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趙寧所料,長安大戰最為激烈的時候,趙玉潔、元木真、安德魯等人著急忙慌地趕到了戰場附近,最後又幾乎是捶胸頓足地訕訕離去。


    捶胸頓足的主要是元木真,天元帝國的局勢最不好,他個人的境況也不容樂觀。


    他迫不及待想要獲取轉機,然而事情的發展卻與他的期望背道而馳。他本以為秦國再怎麽不濟,世家大族終究是保留著最後的反擊之力。


    卻不曾想魏氏這個王族竟然背叛了自己的王國,帶頭投降的行為引發了秦國的分裂與內鬥,也使得原本就力量薄弱的秦軍徹底被瓦解。


    偌大一個秦國,一夜之間灰飛煙滅。世家們連退往漢中、蜀地固守的可能都失去,徹底沒了再配合天元帝國與吳國作戰的機會,無法為盟友分擔任何來自反抗軍的壓力。


    感受到巨大壓力的不隻是元木真,還有趙玉潔。趙玉潔看安德魯的目光很不善,不過她並沒有立即開口說什麽,而是默默等元木真發難。


    元木真沒有讓她失望,忿忿不平地盯著安德魯:“朕早就說過,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況我們麵對的是絕不好惹的趙晉!


    “蘭帝國的高手強者應該下場參戰,而隻要我們在修行者高階戰力上取得對趙晉的壓倒性優勢,這場戰爭一定會以我們的勝利而結束。


    “可你們呢?身為盟友,明明有強大力量,卻一直坐山觀虎鬥!


    “現在好了,趙晉滅了秦國,高手力量不減反增,數十萬反抗軍騰出了手來,接下來他們要打江淮攻江南了,屆時吳國如何能擋?


    “一旦讓晉朝擁有了齊朝的全部疆土,我帝國大軍可沒有必勝把握!


    “你們這是什麽行為?是腦子被驢踢了,還是被豬油蒙了心?是資敵!”安德魯原本很尷尬很局促,在元木真與趙玉潔麵前頗有些心虛,但被元木真毫不客氣地噴了一臉唾沫,指著鼻子罵了個狗血淋頭,這會兒倒不免惱羞成怒起來。


    三國攻晉,這在安德魯看來手握絕對優勢,站在格蘭帝國的立場上,最希望看到的是他們幾敗俱傷,所以安德魯絕對不可能幫元木真與趙玉潔,不暗中使絆子幫大晉皇朝就是好的。


    沒想到,晉朝以一敵三沒有落入下風不說,竟然還迅速打破僵局,先把天元大軍揍了個滿地找牙,轉過頭來又把秦國直接滅了。


    這就好像當初趙寧以一敵三,把他們三人輳得灰頭土臉,差些命喪黃泉,一樣的沒道理一樣的出人預料。


    局勢發展之迅猛,讓安德魯措手不及。此時此刻,再迴頭縱覽這場戰爭,安德魯都不能說完全弄懂了趙晉何以會勝得如此之快。


    有兩個問題他想不明白。其一,反抗軍為什麽那麽能打;其二,大晉皇朝為什麽那麽得人心。


    反抗軍裝備好歸好,但好得有限,如果隻是裝備好,絕不可能勝得這樣幹淨利落。


    晉朝的確是從齊朝手裏接過了大義名分,是天下正統,但單靠這一點何以能讓秦軍中有那麽多起義者,河西軍何以能剛進入河西兩個月,就獲得秦國百姓那麽大的支持?


    眼下安德魯的腦子很亂。


    “戰爭伊始我就提出了要派兵助戰,是你們不答應,害怕我們來分一杯羹,現在自己打輸了,怎麽就能把責任退到格蘭帝國頭上?”安德魯雖然理虧,但麵上絲毫不顯,反而責怪起盟友,


    “吳國連一個軍事基地的都不肯給,吝嗇到這種程度,我怎麽說服女帝給你們提供支援?”趙玉潔冷淡地道:“吳國不可能讓別國大軍在本國駐紮,更不可能讓對方在自家領土上修建海陸軍基地,事關國家主權的完整,吳王答應不了。”安德魯雙手一攤,看向元木真:“陛下看到了,不是我們不給支援,而是支援不了。”元木真怒火中燒:“大軍進不來修行者也進不來?大軍來了有多大用處?隻要你們肯派高手強者,何必要什麽軍事基地,朕有的是地方安置你們!”安德魯冷冷一笑:“想要得到卻不願付出,這就是你們東方人的做事的態度嗎?恕我們接受不了。”隻派高手強者助戰,說得簡單,格蘭帝國卻肯定不會答應,沒有大軍駐紮地方,打下來多少地盤掌握了多少利益都是天元帝國與吳國的。


    元木真與安德魯爭吵半響,兩人都被對方的強詞奪理與推卸責任氣得吹鼻子瞪眼,趙玉潔神情略顯漠然地站在一邊,戰火殃及到自己了就簡單迴應幾句,重複的都是一個意思。


    這次的會麵最終不歡而散。三人甚至沒有商議後續該如何聯手對付趙晉,扭轉局勢。


    迴到金陵,趙玉潔去王宮見了吳王楊延廣。天氣陰沉沉的,大殿裏光線暗淡,廊柱帷幕後藏著大片黑黯,恭候在側的內侍們低著頭,無不繃緊了身體小心翼翼,連唿吸的聲音都很輕,生怕有什麽動靜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甚至是不期而至的災難。頭發花白的楊延廣坐在禦案後,折子堆成幾座小山,高得好像能夠將他淹沒,但他卻沒有提筆處理政務,而是雙目空洞地幹愣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麽,臉上肌肉時而扭動時而抽搐。


