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的俏臉如覆冰霜,根本不理會縣令在說什麽,提起他的衣領,拖死豬一樣頭也不迴的去二堂。


    沿途的官吏差役仆從護衛,都被小蝶一巴掌一個拍翻在地。


    到了二堂,縣令仍在不停出言威脅。


    “你到底是什麽人?你這樣做是沒有好結果的!就算你能殺了我,這大齊天下也沒有你的容身之地!”


    縣令這話剛出口,就被小蝶一拳砸在臉上,吐出了一口帶著牙齒的血水。


    好不容易得了清淨,聽到縣令最後那句話,揍過對方讓對方閉嘴後,小蝶擰著縣令的衣領將他提起,臉對臉俯瞰著對方,眼中盡是煞氣:


    “聽沒聽過‘青衣人除惡刀,世間無義我來昭’這句話?”


    縣令肥碩的身軀猛地一抖,再也沒有任何掙紮,也忘了腦海裏準備好的後續威脅之詞,滿心隻剩下驚駭:“你,你,你.......你是青衣刀客?”


    如果對方是青衣刀客,自然敢於殺官——這是他們最愛做的事,甚至是他們存在的意義;


    如果對方真是青衣刀客,當然也不在乎被朝廷定罪通緝,他們現在可是已經在河北造反了!


    小蝶不置可否,把縣令丟在地上,背著雙手淡淡道:“你這樣做官,早晚會死在青衣刀客手裏。”


    縣令張嘴無言,隻是不停亂抖。


    小蝶走到太師椅上坐下,纖瘦的身材硬是坐出了大馬金刀的姿態,充滿上位者的威壓:“知不知道諸州巡查使?”


    縣令精神一振,心中燃起了些許希望:“大,大,大人是巡查使麾下?”


    如果小蝶是巡查使麾下,他雖然也討不到好,但卻有極大可能保住性命。


    小蝶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繼續道:“既然知道巡查使,想必也知道飛魚衛吧?”


    縣令懵了,結結巴巴道:“大,大人是飛魚衛的貴人?”


    他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如果對方是青衣刀客,不會跟他廢話,而巡查使沒有到附近來,最大的可能是神秘莫測,而又權力深重的飛魚衛。


    小蝶懶洋洋地道:“我是誰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看見了你今日為官的做派,你這樣做官,誰都不會放過你。


    “眼下是非常時期,凡給陛下臉上抹黑給陛下添亂的,都該死!”


    縣令大驚失色,連忙叩頭謝罪,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的肝膽,都捐給皇帝的模樣。


    小蝶問:“今日堂上那四個打人的男子,都是什麽身份?”


    縣令不敢隱瞞,支支吾吾道:“有兩個,是......是下官的親戚。”


    “還有兩個呢?”


    “是,是州府上官的親戚。”


    “怪不得你會這般斷案!”小蝶冷哼一聲。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下官知錯,下官再也不敢了,下官一定改正,一定改正,請大人給下官一個機會,下官......下官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


    片刻後,公堂外不肯散去的豐收村漁民,看到縣令跟小蝶迴來了。


    縣令恢複了凜然有威的樣子,咳嗽著迴到光明正大的匾額下,小蝶手裏則多了一個包裹,徑直走到趙玉潔身旁。


    公堂內外的官吏衙役雖然受了傷,但都不致命,見縣令沒事,一副還要繼續審案的樣子,都相互攙扶著,迴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縣令一拍驚堂木,再度輕咳一聲,環視堂內堂外眾人,正氣凜然地道:“對陳二護母防衛案,本官做出最終判決:陳二正當防衛,無罪!


    “四位打人者犯傷人罪,立即捉拿入獄,擇日判定刑期!”


    堂內堂外一片寂靜,大家都懷疑自己聽錯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莫不是一頭霧水,都感到無法理解難以接受。


    他們無法推測小蝶跟縣令去了二堂後,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隻能感覺到這裏麵的水-很深,一時間都不敢多加議論。


    唯有狗子母子二人,喜極而泣。


    不等四名打人者嚷嚷,圍觀的百姓鬧騰,縣令及時拍下驚堂木:“退堂!”


    ......


