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軍第九軍左營第三指揮,屬於今日作戰不利的部曲之一,被侍衛親軍壓著打不說,將士傷亡也超過了平均水準。


    指揮使馬子明應聲站起,滿麵通紅地抱拳道:“迴稟大帥,標下大意輕敵,致使本部戰事不順,傷亡過大,甘受責罰!”


    其他一些作戰不利的校尉,都把頭埋得很低,如芒在背。


    趙寧麵無表情地道:


    “我要的是你反省今日作戰情形,不是讓你嚷嚷著請罪,如果治你的罪就能讓大軍明日得勝,我已經將你掛在了旗杆上。”


    馬子明更加羞愧,但也確認趙寧暫時沒有怪罪的意思,趕緊整理了一下思路組織了一下語言,邊迴憶白天戰況邊道:


    “迴稟大帥,今日與吳軍交戰之初,標下以為吳軍戰力尋常,便依照之前與兗州軍對戰的慣例,下令部下全力出擊。


    “標下想著能一鼓作氣擊破敵陣防線,在摧毀對方陣列後,打亂對方陣腳引起對方混亂,再上下齊進鑿穿對方戰陣,徹底擊潰他們。


    “孰料吳軍戰陣嚴密,技藝嫻熟,配合無間,我們攻破他們的戰陣時,付出的代價不小。


    “但吳軍縱然被標下攻破了好些個小戰陣,後麵的人也沒有明顯慌亂,依舊戰意堅定層層阻擊。


    “加之吳軍甲胄堅固,兵刃精良,本部又急於求成,在突進拚殺過程中傷亡不斷擴大,直至氣力消耗殆盡......”


    馬子明低下頭,未曾繼續說下去。


    說到了這裏,後麵的就算他不說,在場的每個人也都明白後續會怎麽樣。


    第三指揮在傷亡顯著的情況下,耗盡精銳之士的氣力,卻沒能真正擊破敵陣,後麵自然就隻能被吳軍反攻,一直被壓著打。


    在被壓著打的時候,還能穩得住陣腳,沒有被吳軍擊破防禦,這已經是分外難得,體現出的是反抗軍將士的非凡綜合戰力。


    特別是強大意誌。


    當然,第三指揮在先期猛攻時,給對麵吳軍造成了不小殺傷,讓那個指揮的吳軍戰力折損,也是原因之一。


    趙寧打量馬子明兩眼,對方雖然衣甲整齊,表麵上看不出任何傷勢,但趙寧憑借王極境後期的修為,能細致捕捉到對方的身體情況。


    在布滿刀砍斧鑿痕跡的甲胄遮掩下,是兩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至於不太重的傷痕則是更多。


    很明顯,馬子明不想把傷勢展露出來,博取別人的可憐與同情。以趙寧對反抗軍的了解,馬子明更可能是把這些傷口看作恥辱,羞於展現在人前。


    就馬子明的傷勢情況來看,在進攻受挫被迫轉入防禦後,為了穩住陣腳不被後麵的人提前換下,他必然是持續奮戰在第一線。


    這是趙寧沒有急著治他的罪的原因。


    ——馬子明在戰場上是什麽表現,趙寧在白天便了然於胸。


    “知道自己為什麽作戰失利、問題出在哪裏,你的腦子還算沒有白長,這樣的問題要是再有,本將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坐在下首位置的範子清覺得馬子明給他丟了臉,但又沒丟太多,半是責備半是勸誡地說道。


    趙寧示意馬子明先坐下,轉頭看了看其他那些作戰失利的校尉,“你們跟馬指揮使的戰況差不多,想必主要原因也是輕敵?”


    眾校尉低聲應是。


    反抗軍中有很多國戰老卒,自恃精銳,不把天下軍隊放在眼裏,本身還是皇朝禁軍,難免俯瞰天下勇士,再加上鄒縣一戰範子清擊敗吳軍很輕鬆,故而戰前都有大意輕敵的表現。


    “吃了虧,長了記性沒有?”趙寧問。


    眾校尉紛紛羞憤的表示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趙寧簡單教訓了兩句,沒有太為難眾校尉的意思,一方麵各部損失都不大,並沒有哪一部真被吳軍打得被迫撤下來,另一方麵,這些犯錯的校尉都是第九軍左營的校尉。


    第九軍左營,是今日第一個出戰的大營。


    與左營相比,第九軍右營的表現就要好很多,戰陣有所突破的校尉基本出自第九軍右營,以及最後上陣隻拚殺了一個時辰的第十軍左營。


    他們是輪換上陣的,在跟吳軍拚殺之前,就被第九軍左營的將士傳授了經驗教訓,親眼目睹了同袍奮戰後的疲累、傷亡情況,心理有所準備,故而沒有人再犯輕敵之錯。


    後麵這兩個大營的將士,就算沒有取得戰陣突破,至少不曾落於下風,讓吳軍討到什麽便宜。


    趙寧看向第九軍右營的校尉:“九軍右營第三指揮使,你部在白日拚鬥中突進了不小距離,雖然後來被擋住了,但確實給吳軍造成了很大壓力。


    “你來說說,你部是如何在戰陣上取得成效的?”