    趙玉潔通報而入,走到了桌案前,楊延廣都不曾迴過神。似乎他自己的世界正天人交戰烈火烹油,需要他百分百沉浸其中。


    趙玉潔輕咳一聲,楊延廣仍舊沒有動作,她微微皺了皺眉,不得不再次咳嗽,並且用上了修為之力:“王上。”楊延廣直愣愣看向趙玉潔:“國師?你迴來了......”趙玉潔微微頷首,提醒了一句:“剛剛內侍替我通報過的。”楊延廣


    “啊”了一聲,


    “好像是有......”當然有,沒有他的允許,趙玉潔不可能擅自闖進來。


    陡然間,楊延廣打了個激靈,如夢初醒一般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眼神瞬間變得銳利,麵部的皺紋上爬滿了急切,身體繃得猶如一張強弓:“前線情況如何?秦國戰局如何?


    “還,還有沒有得救?”意識到秦國處境不妙,是在秦軍兵敗蒲津渡之後。


    從彼時起趙玉潔就帶著不少高手到了終南山,親自密切關注秦國的一舉一動,正因如此,孫康、蔣飛燕兩人才能及時得到救援。


    楊延廣當然知道秦國大廈傾覆,要不然他剛剛也不會是那般六神無主的模樣,隻是他心底依然對秦國的世家力量抱有一絲奢望,想著他們能有人可以退到漢中繼續奮戰。


    吳王焦躁不安,趙玉潔卻神色如常,就連聲音都沒有絲毫起伏:“沒救了。


    “世家力量幾乎全軍覆沒,沒有成規模的力量逃出來,眼下反抗軍還在大肆追殺逃亡者,固守漢中、蜀地的計劃無從實現。


    “孫康、蔣飛燕雖然僥幸逃出,卻也差不多是光杆司令,對我們的助力十分有限。”楊延廣強打的精神瞬間幻滅,緊繃的身體猶如被抽掉了脊柱,再也維持不住先前的形狀,一下子癱坐了下去。


    他身上再也看不到半分王者威儀,驚悸、慌亂、悲憤、茫然等情緒就像是一柄柄利刃,肆意破壞著他的五官,讓他看起來麵目猙獰。


    忽的,他出離地憤怒起來,一把掀翻了桌案上的所有折子,指著關中的方向破口大罵:“可惡,可恨!


    “魏崇山這個飯桶,廢物!放著好好的君王不做,偏偏要去給人家當狗!簡直是喪心病狂聞所未聞,滑天下之大稽!


    “有朝一日,本王一定要食爾肉寢爾皮,扒了你家的祖墳!”魏氏帶著秦國投敵,卻要吳國直麵反抗軍主力的攻伐,將楊氏推到了水深火熱之境,楊延廣對魏崇山的痛恨之深可想而知。


    趙玉潔靜靜注視著麵前發狂的吳王,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說話。她在等對方收拾情緒。


    半響,楊延廣好歹恢複了一些鎮定。他停止了對魏氏的口誅筆伐,深吸幾口氣,冷靜下來一字一句地慢慢分析著局勢:“秦國雖然覆滅,但國中還有世家殘餘,趙晉清掃他們需要兵力也需要時間,其進入關中的三十萬大軍,頂多能分出一半進入中原。


    “本王有七十萬大軍,而江淮之地的晉軍被本王滅得差不多了,七十萬對二十來萬,本王就算進不了中原,怎麽也能保住既有戰果!


    “晉軍火力是強,但本王也不差,稍後本王再向彼岸界多買些強力軍火就是,一旦七十萬大軍完全成為新軍,他趙晉怎麽贏本王?


    “更何況本王還有天元帝國在北麵唿應,現在草原上就十幾萬晉軍,元木真怎麽都不會輸,甚至有機會反敗為勝!


    “屆時我們南北夾擊,鹿死誰手猶未可知!”話至此處,楊延廣自己說服了自己,臉上重現煥發出飽含鬥誌的神采,精神奕奕地看向趙玉潔:“國師,你說是不是這樣?”趙玉潔沒有直接迴答這個問題:“秦國覆滅後,趙晉的王極境高手數量不減反增,此消彼長之下,吳國與天元帝國在這方麵的戰力已然處於絕對劣勢。”楊延廣黑著臉故作狠厲地道:“秦國沒了便沒了,沒了他們天還能塌了不成?我們請格蘭帝國的高手助戰就是!


    “國師此行肯定見到了安德魯,他怎麽說?”趙玉潔沒有隱瞞:“跟之前一樣,修行者不單獨參戰,隻能配合大軍行動。大軍出動的前提,是吳國準許他們建立海陸軍軍事基地,並提供駐軍的糧秣補給。”楊延廣咬了咬牙,大手一揮:“準了!大丈夫能屈能伸,隻要能滅了趙晉,助本王一統天下,吳國願意付出代價!盟友就該有盟友的樣子,本王不缺容納異族的胸懷!”趙玉潔沒有迴應他的這個決定。


    離開王城的時候,在楊延廣麵前一直沒有表情變化的趙玉潔,望著繁華如織、龍水馬龍的吳國都城金陵,嘴角勾勒出一抹淺淡卻深刻的輕蔑與譏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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