了,他們連長大都可能做不到!”

    如此熟悉的聲音,黑色的巨獸再次虛弱的睜開了眸子:“吼……”

    原型的情況下,他隻能發出含糊的吼聲了,如果此時有人可以聽懂堪塔斯的語言的話,他就會聽出這是一個名字:羅思塞。

    來人正是羅思塞,如今帝國人習慣性在這個名字後麵添上“元帥閣下”這個後綴,就像人們習慣性在西瑟夕裏這個名字後麵多加上“大人”兩個字一樣。

    “吼……”西瑟夕裏變成的巨獸虛弱的吼叫著。

    “問我為什麽來?你說我為什麽來?”快速的躍到西瑟夕裏身邊,羅思塞已經揮開好幾塊從天花板上掉下來的畫像了——這座宮殿屋頂上密密麻麻鑲嵌了各種珠寶以及名畫,每一件都是價值傾城:“伊法迪亞即將被摧毀了,吾等軍人自然有義務護送所有帝國民眾安全撤離,雖然你這家夥從小就不討喜,不過畢竟也是帝國的一員……”

    羅思塞一邊說著,一邊試圖挪動西瑟夕裏,別看嘴上說得非常嘲諷,可是他的動作非常迅速。

    一挪之下完全挪不動,羅思塞這才看清西瑟夕裏如今是怎樣一種情況:他的脊背上隱隱約約露出一根金屬光澤的細柱體,這根金屬棍居然穿透了他的身體將他釘在了地板上!

    雙手僵在半空中,羅思塞的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事情比想象中還要糟糕——

    他是堪塔斯沒錯,可是西瑟夕裏也是堪塔斯,體重並不比他輕多少不說,如今又被釘在了地上,冒然取出這根金屬棍的話,後果……

    他心裏已經在大聲喊糟,可是嘴裏的語氣卻還輕鬆:“花毛胖子,這麽多年,你還是這麽胖啊……”

    “花毛胖子”是西瑟夕裏小時候的綽號,那個時候他長了一身亂七八糟的花毛不說,還特別胖。

    知道這個綽號的大概隻有和他一同長大的那批幼崽了。

    “吼……”氣若遊絲的吼了一聲,西瑟夕裏的視線有些模糊了,他用最後的力氣拍了拍翅膀,企圖將羅思塞趕離自己身邊。

    去吧,離開這裏,趁這裏完全銷毀之前離開這裏。

    “吼……”

    謝謝你,在最後的時刻來到我身邊,使我不至於一個人孤獨死去。

    謝謝你……

    到頭來,果然隻有你找得到我。

    西瑟夕裏的眼睛已經看不清楚了,或許是失血太多,生命力已經漸漸從他身體中抽出了。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在他還是一頭幼崽的時候,那個時候,他並不受歡迎。

    幼崽們也是拚毛色的,一身雜毛的花毛胖子經常被排擠。於是比起和同伴在一起,西瑟夕裏更喜歡自己一個人在霍爾比斯堡的迷宮裏亂逛。

    這裏有很多房間,每個房間都很漂亮,有好看的寶石,還有好看的畫兒。

    西瑟夕裏是個安靜的幼崽。

    每進入一個陌生的房間,他就會好奇的觀察著房間裏的一切,猜測著每件東西背後的曆史,用小爪子細細的撫摸上麵漂亮的花紋……都是他樂此不彼的快樂遊戲。

    直到他不小心闖進了這個房間裏,這個有著金色王座的房間。

    那把椅子真漂亮呀!

    這是花毛肥仔的第一個想法。

    然後,他看到了座位的主人。

    強大、殘酷而美麗,那個人從此成為了西瑟夕裏的憧憬。

    被摸頭毛的溫柔,一輩子也忘不了。

    然後……進入這個房間的秘密方法被另一頭幼崽發現了。仿佛專門和他過不去,西瑟夕裏每發現一個秘密基地,羅思塞總能追在他後麵把這個地方同樣找出來。

    如今羅思塞果然是唯一一個找到他的人,然而,王座的主人卻不在了……

    西瑟夕裏的眼睛越來越無神了。

    “喂!你不要閉眼睛啊!”

