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寧看來,殺一個王載這樣的人,實在是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這不比踩斷一根野草來得份量更重。


    但這一幕卻讓吳國君臣驚詫彷徨,短時間無法接受,不少人都張大了嘴,一些人誇張到下巴都好似要脫臼的地步。


    死的這個人可是堂堂太傅,吳王的左膀右臂,吳國的寒門士大夫代表,才華橫溢智謀百出的名士,威望深重備受敬仰的長者!


    這樣的人,等閑是會死的嗎?縱然是國滅,他們大多也能保全自身,乃至在新朝出任官職。此等大人物怎麽能死得如此突然,又死得如此平淡?


    楊延廣反應過來後的第一個動作,不是向趙寧發難,而是猛然扭頭,麵色極為冷冽地看向楊大將軍,目中的憤怒與不滿如要化作刀劍,在楊大將軍身上劈砍一番。


    作為見過天門的準天人境高手,趙寧在出其不意驟然發難的情況下,哪怕是麵對麵,也能讓王極境中期的高手們應對不及。


    但同為準天人境修行者的楊大將軍,在有一千步作為反應距離的情況下,是無論如何都能救下王載的。


    楊大將軍沒出手,隻有一個解釋。


    她不願出手。


    對方坐視吳國太傅被殺,楊延廣焉能不怒?


    楊大將軍目不斜視麵無表情,一副既往頂著一副木然的臉,讓人完全看不到她的內心,體察不到她的情緒。但有一點可以確認的是,她的確對王載的死沒有任何歉疚之意。


    現在不是責問楊大將軍的時候,楊延廣不得不暫時放過對方,轉頭看向趙寧,從鼻孔裏唿出一團冷氣:


    “寧小子,你殺我太傅,辱我君臣,無視吳國國威,今日之仇不同戴天,本王就算是披肝瀝膽,也一定會替向你討要代價!”


    他說的是“會”,而不是“要”。這表明向趙寧討要代價是日後的事,今天他沒打算跟趙寧短兵相接,也不想跟趙寧拚個你死我活。


    然而趙寧卻把長刀向前一引,徑直指向楊延廣,用稀鬆平常的語氣,沒有任何猶豫與停頓地,向身後的高手們下達了命令:


    “誅除國賊!”


    嗡的一聲,響亮厚重的轟鳴霎時在半空炸響,重的像是天穹炸開!


    那是許多道自王極境高手身上同時升起的真氣光柱,在天空開辟王極境領域時引發的共振雷音。


    趙寧身後的大晉修行者們,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便同時調動全部修為之力,群龍出海一般,從趙寧身側掠出,筆直殺向一眾吳國高手!


    楊延廣:“......”


    千步距離轉瞬即至,楊延廣這下連說話的時間都沒有了,隻能立馬調動全身修為之力開辟領域之力,投入到與大晉高手的廝殺中。


    不錯,楊延廣親自上陣了。他修為有限,無法脫離戰場,他身邊的高手數量也有限,不可能把他隔絕在戰場之外,故而他隻有參戰這一個選擇。


    眾王極境高手捉對廝殺在一起,蒼穹下雲波翻湧,真氣掀起陣陣巨浪,閃電交相輝映,雷鳴連綿不絕,場麵狂暴而混亂。


    在幾乎所有修行者都開始以命相搏時,隻有兩人沒有下場搏殺。


    他倆以遠高出在場所有修行者的修為,讓旁人不敢向他們進攻。


    他倆雖然身處激烈的戰場,卻好似置身事外,隔岸觀火。


    這自然是趙寧與楊大將軍。


    趙寧沒有動手怎麽都說得過去,他是堂堂太子三軍統帥,重要性不可言喻,不冒然出手理所應當。


    然而吳國這邊連吳王都已下場,親自跟尺匕、扈紅練等人激鬥正酣,楊大將軍卻無動於衷,好似世外高人一般立在場邊,仿佛眼前戰鬥跟自己無關似的,情形就顯得有些詭異。


    更詭異的是,她還半點兒要出手的意思都沒有。


    楊大將軍不出手,趙寧自然沒道理去主動糾纏對方,他樂得俯瞰整個戰局,間或調兵遣將發布軍令,指揮一下地麵戰士的奮戰。


    到了此時,地麵戰況的慘烈程度,比半空的戰況有過之而無及。之所以是慘烈而不是激烈,原因非常淺顯:晉軍占據了絕對優勢,吳軍死傷非常之快。


    趙平、趙英率領反抗軍精騎最先衝到渡口,與吳軍結陣,阻攔他們的是親自率部斷後的吳軍統帥楊德明。


    身為楊氏族人,又是國家中流砥柱,楊德明在危急關頭的表現體現出卓越素質。


    他親臨戰陣位立最前,率領親兵營與反抗軍精騎廝殺不退,哪怕是被趙平這個年輕了一輪的驍將打得險象環生,也沒有絲毫怯懦之意。


    戰刀揮動間唿喝連連,絕大多數招式都用來進攻,半分也不介意自己不時被趙平擊中,哪怕是受了傷依舊麵不改色,楊德明一門心思打退晉軍,當真是悍勇無比。


    他猶如迴到了國戰時期,與天元悍將亡命相搏之際。


    然而楊德明雖然彪悍輕死,他的部曲卻沒有這麽舍身忘我,兩萬步騎組成的大陣被以重騎打頭陣的五萬反抗軍一衝,就像是單薄的堤壩遇到了勢若千鈞的洪水,沒堅持多久便出現了缺口。


