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教沒有遭受武寧節度使剿殺之時,在徐州已經形成不小影響力,信徒遍布各行各業,而且其中不乏有身份有地位的修行者。


    苗恬個人當然沒能力保住長興商號,但如果徐州城裏還有隱藏的金光教信徒,借助對方的力量,商號說不定真有可能活下來。


    對信奉金光教這件事本身,薛長興並沒有多大抵觸情緒,畢竟神靈這種存在,可以不信但不能不敬,且金光教以行善積德為核心教義,本就不是什麽邪惡勢力。


    金光教對信徒也沒有太嚴酷的規矩,太壓迫的控製。


    若對方能幫他渡過這次危機,那麽從今往後做金光教的信徒,薛長興不認為自己有什麽損失,隻是可能會麵臨武寧節度使的追捕,得隱藏這層身份。


    苗恬臉上綻放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光佑眾生,眾生隨行,神光無量,普渡四方。


    “薛兄,世道艱險,生存不已,我等身處其間,哪個不曾受苦受難?唯有心向光明,追隨神的身影,踐行神的意誌,積德行善,方能脫離苦海渡往神國。


    “而今,神的信徒遍布八方,神的光明照耀各地,沐浴神光的信徒皆為善男子善女人,我們幫助旁人渡過苦厄,自然也會互相幫助掙脫苦海。


    “薛兄,你悟了嗎?”


    薛長興張了張嘴,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很難說自己沒悟,又很難說自己悟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悟了沒有,甚至不知道悟與沒悟究竟重不重要,是不是比迴答自己悟了表明態度更加重要。


    不等薛長興給出確切迴答,前院正廳方向忽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眾人循聲去看,就見真氣的流光中有無數磚瓦斷木橫飛,像是樹蓋被掀翻。


    “這混賬竟然掀了正廳的屋頂!”


    薛長興大感顏麵無存,哪裏還能繼續逗留,拔地而起直奔前院。


    事已至此,眼看雙方就要爆發衝突,彼此廝殺,孫小芳知道長興商號再無選擇,忙向苗恬拱手行禮:“苗老板,拜托了!”


    苗恬隻是微笑看著孫小芳,沒有任何其它的反應。


    孫小芳微微一怔,趕緊換了個姿勢,雙手合十低頭誦念:“無量神光......請上師相助。”


    苗恬露出滿意的神色:“既然都是神的信徒,自當攜手並進。”


    話說完,他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符文信號彈,扔到半空炸成絢爛煙花。


    苗恬自身隻有禦氣境修為,要對付風雲幫,當然需要金光教的其他強者出手。後者是跟他一起到長興商號來的,隻不過沒有進門。


    薛長興來到主屋坍塌的前院,滿麵通紅地盯著站在廢墟上,揚著下巴趾高氣昂的唐風,一字字道:“唐風,你欺人太甚,真當沒人能治得了你了?!”


    唐風乜斜薛長興一眼,臉上寫滿輕蔑之色,“在這偌大的徐州城,能治得了唐某的人多的是,隻可惜,這其中並不包括你。


    “薛長興,今日我算是留你兩分麵子,這才給了你思考的時間,本想著你該帶著夥計們一起來跪地投靠,沒想到你竟然一拖再拖。


    “真是給臉不要臉,既然如此,你的臉也不必留著了,包括你的性命,一並拿來吧!”


    話說完,唐風老神在在地揮了揮手,示意身後的兩名修行者動手,去取薛長興的人頭。


    他是地痞流氓出身,資質有限,並非元神境,但仗著如今的產業規模與刺史府長史相助,倒是網羅了兩個元神境初期的強者為羽翼。


    其中一個元神境修行者正要跨步向前,苗恬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進來:“唐老板且慢動手。”


    “你是何人?”唐風瞥了苗恬一眼,約莫發現是生麵孔,頓時露出不屑之色。這徐州城裏的高手強者,他沒一個不認識。


    “在下微末之輩,不值一提,倒是唐老板威名遠揚,在下敬仰萬分,早就想結識做個朋友,可惜一直沒有機會。”苗恬笑容可掬。


    唐風看看八風不動的薛長興,又看看氣定神閑的苗恬,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譏諷道:“你想如何跟某家交朋友?”


    “當然是化幹戈為玉帛。在下跟薛老板是朋友,如果唐老板跟薛老板成了朋友,那麽朋友的朋友自然就是朋友了。”苗恬道。


    唐風哈哈大笑三聲,“勸我化幹戈為玉帛?你也配?


    “動手!”


    這一次,他身後兩個高手一起出動,一個逼向薛長興,一個逼向苗恬。手中符刀上的符文陣列被真氣點亮,刀芒熾烈如焰,元神境的修為猶如山巒,憑空而降,重重落在薛長興與苗恬肩上,將兩人壓得麵色發白。


    薛長興麵上不為所動,轉頭看向苗恬。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老兄,金光教的強者呢?怎麽還不現身?