    羅思塞並沒有被他那幾下揮跑,為了更方便著力,他甚至變成了原型,一頭同樣巨大的成年堪塔斯瞬間出現在原本那頭堪塔斯身邊,他不停的用嘴以及翅膀上的翼爪企圖搬動西瑟夕裏,然而西瑟夕裏除了看起來更痛苦了點以外,救援工作並沒有任何進展。

    就在巨大的野獸束手無策之時,天花板整個掉下來了——

    蔚藍色的眼睛瞪向自天而降的天花板,羅思塞眼眸裏天花板的圖案越來越大了。他已經做好了用身體掩護西瑟夕裏的準備,豈料,他的姿勢已經擺好,半晌卻始終沒有被重物砸中的劇痛傳來,驚訝的抬起頭來,他驚訝的發現正在砸落的天花板不翼而飛了!取而代之的是天空一片霧狀雲,不一會兒忽然簌簌降落了一陣灰末,地上兩頭野獸黑色的鱗甲瞬間變成了白色!

    是光子炮!有人使用了光子炮!

    光子炮的威力不僅將正在落下的天花板全部擊成了粉塵!還將射程範圍內所有物體都變成了粉塵!原本還在搖搖欲墜的宮殿瞬間被摧毀了整整一麵!

    兩頭堪塔斯同時抬起頭看向了做壞事的青年,特別是西瑟夕裏,明明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在發現珍貴的霍爾比斯堡被破壞的瞬間,他迴光返照般硬撐起了眼皮。

    然後——

    他就看到了王座上舉著一枚巨大炮筒的金發青年。

    此刻,那名青年正非常不尊重的用靴子直接踩在那足足鑲嵌了一噸特倫美蘇鑽石的金色王座上,表情輕鬆,完全不在意自己正踩在什麽地方,又破壞了什麽。

    金發金眸,強大,殘酷而美麗,西瑟夕裏恍惚中覺得自己仿佛又看到了那位曾經坐在這裏的帝王。

    帝王的麵前,匍匐跪著各種各樣位高權重的大人。

    而那個時候的自己隻能偷偷躲在角落,期待自己長大以後可以同樣跪在那位陛下的王座之下。

    他忽然想到,如今他這種姿態……已經和幼年時期的理想無比接近了。

    “很抱歉,元帥閣下,我違背了您要求立刻撤離的命令,不過這是遵照阿爾戈斯中將的指令而為,接管他麾下的軍隊的同時,按照慣例,他的任務也由我一並接管了。”

    炮筒裏還有尚未消失的白光,顯然剛剛被使用過,金發青年輕鬆的將炮筒扔到背後,負好,然後輕靈的從王座上躍了下來,迅速跑到兩頭堪塔斯身邊,將羅思塞元帥變成的那頭推到一邊,他迅速從背後的工具包裏再度拿出一枚手柄,啟動手柄的瞬間,刀柄上忽然延展出一道金色光柱,接下來,這位青年利落的用這把光子刀將西瑟夕裏肚皮下麵一整塊地板切下來了。

    “吼~~~~~”羅思塞元帥在旁邊驚訝的吼了一聲。

    “都什麽時候了還擔心地板,地板再值錢也沒西瑟先生的命值錢好不好?”聽懂了他的意思,青年立刻用更大的聲音朝他吼道。

    判斷了一下金屬棍的長度,緊接著他再次用光子刀將和西瑟夕裏連在一起的石塊切薄了幾層,雖然金屬棍仍然無法拔出,然而這時候的西瑟夕裏卻不再是不可移動的狀態。

    “來,我們一起。”說完,青年也變成了一頭堪塔斯,他的體型如此健壯而巨大,甚至比地上另外兩頭堪塔斯還要大出整整一圈!

    何況,他是那樣年輕——

    年輕的堪塔斯用翅膀輕輕揮了揮,示意羅思塞元帥和自己一同用腳爪將西瑟夕裏抓起來。

    然後,兩頭堪塔斯就齊齊飛了起來。

    “吼——”分不清是誰的吼聲在天空中擴散了開來。

    戰火籠罩的伊法迪亞,天空中飛起了兩頭巨大的野獸,被一群機械敵人追趕著,他們堅硬的鱗甲擋住了追兵的全部攻擊,終於在被追上之前順利衝出了之前特意被羅思塞開啟的防禦網盲點,停留在那裏的軍艦立刻打開了甲板迎接三頭堪塔斯的到來。

    青年堪塔斯在進入軍艦之後立刻變成了原型,眼瞅著追兵即將尾隨自己從防禦網盲點中飛出來,他當機立斷向下揮下了手臂——

    “攻擊。”

    隻是一聲令下,包括他們所在的這艘軍艦的周圍上千艘軍艦立刻開始朝那個盲點發起了最強烈的火力攻擊!

