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場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


    下了場他就得處理這件事。


    問題是如何處理。


    在原本的計劃中,他不必出場。換一個角度說,他也不能出場。總得來說,這件事他不好處理。


    第一批神戰大軍跟第二批神戰大軍已經合兵,依然分作除魔軍與降妖軍兩部分,能成為神戰大軍大將軍,劉晃付出的代價不小。


    遇到任何事情,他首先都得保證自己的地位。


    他要保證自己的地位原本不難,聽從上麵的號令,帶著下麵的人奮力作戰就行。隻要不犯大錯,沒人會輕易動他。


    但如今就不容易。


    神戰大軍中白衣派弟子眾多。


    多得離譜。


    這很好理解——軍中普通信徒戰士極多。


    這些人極為認可、擁護白衣派的理念。


    不能不認可不擁護,白衣派本身就是維護他們的利益的。


    時至今日,除魔軍朱昱所部,儼然已經成了白衣派的保留地,不隻是普通信徒戰士、江湖修行者,便連其中的神教上師、弟子,基本都是白衣派。


    不隻是朱昱所部。


    白衣派對其它營隊滲透也很嚴重。


    眼下的神戰大軍,他劉晃頂多能做一半的主。另一半是白衣派說了算。


    在這種情況下,他敢去對付白衣派首領魏安之嗎?


    他敢。


    隻是得十二分小心,還得有正當理由,旁人無法辯駁的理由。


    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上麵得支持他。至少得有王極境初期的三品大上師出麵,最好這位三品大上師手裏握著神教的態度。


    劉晃之所以等到現在還不動身,就是在等。


    等神教派三品大上師過來,等頑固派的頂級大人物出麵。


    王極境修行者的身份地位擺在那裏,等閑不會插手具體事務,勞心勞形的最強人物,一般隻會是元神境後期。


    劉晃看向神教總壇方向,眼中充滿期望。


    “此間衝突理應早就被總壇得知,三品大上師們為何還不現身?”鱗次櫛比的屋簷上空蕩蕩的,劉晃什麽都沒看到,失望之下,漸漸心急如焚。


    不能不急。


    他不能一直幹看著魏安之等人拚殺,他總是要下場的,而且最後的時間點正在不斷迫近——他總得趕在魏安之擊敗劉策、周岌之前到場。


    劉晃不理解神教三品大上師們為何不露麵。


    他決定派人去問問。


    他派心腹強者去了。


    心腹強者很快返迴。


    “王極境之上的大上師們,正在被首席召見議事,不允許打擾,屬下沒能見到他們。”心腹的迴稟讓劉晃心裏咯噔一聲。


    “首席這是要幹什麽?”劉晃懊惱著暗暗思忖。


    答案近乎不言而喻:首席要包庇魏安之,包庇白衣派!


    作為頑固派的中堅人物,劉晃在第一時間不可能想到別的可能性。


    他的心沉到了穀底,深吸一口氣。


    此時此刻,有一件事他再清楚不過了:眼前這場風波,他得自己去處理,魏安之這個白衣派首領、除魔軍副都指揮使,他得完全靠自己拿下!


    他得靠自己的力量,為頑固派做成這件事!


    做成了,大功一件,前途光明;做不成——劉晃不敢多想。


    好在他是神戰大軍大將軍,魏安之的主將,他手裏握著發號施令的權力。作為部從,魏安之必須聽從他的軍令。


    更何況,他一旦入場,己方就是三名元神境後期修行者,同境之下,魏安之不可能以一敵三——絕不可能!


    ......


    魏安之沒有聽從劉晃的軍令。


    劉晃帶人到了長街,趙寧還在跟劉策、周岌廝殺——後兩者已經是苦苦支撐,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倆很快就有性命之虞。


    劉晃端著自己神戰大軍大將軍的架子與威嚴,出口便是大聲喝令:“魏安之,本將命你等立即停手!”


    看到劉晃出現,周岌、劉策同時鬆了一大口氣。天可憐見,要是劉晃再不來,他倆就真可能被打死。這下如蒙大赦不說,還確定趙寧再也囂張不了了,怎麽能不心曠神怡?


    相較而言,周岌的喜悅少一些,畢竟來的是神教的人;劉策的欣喜與激動就很大了,來的不僅是神教大上師,還是他的族兄,他瞬間有一種翻身做主逆轉命運的痛快。


    他很高興。


    他太高興了!


    他高興得太早。


    ——可怕的是,他自己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致命後果隨之顯現。


    趙寧沒有停手。


    任誰都無法料到,在劉晃下達軍令後,趙寧不僅沒有停手,反而眸中兇光一閃,陡然寄出了威力絕倫的殺招!


    劉策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無法有效躲閃。


    周岌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第一時間拉開了距離——他生怕被打擊的是自己。


    血光一閃!


    於是劉策不高興了。


    再也高興不起來。


    脖子都給切開的人,還如何高興?


    他隻能雙手捂住咽喉,用盡全身力氣堵住傷口,想要阻止鮮血溢出,可他都跪在地上了,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鮮血依然成片成片從指縫間流淌而下。


    激動興奮的圍觀者停止了議論,拍手叫好的白衣派弟子呆愣當場,宣武軍將士們張大了嘴,朱昱都是目瞪口呆!