    麵對步步逼近,隨時都可能將自己一刀梟首的風雲幫強者,苗恬保持著淡然的笑容,顯得渾然無懼胸有成竹。


    隻是,隨著對方不斷拉近彼此距離,都快走到臉上來了,周圍仍是沒有金光教的強者露麵,苗恬的笑容漸漸僵硬,眼中的疑惑漸漸明顯。


    人呢?跟自己一起來的,等在外麵的人呢?


    說好了一見到信號就進來的,怎麽到了現在還不出手?


    他想左右看看,卻又不想露怯。


    已經到了麵前的風雲幫強者,怪異地看著麵色不斷變幻的苗恬。


    不知這位強者,是不是也弄不懂苗恬在唱哪出。


    怎麽,風度翩翩的出現,大言不慚的勸架,好似身後有千軍萬馬,什麽問題都能解決,臨了刀都快架到脖子上了,卻要告訴所有人,自己身後其實沒人?


    那你是來幹什麽的?搞笑,還是送死?


    苗恬終於忍不住了,慌忙左右觀察,似乎隻要他努力尋找了,幫手就會出現。


    他的努力竟然沒有白費。


    除了已經聚集到附近,攜刀帶劍打算跟薛長興一起,輸死一搏的長興商號夥計們,有人沒有得到薛長興的命令,就踏進了垂花門。


    看到這幾個人,苗恬啞口無言。


    他壓根兒不認識對方,那不是金光教的強者!


    進來的,是趙寧、方小翠、大山、癩狗等人。


    “化幹戈為玉帛,多好的事,唐老板竟然不同意。既然如此,趙某來送唐老板上路如何?”趙寧邊進門,邊笑意莫名地看了唐風、苗恬一眼。


    唐風看看趙寧等人,又看看苗恬,眸中充滿了跟苗恬如出一轍的迷惑。


    這究竟是要唱哪出戲?


    苗恬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方小翠連禦氣境都不是,大山、癩狗更是普通人,這哪裏瞞得住唐風?


    此時,孫小芳已經到了薛長興身側,身為對方的義女,在這種生死存亡的關頭,她當然要跟對方同生共死。


    “小翠,趙,趙大俠......你們怎麽到這來了?這裏危險!”孫小芳又驚又怕,連忙出聲勸對方離開。


    薛長興怔了怔,轉頭看向孫小芳:“你認識他們?他們不是苗兄的幫手?”


    孫小芳欲哭無淚:“義父,他們是我的鄉下親戚,沒什麽修為,進城來找我辦事的,走在最前麵的布衣年青人叫趙安之,是小翠的朋友,禦氣境中期......”


    薛長興張了張嘴,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個時候出現的,不應該是苗恬的幫手嗎?金光教的強者沒有露麵,幾個鄉下人跑到戰場上來算是怎麽迴事?


    薛長興驟然轉頭,緊緊盯著苗恬,那意思再明顯不過:說好的幫手呢?為何還不現身?!


    接觸到薛長興的目光,苗恬欲言又止。他也是啞巴吃黃連,幫手明明就在院外,鬼知道他們為何不現身!


    “快讓他們走!”薛長興深吸一口氣,吩咐孫小芳帶趙寧、方小翠等人離開,這裏隨時可能變成血肉煉獄,不是幾個鄉下人應該呆的地方。


    到了這一刻,他心中已是隻剩下絕望。


    本以為信奉了金光教,長興商號就能保全,不曾想苗恬這鳥廝就是個混賬,說好的幫手竟然根本沒有。


    現在薛長興嚴重懷疑,苗恬根本就不是金光教的人,他就是個心智有問題的腦癱,今晚過來完全是發病了,如若不然,怎麽會鬧這麽大的笑話?!


    可憐自己還以為抓住了救命稻草,到頭來不過是空歡喜而已,還在臨死之前平白成了笑柄,真是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哪裏來的土包子,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這麽跟本大爺說話,趕緊滾!”


    唐風沒從苗恬臉上看出什麽,但至少已經確定,趙寧等人跟苗恬沒啥關係,遂冷著臉向趙寧唿喝。


    那個原本逼向苗恬的元神境初期強者,轉頭向趙寧走去。


    孫小芳拉住方小翠的手,想要對方離開,後者卻認真地勸道:“芳姐不要著急,有趙大哥在,大家都不會有事的,做壞事的惡人一定會受到懲罰!”


    孫小芳想哭的心都有了,這都哪兒跟哪兒,苗恬是個心智有問題的腦癱,怎麽連方小翠也犯病了,她無暇多想,又去拉趙寧:“你們快走,再晚來不及了!”


    幫不幫方家村,能不能幫方家村,都在兩可之間可以商討,但要孫小芳看著方小翠等人平白無故死在這裏,她怎麽都於心不忍。


    趙寧沒有理會孫小芳,轉頭看向麵如死灰,估計已經對生機不抱希望的薛長興,肅然問道:“薛老板,你,相信正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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