    進攻的火力是如此密集,以至於從窗外看去,簡直就像一束粗粗的白光筆直的射向了伊法迪亞。

    然後——

    “砰”

    無聲的爆炸了。

    兩頭還沒變成人形的堪塔斯目睹了這場史無前例的爆破,就像幼崽時候第一次看到煙花時那樣,他們怔怔的,看的目不轉睛。

    這是帝都伊法迪亞變成的焰火!

    站在兩頭堪塔斯中間,坦然赤裸著身體的青年麵色淡然。

    然後,他笑了。

    他居然笑了?

    金黃色的眸子就像融化了的特倫美蘇鑽石,他的笑容殘暴而又美麗:

    “與其讓它毀滅在敵人手上,我更情願它毀滅在我們自己手中。何況——”

    然後,他偏過頭,麵對眼中仍然充滿戀戀不舍之意的兩頭堪塔斯,他的嘴角又彎了彎,這一次的笑容不再讓人畏懼,而是一抹狡黠的微笑,帶著年輕人特有的調皮。

    “宮殿沒了可以重新造,帝國未來的皇帝或許根本不喜歡這種厚重風格的古董建築呢?這樣想,是不是就好多啦?”

    他用特有的方式安慰了兩位老人家。

    另外兩頭堪塔斯愣住了。

    半晌之後,西瑟夕裏巨大的龍臉上忽然露出一抹古怪的表情。

    “吼!”

    這一次的吼聲終於不再飽含悲愴和絕望,而是有些愉悅的吼聲了。

    大大的眼睛早已視物不清,不過他仍然努力看著身邊的青年,似乎想要在閉上眼睛之前努力將青年的長相最後刻在心裏帶走一般。

    他是那樣用力的看著,看到青年的表情也不由得露出一絲慌亂。

    “西瑟先生,您、您再堅持一下,我們趕到下一顆補給星去,就可以給您找到醫生和設備取出身體裏的金屬棍了……”

    隻有這個時候,一直信心飽滿的青年看起來才真正更像他這個年紀的年輕人。

    “快!去把隨軍醫生叫來!醫生陣亡了?那就去把負傷最多的士兵叫過來!然後讓托德也過來——”眼睛已經看不清楚了,可是西瑟夕裏還能聽到青年有力的指揮聲。

    他是如此的年輕,可是卻又如此有威儀。一聲令下,整個軍艦上的士兵都忙碌了起來,無人不敢從命,也無人膽敢胡亂行事。

    他是如此強大,殘酷而有美麗,就像那位陛下。

    而且,他是如此年輕——

    西瑟夕裏巨大的嘴巴忽然咧開了。

    羅思塞說得對,他把帝國的堪塔斯養的太過溫室了。

    溫室的花朵是無法成為皇帝的。

    就像他和羅思塞。

    他們雖然各自攀上了各自職業體係的頂峰,然而他們終究無法成為帝王。

    真正的帝王,是命運屬意之人!

    生於卑微,然而卻不因環境形成狹隘的性格,他強大、自信、果決、被所有人信服,麵對強權,他毫無畏懼感。摧毀舊的事物,創造新的事物,他年輕,強壯,而又野心勃勃——

    他是注定要成為下一位皇帝的人。

    這一刻,最後一絲力氣已經從西瑟夕裏的身體中消失,然而他的心中卻飽滿的全是力量。昏花著眼睛,在眼皮即將落下之前,他低聲吼了一聲。

    除了奧利,我的背上背過帝國大災難之後出生的所有小啾。

    伴隨著一聲低沉到不可思議的低鳴,西瑟先生慢慢垂下了眼皮。

    我老了,已經背不動幼崽了。

    我,已經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感到背上輕輕靠過來一份非常溫暖的重量。

    然後,他聽到一個聲音對他說:

    好了,現在,你已經背過帝國大災難之後出生所有的小啾了。

    真溫暖啊……這頭小啾……一定是個非常健壯的小家夥,他……可真沉啊……

    這一刻,西瑟夕裏想要笑的。

    再然後——

    西瑟夕裏的眼睛終於完全閉上了。

    他的世界終於黑暗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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