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後,張京已是大吼出聲,距離小土包業已頗近。


    看他怒發衝冠、毛發皆張的姿態,很顯然接下來若是一言不合,他便會驟起發難,跟導致自己兵敗的罪魁禍首生死相搏。


    他殺了過萬神教弟子,早就跟神教撕破臉皮,不憚再跟神教不死不休。


    但是無論如何,他今天一定要一個答案,要神教給他一個交代!


    作為神教首席,小蝶時刻銘記自己的立場與職責,張京的指責她當然不能照單全收,無論對錯她都得盡數反駁,事到如今,大家都不會主動去為戰敗背鍋,互相指摘、推諉責任是必然。


    她義正言辭地道:“宣武軍不堪一擊就是不堪一擊,這是宣武軍本身戰力問題,跟神教有什麽關係?


    “汴梁城破之日,主動投降趙晉的宣武軍將士還少了?張帥把罪責都推到神教頭上,把自己摘得那麽幹淨,能夠說服得了誰?


    “宣武軍擋不住反抗軍,導致汴梁城破在即,使得神教也陷入險境,神教不曾過問張帥之責,隻是及時撤離而已,有何過錯?


    “神教不撤,難不成還要給汴梁陪葬?張帥自己會給汴梁陪葬嗎?”


    說到這,小蝶語氣緩和了一些,不無語重心長地道:


    “沒了汴梁我們還有許、陳、潁、蔡、宋、亳等州,沒了宣武軍,張帥還有忠武軍、河陽軍、洛陽軍,何必如此驚慌失態?


    “汴梁本身就是守不住的,眼下無非是早一些丟了罷了,隻要此戰我們能夠得勝,等到吳軍擊敗晉軍,張帥何愁失地不可複得?”


    小蝶自認為她已經把道理說得很明白。


    事情已經這樣,過去的不可更改,我們都應該也隻能朝前看,你跟我們撕破臉皮那不是平白便宜了趙晉?沒有必要的。


    然而張京更加憤怒。


    小蝶不提吳國還好,一提吳國張京便無法控製自己:“吳國吳國,說,你們是不是早就投了吳國?!吳國是不是就是打算把本帥丟出去跟晉軍死磕,以本帥的兵力纏住、消耗晉軍?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現在吳軍把西線晉軍丟給本帥,自己卻在東線大舉出動攻城掠地,搶奪地盤,難道還不是圖窮匕見?


    “等到本帥兵馬被消耗殆盡、地盤被蠶食一空,吳國再出擊師老兵疲的晉軍,勝利還不是唾手可得?


    “待吳國得到汴、許、陳、蔡、潁等地,那還會有本帥什麽事?本帥難道能指望楊延廣把地盤都還給本帥,讓本帥再組建二三十萬大軍?!


    “一手滅了本帥這個實權諸侯,一手滅了進入中原的晉軍,這就是楊延廣那老匹夫的好算盤不是?


    “一石二鳥,一舉兩得,楊延廣真是好算計!


    “而你,你們神教,早就投靠了吳國,跟吳國一起蒙騙本帥!


    “虧得本帥還信任你們,聽了你們的鬼話,放棄了在汴梁進行大會戰,讓吳軍不得不在西線跟晉軍相搏的打算!


    “本帥落得如此境地,大好基業被毀,就是因為對你們的信任,就是不該在西線據城而守,獨自死磕晉軍!而你們神教,又是拿什麽迴報本帥的信任的?是背叛!不知廉恥的赤裸裸背叛!


    “趙玉潔何在?讓她滾出來!本帥要她當麵迴答本帥的問題!”


    吼出最後一句話時,張京情不自禁用上了修為之力,聲震八方遠傳十裏,周圍的花草無不在真氣狂風中碎裂,就連遠處的林木也被震得樹葉紛落,一時間鳥雀驚飛、魚鱉遁形。


    威勢之大,不無虎嘯山穀之態。


    事到如今,張京已是十成十確認,趙玉潔這個他之前格外倚重的神使,跟楊延廣那老陰鬼沆瀣一氣算計了他,神教這個他之前十分信任的盟友,千真萬確地因為吳國背叛了他。


    所以他恨極了趙玉潔與神教,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人有時候很聰明,有時候很愚蠢。


    在涉及個人利益的算計上,人總是格外精明,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度他人,並因此明察秋毫,在保護自己的情感與利益不受傷害的過程中,聰明才智多如黃河泥沙;


    在說到對他人的信任與對大局的付出上,人總是萬分愚蠢,常常疑神疑鬼,輕易不肯多付出一絲一毫才智,去分析別人的困難與處境,體諒別人的立場與艱辛。


    聰明是必須的,愚蠢亦複如是。


    不如此便無法保證自身利益,甚至無法保障自身生存。


    這世上極難有人真的理解誰、體諒誰,遑論國與國之間。


    正因如此,聯盟總是顯得不可靠。


    眼瞅著張京陷入狂暴,且一步步踏進有效攻擊範圍,小蝶感受到了莫大威脅,開始隱隱調動修為之力:“張帥能否冷靜一些?神教從未背叛張帥。


    “張帥怎麽不迴頭想想,如果不是神教相助,張帥如何能有兼有四鎮雄踞中原,成為楊、趙、魏之外的最大霸主?