    沒有人再發出半點兒動靜,場中落針可聞。


    脖頸、額頭血管突出猶如一條條蚯蚓的劉策,抬起頭,充滿仇恨、敵視、不解地看向殺人兇手。


    殺人兇手趙寧,手裏提著滴血長刀,長身玉立地站在太陽底下,冷漠無情地俯瞰著他,就如神靈俯瞰一隻螻蟻。


    劉策嘎嘎兩聲,想要說些什麽,最終什麽都無法說出,他隻能扭過頭,飽含淚水地看向劉晃,眼中充滿絕望、祈求、恐懼。


    他希望劉晃救他。


    救下他的性命。


    在他眼中,劉晃是救星。


    劉晃本來的確是救星,他就是來救劉策的,且理應是能救下他的。


    可現實是,在劉晃出現之前,劉策好歹還四肢健全,麵對的情況雖然危急,但也不是一點生機都沒有,孰料劉晃這個救星兀一出現,劉策反而立時丟了性命!


    劉晃氣得臉黑如墨,渾身發抖。


    那可是他的族弟,是劉家的元神境後期修行者,本該在家族崛起、興盛的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現在卻正在死去。


    這還是他的部下,當著他的麵殺掉的!


    他感受到了巨大的諷刺。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聲怒吼,一聲劍吟,劉晃拔劍而起,猶如一頭毛發皆張、發狂暴走的虎豹,雙目赤紅地閃電般衝殺向趙寧!


    提刀而立的趙寧麵無表情,古波不驚八風不動。


    長劍臨麵之際,他抬臂揮刀。


    噹!


    真氣如風,掀動趙寧長發如墨潑灑,卷起趙寧衣袂如柳飛揚。


    除此之外,趙寧別無異樣。


    劉晃則如遭雷擊渾身一僵,又在刹那間好似被蠻牛撞翻的綿羊,猛地倒飛出去!饒是人在半空扭轉身體站著落了地,也禁不住後退數步,手臂顫抖長劍險些脫手,一張臉漲成了茄子,就差沒有當場吐血。


    一瞬間,他意識到了趙寧的強悍!


    他明白了彼此間的差距。


    接觸到趙寧冷酷兇殘的目光,體會到對方殺人如麻的意誌,劉晃再也不敢出第二劍——對方是真敢殺人!


    他站在那裏,猶如寒風中淩亂的荒草。


    灰頭土臉不外如是。


    對這一幕,在場的其他人沒誰感到意外。周岌、劉策聯手姑且被趙寧壓著打,劉晃又怎麽能對付得了趙寧?


    此時,周岌已是到了場邊,跟宣武軍將士站在了一起,將空地完全留給了趙寧與劉晃,沒有再向前半步的意思。


    他看了一眼劉策歪倒在血泊中的屍體,臉色發白心有餘悸,暗暗想到:“這魏安之根本不是瘋子,瘋子至少是個人,他分明就是個野獸!還是沒有理智的那種!我吃飽了撐的才會招惹他......”


    他打定主意下定決心,往後就算是天塌了地陷了,也絕不再跟趙寧照麵。


    場中氣氛一時有些怪異。


    事情的發展越來越出乎意料,白衣派首領魏安之實在是膽大包天,殺了一名宣武軍都指揮使不算,現在連神教五品上師、元神境後期的強者都說殺就殺。


    圍觀者都想看看,這位無所顧忌的修行者接下來會有什麽震動人心的舉動。


    他會不會連劉晃也殺了?


    圍觀者雙目灼灼飽含期待。


    “魏安之,你簡直是走火入魔了!身為神教大上師,竟然擅殺神教五品上師!作為神教大戰副都指揮使,竟然不遵本將軍令,你到底是要幹什麽?你真當你天下無敵,可以為所欲為了?!”


    劉晃死死盯著趙寧,發出擲地有聲的質問。


    神教的王極境大上師都在總壇,但元神境強者卻遍布城中,頑固派上師們陸續趕到,聚集在劉晃身邊,為他撐住了場麵,給他穩住了信心。


    趙寧身後同樣有白衣派元神境強者不斷聚集。


    趙寧乜斜劉晃一眼,不屑地道:“我若想為所欲為,你又能奈我何?”


    此言一出,場內場外的人無不深受震動。


    劉晃被這句話噎得半響說不出話來。在王極境高手們不出場的情況下,他的確拿趙寧沒有任何辦法。


    “我看你是瘋了!縱然你有王極境之下幾乎無雙的戰力,這汴梁城也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你真當神教沒有戒律,地方沒有王法了?你真當自己有幾分本事就能逆天了不成?!”


    劉晃的唿喝漸漸有了底氣。


    白衣派雖然人多,但普通信徒戰士與神教弟子占了絕大部分,禦氣境、元神境數量遠不及頑固派——這是必然,有身份有地位的上師大部分是既得利益者。


    所以即便王極境高手們不出場,時間一久,聚集到這裏的頑固派修行者實力也會遠勝白衣派。


    屆時魏安之還能不敗?


    還能不為他今日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劉晃話音方落,趙寧便大笑出聲。


    仰天大笑。


    大笑不絕。


    眾人都看著他。


    麵色漸漸奇怪。


    趙寧笑聲很大,笑意複雜。


    趙寧笑得肆意,這不奇怪,他們能理解。


    但趙寧笑得悲涼,這又是為何?絕大部分人不能理解。


    你一個殺人如麻的魔頭,一個既不給神教顏麵也不給宣武軍麵子,為所欲為肆無忌憚的瘋子,有什麽好悲涼的?


    大夥兒隻能看著他,等著他。


    白衣派弟子看著,宣武軍將士等著,圍觀者莫不疑惑著期待著。


    終於,趙寧止住了笑聲。


    他看向劉晃、周岌以及神教頑固派上師們:“到了此時,你們終於想起神教有戒律,天下有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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