    指揮使聞言起身,抱拳道:“迴稟大帥,標下所部之所以能取得些許進展,都是因為麾下第四隊作戰得力。第四隊隊正就在這裏,可否讓他自己來迴答大帥的問題?”


    趙寧微微頷首:“第四隊隊正是何人?”


    錢仲聞聲起立,腰杆挺得筆直:“迴稟大帥,標下第九軍右營第三指揮第四隊隊正,錢仲!”


    看到精神頭十足的錢仲,趙寧露出了欣賞的笑容:“錢仲,我記得你,今日陣戰之前,我跟你說過話。沒想到你部今日表現這般優異。”


    錢仲見趙寧還記得他,頓時大感榮幸,當即大聲道:“得大帥勉勵,標下所部豈能不奮力殺敵?沒能擊破敵陣,有愧於大帥稱讚!”


    趙寧擺擺手:“放鬆些,不必這麽繃著,說說你部今日的戰鬥情況,讓大夥兒借鑒借鑒。”


    “是!”


    錢仲昂首挺胸,迴答得鏗鏘有力,好似在與敵拚殺,話出口才反應過來,連忙暗暗長吐一口氣,鬆了鬆肩膀:


    “幸得左營同袍提醒,標下在跟侍衛親軍交手前,就知道了對方的難纏。


    “標下考量之後認為,我部優勢在於修為,敵軍優勢在於甲兵,唯有趁將士力氣完全時給予敵軍迎頭痛擊,方有取勝的可能。


    “標下率部奮勇進擊,初時連破對方四個小陣,當時侍衛親軍已有驚慌之象,正當標下想要更進一步時,卻被對手死死擋了下來。


    “後續標下雖然又破了對方一個小戰陣,但耗時太久,已不能給對方戰士心裏造成太大衝擊力,也讓他們有時間做出調整,穩住了心境與陣腳。”


    “再往後,標下隊中鍛體境圓滿之境的修行者氣力消耗太多,在擊破對方無望的情況下,為了不耗盡力氣讓對方反攻,故而放緩了衝擊勢頭。”


    介紹完戰況,錢仲想了想,主動補充道:


    “大帥,對麵的侍衛親軍隊正有些本事,臨機應變不差,戰法戰術變幻靈活,與標下見招拆招,絲毫不落下風,甚至一度讓標下感受到了不小壓力,可見對方不僅訓練有素而且不缺廝殺經驗。


    “從戰場撤下來之後,標下一直在跟麾下將士討論、推演破敵之法,暫時還沒有必勝方案,可能需要與對方多戰幾場,進一步摸清對方的底細,才能找到短處破綻。”


    趙寧聽得很是專注,尤其喜歡錢仲的那番補充,雖然對方言語裏沒有什麽高論妙語,但能主動總結經驗思索破敵辦法,這對一個隊正而言就十分難得。


    這就更不必說,對方還在剛剛結束戰鬥之際,就立馬召集部屬討論推演破敵之法了。


    能思考,才能走得更遠。


    趙寧現在考量的是,該如何解決錢仲拋出的問題,在侍衛親軍戰力不俗沒有明顯破綻的情況下,盡快戰勝對方。


    “第九軍左營的馬子明指揮使等人,上陣伊始就一味進攻,右營的錢隊正所部,一開始也是猛攻猛打,大體戰法並無不同。


    “但不同的戰法卻有完全不同的結果,這是值得你我思考的地方。”範子清見趙寧沒有立即開口的意思,適時做出點評,引導眾將校動腦筋。


    眾人見趙寧露出鼓勵的眼神,陸續發表自己的見解。


    有人說這是錢仲機靈,見勢不妙主動收住攻勢,這才讓戰陣沒有陷入困境;有人說這是他們輪換上陣前,就對吳軍戰力有了心理準備,拚殺起來注重攻守兼備,方才沒有犯錯。


    接下來,作戰失利的校尉與作戰得力的校尉,都分享了自己的經驗與思考,在範子清的主持下,數十人就如何揚長避短戰勝吳軍,展開了戰術戰法上的激烈討論。


    集思廣益的過程中,趙寧不時也出聲發表意見。


    侍衛親軍是精銳,要迅速戰勝精銳不容易,眾人提出了很多想法,在推演研判過程中有的被否定有的被肯定,漸漸大夥兒的思路越來越開闊,可以試一試的戰術戰法徐徐多了起來。


    這些戰術戰法,都需要來日在沙場上驗證。


    趙寧、範子清在中軍大帳,帶著一幫將校集體討論,各營各隊的將校們,也在跟自己的部下交流意見。


    現在大家都知道侍衛親軍不是易與之輩,自然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身為皇朝禁軍的榮譽感與責任感,讓他們無法接受自己不能破敵。


    所以各營各帳的討論無不激烈。


    特別是今日跟吳軍拚殺過的將士,討論起來有更堅實的基礎,說到意見相左亦或是意見統一時,紛紛下場實際演練起來。


    平等討論,集中決議,最後形成的結論無論個人同意與否,上下都將徹底貫徹執行,這是反抗軍在公平正義的環境中,已然形成的成熟製度。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戰術戰法上的成果不止中軍大帳有,各營各帳裏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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