    “過往神教對張帥的幫助與付出,張帥難道都忘了?”


    這話在小蝶看來,是提及舊情再道盟好,但落在張京耳中,就是說神教有意把他養肥了然後買個好價錢——就跟養豬一樣!


    如魔如鬼的張京一步重重踩在地上,腳下大地寸寸龜裂下沉半丈,他的身形陡然拔地而起,如逆勢而行的彗星般直衝小蝶,手中長刀劈頭蓋臉朝對方斬下:


    “今日不殺你們,你們不會說實話!


    “今日不殺你們,難消本帥心頭之恨!


    “今日不殺你們,本帥甚至連趙玉潔都見不到!


    “今日不殺你們,你們就記不起本帥是何人!”


    話音未落,長達百丈的刀氣如月砸下,將小蝶等人盡數籠罩其中!


    他身後的幾名王極境高手同時出手!


    “走火入魔,形如野獸,狀同妖鬼,心智不存,縱然神靈在此,又如何能夠渡得了你?也好,你既已冒犯神靈,罪孽深重,無可救藥,今日本座便為神教為天下,金剛怒目降妖除魔!”


    這一刻,小蝶沉眉斂神,寶相莊嚴。


    她雙手合十吟誦一聲無量神光,修為之力如潮爆發,隨著她雙手向前推出,颶風般的真氣狂潮平地而起,以席卷萬物、毀折山川之象,火山噴發般迎向張京斬下的刀氣!


    兩位昔日合作緊密、互相禮敬的盟友,在這一刻終於反目成仇。


    ......


    大軍兵臨許州城下時,趙寧察覺到了南邊的氣機翻湧——兩名王極境中期高手的對決,還有數名王極境初期高手參與的拚殺,動靜怎麽都不可能小。


    “如此說來,是張京跟神教反目了?自相殘殺?”黃遠岱見趙寧看向南邊麵色有異,一問之下稍作分析,便有這番推測。


    趙寧輕笑一聲:“因利益相同而結盟,必因利益相悖而反目。汴梁一戰張京折損了宣武軍,眼下這情形又很難保住其它地盤,自然氣急敗壞,更何況神教還賣了他,仇殺一場不足為奇。”


    說著,趙寧指了指許州城:“許州交給先生,我先過去看看。”


    黃遠岱撫摸著稀稀疏疏的胡須:“沒有主君坐鎮,這許州要攻下輕而易舉,大帥隻管去。”


    趙寧點點頭,飛身而起。


    行至半路,趙寧被人擋住了去路。


    來的又是楊大將軍。


    他有些意外:“我以為你們已經放棄了張京。”


    “是放棄了。”在趙寧這個大對手麵前,楊大將軍竟然半分也不遮掩,攤了攤手,“不過許、陳、潁、蔡等地,吳國還不能輕易放棄,所以我還得來。”


    既然不能放棄,那就得確保張京不被殺。


    趙寧本來也沒一定要現在就去捕殺張京的心思,大軍隻要能順暢地攻城掠地,張京個人對他而言不值一提——左右張京也活不了太久,聞言也就止住了繼續前行的打算:


    “我怎麽看你興致不高?”


    楊大將軍一臉的不情願,跟摸魚怠工的夥計毫無二致。


    “我興致能高嗎?”


    楊大將軍翻了個白眼兒,“現在我都成個專門跑腿的了,你去徐州我就得呆在徐州,你要拿張京我就得保護張京,下迴你要是去沂州我也得跟著去,完全沒有自己的位置。”


    趙寧點點頭表示理解。


    楊大將軍再怎麽也是吳國侍衛親軍大將軍,那是要在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攻城掠地的,現在既不能如趙寧一樣去前線做個統帥,也不能如趙寧一樣對沙場大事一言而決,如何高興得起來?


    如果楊、魏聯盟穩固如初,魏氏大軍如今在中原,那有魏無羨分擔壓力,楊大將軍也不至於這樣追著趙寧到處跑。另外,如果楊大將軍還被楊延廣信任倚重如初,也不必當個跑腿的護衛。


    “張京要跟神教狗咬狗,便讓他們去咬吧,咱們沒必要陪著他們。正好你反正也是要跟著我的,不如我請你去喝酒,紓解紓解心中煩悶。”趙寧提出了一個很人性化的建議。


    楊大將軍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滿臉的蕭索悵然:“你早該這樣說的。”


    看她的樣子,這些時日著實過得苦悶難言,早就想找個能說話的人暢飲一番,排解排解心中鬱積的不悅——她這輩子都沒像現在這麽煩悶過。


    “那就走吧,去許州。”趙寧伸手作請,儼然一副要盡地主之誼的做派。


    楊大將軍略顯奇怪地瞅了他一眼:“許州你不是還沒拿下來嗎?”


    趙寧笑得淡然自信:“咱倆一過去,也就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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