    缺口兀一出現便急速擴大,崩塌眨眼向左右蔓延,混亂急劇擴大。


    第一處缺口出現後,第二處、第三處缺口依次出現,在一片人仰馬翻駭人慘叫中,吳軍將士倒的倒,逃的逃。有人被反抗軍精騎撞翻,有人被精騎洪流吞沒,堤壩成片成片倒塌。


    到了中段,提拔土石被洪水所裹挾著向前傾流。


    這個時候,吳軍將士與反抗軍將士已是不分你我。


    而到了最後,被卷入鐵甲洪流的吳軍步騎則被完全吞沒,不見了蹤影,隻在反抗軍精騎身後,留下滿地冰冷屍體與斷肢殘骸。


    反抗軍精騎衝破吳軍步騎大陣後,分作三股,直奔三座鐵索連舟浮橋而去,一路上遇到零散吳軍莫不閃電斬殺,勢若大風掃落葉。


    此時此刻,吳軍大隊人馬不是已經度過浮橋,就是上了浮橋,加起來有近四萬之眾。楊德明率部斷後到底起到了一定效果,雖然沒能擋住反抗軍精騎,但畢竟通過戰鬥遲滯了後者的步伐。


    “上橋,殺過去!”


    “休要放跑賊軍!”


    “向前!向前!反抗軍向前!”


    在趙英以及眾精騎將領的指揮喝令下,反抗軍精騎飛快變陣,中後部速度放緩,前部有序變成能夠上橋突擊的隊列,沒有任何混亂與遲滯的殺上浮橋,從背後砍殺奪路求生的吳軍將士。


    被精騎追到了身後,吳軍將士莫不驚慌失措,就算他們是侍衛親軍中的精銳,眼下也不能不狼奔豸突。互相推搡者有之,掉落河水者有之,驚慌大叫者有之,跪地投降者有之。


    哪怕是渡過浮橋到了南岸的吳軍將士,恐慌之際迴頭看見高頭大馬、鮮衣亮甲的反抗軍精騎一路殺人如屠狗,將前麵阻礙前進的吳軍將士不是撞翻殺倒,就是逼得紛紛跳水,天兵惡鬼一樣緊追而來,不由得亡魂大冒。


    狂奔之下,吳軍早就沒了隊列陣型可言,手腳並用有之,丟盔棄甲者有之,無論將校如何喝令約束,都是一丁點兒效果都沒有。


    非隻如此,在浮橋南岸負責接應的吳軍,都開始雙股發顫。


    這不僅是因為從浮橋衝殺過來的反抗軍精騎勢不可擋,人命在馬蹄下形如草芥頃刻斷折,沒有反抗能力,對方展現出來的壓迫感太過駭人,還因為在浮橋北岸的大地上,冒出了一道道綿長黑線。


    這些黑線沒用多久就變成了一片片望不到盡頭,黑壓壓的晉軍將士!他們呐喊著咆哮著,洶湧如潮水,接連湧向渡口方位!


    那是反抗軍步軍。


    其中一部分是一路追著六萬多侍衛親軍而來,另一部分則是之前從淮陰城退走的晉軍人馬。


    現如今,反抗軍精騎的前隊已經衝過浮橋,為他們打通了道路清掃了障礙,後續他們渡河南下沒有任何實質阻礙!


    渡河逃到南岸的吳軍有三萬多人,接應他們的將士有近萬之眾,這本身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但眼下反抗軍精騎尾隨吳軍將士衝過了浮橋,負責接應的吳軍沒能如期封鎖渡口亦或是燒毀浮橋,連對抗奔雷滾滾的反抗軍精騎都做不到,又如何能麵對無窮無盡的步軍將士?


    實事求是地說,若是負責接應的吳軍夠有魄力,就該在楊德明的斷後部曲被擊破,大群侍衛親軍尚未通過浮橋之際,果斷點燃浮橋將其燒毀,如此一來便能阻止反抗軍精騎尾隨吳軍殺過淮河。


    在這種情況下,成功到了南岸的侍衛親軍就能安全,有時間有餘暇重振隊列恢複秩序,負責接應的吳軍還能守住南岸,讓反抗軍無法安然搭建浮橋。


    然而也會有很多侍衛親軍被他們害死。


    已經上了浮橋的,還沒有從北岸上浮橋的,不是會被他們燒死,就是會落入反抗軍之手,成為精騎馬蹄下的亡魂。他們等於是親手殺害了大量同袍,葬送了吳國精銳。


    誰能承擔這樣的責任?誰敢下達這樣的命令?


    除了楊延廣,便是楊德明。


    可楊延廣正在半空作戰,雖然有高手保護,但麵對尺匕、扈紅練、方墨淵等人的猛攻,還被一旁的趙寧虎視眈眈,根本無暇分心。


    至於楊德明——他傷得不輕,眼下仍在北岸浴血奮戰,率領親兵營殘部負隅頑抗,被趙平親自帶著人團團圍攻。


    隨著反抗軍精騎大舉衝過浮橋殺到南岸,在渡河的侍衛親軍亡命狂奔毫不迴頭的情況下,負責封鎖浮橋的吳軍將士根本沒有戰心,也沒有力量阻擋反抗軍精騎。


    他們跟著侍衛親軍一起轉身潰逃。


    一時間,兵敗如山倒。


    淮河,並沒能阻擋晉軍。


    渡過淮河進入淮南大地的吳軍,也沒能脫離危險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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