    小蝶跟趙玉潔成了豐收村的英雄,迴去的路上,漁民們一波一波圍在兩人身邊,嘰嘰喳喳問東問西,不時發出由衷的讚歎聲。


    陳二母子兩人,更是對她們千恩萬謝。


    一個將門夫人,一個將門修行者,贏得了眾人的一致膜拜。至於旁支不旁支的,漁民們不是很懂,不妨礙他們覺得趙玉潔跟小蝶很厲害。


    至於在二堂發生了什麽,小蝶選擇緘口不言,隻是露出“你們應該明白”的笑容,任由漁民們自己去猜測,得到自己心裏的答案。


    迴到漁村,當日茅草屋熱鬧了半天,好在天很快就黑了,趙玉潔跟小蝶不至於被吵鬧太久。


    小蝶手提的那個包裹裏,裝的是縣令給的銀錢,不收取一些賄賂,小蝶沒法讓縣令相信她的飛魚衛身份,況且這對她們往後的生活也有用。


    翌日,趙玉潔走出茅草屋,在屋旁的一棵七葉樹下,一呆就是一整天。


    在這一天中,趙玉潔沒有開口說話,顯然是在沉思什麽。


    第二日又是如此。


    眨眼三日過去,這天黃昏,趙玉潔迴到茅草屋,對著屋內屋外漁民們饋贈的各種生活所需,露出了一種小蝶看不懂的笑容。


    但趙玉潔什麽都沒說。


    第四日,趙玉潔把小蝶叫到七葉樹下。


    “姐姐,我們要不要把那個縣令滅口?”小蝶謹慎地問,她們跟著漁民一起迴來的事瞞不住,縣令早晚會察覺到不對。


    趙玉潔笑了笑。


    陽光透過樹梢投下斑駁的光影,落在她身上,讓她的麵容片明片暗,山風吹拂,樹葉晃動,她臉上的光片也在沉浮,讓她看起來明暗不定。


    她緩聲道:“小蝶,這世上的壞人是殺不完的,官場中貪贓枉法的官吏也除不盡,就像這天地間的惡,永遠也無法根除。”


    小蝶不明白趙玉潔為何提這個,但她還是順著對方的話頭往下說:“所以姐姐才建立了‘深淵’——世道黑暗,我們都是身在深淵中的人。”


    趙玉潔輕輕搖頭,表示小蝶沒有明白她的意思,但她半分也不著急,語調依舊平緩柔和,像是潺潺流淌的小溪:


    “小蝶,這世上的善同樣很多,任何時候都不可能滅絕,就像豐收村的漁民,為了狗子的事可以傾巢而出,你看,世道亂成這樣,他們依舊良善。”


    小蝶迷迷糊糊:“所以世間的善與惡會永遠並存,這才是世間的本來樣子?”


    趙玉潔的笑容在變幻的光影中忽明忽暗,而她的嗓音一如既往:“世間的確是這個樣子。因為它是這個樣子,所以選擇很重要。”


    “選擇?”小蝶不明白要選擇什麽。


    “選擇善還是選擇惡,選擇光還是選擇暗。”趙玉潔的氣質飄渺了幾分。


    小蝶若有所悟:“姐姐建立‘深淵’時,看到的是黑,選擇的是暗,但是現在......姐姐看到了善,決定選擇光?”


    趙玉潔微微頷首:“當人做出選擇時,其實不是他們選擇了什麽,而是選項選定了他們。”


    小蝶又開始犯迷糊:“怎麽會呢?”


    趙玉潔指了指七葉樹下的陰影:“你看到了什麽?”


    小蝶想了想:“暗。”


    趙玉潔又指了指七葉樹外的陽光:“你看到了什麽?”


    小蝶這迴不用想:“光。”


    趙玉潔讓小蝶走出七葉樹能籠罩的範圍,於是小蝶渾身沐浴在陽光下,而後又讓小蝶重新走到七葉樹下,小蝶遂迴到了陰影裏。


    她看著小蝶問:“明白了?”


    小蝶恍然大悟:“人在什麽位置,就會遇到什麽,就隻能選擇什麽!”


    趙玉潔露出讚賞的笑意:“不錯。


    “我們身在上層時,接觸的都是官吏權貴,而在權力場官場富貴場中,人們秉承的處事原則是利害關係,看重的是利益,為了爭權奪利,無所不用其極。


    “但是現在我們身在民間,接觸的是底層百姓,這裏沒有多少利益可以爭奪,大家需要相互幫助相互扶持,才能艱難的活下去,所以他們看重善良與正直。


    “身在上層,若是善良正直,會被吃得連骨頭渣滓都不剩;身在下層,如果見利忘義無恥下流,就會被所有人鄙棄、孤立,生活淒苦舉步維艱。”


    聽完這番話,小蝶看趙玉潔的眼神如同看神靈,她深吸一口氣,佩服萬分:“姐姐的智慧小蝶根本無法望其項背。”


    趙玉潔笑而不語。


    她們幫了狗子,表達出善意,漁民便立即接納了她們,不分彼此的送了很多吃的用的過來,這不是因為漁民們得到了什麽好處,而是在她們身上看到了善良。


    漁民們結交的是善。


    小蝶興致勃勃地問:“所以我們從現在開始,要做善良的人了,是嗎?”


    趙玉潔搖搖頭。


    小蝶再度陷入了迷霧中。


    趙玉潔輕聲道:“我們選擇‘善’,並不是要做純善的人,如果做了純善的人,這輩子就隻能身在底層。”


    小蝶眨了眨迷茫的大眼睛:“姐姐的意思是?”


    布衣木釵、素麵幹淨的趙玉潔,嘴角噙著淡淡的溫和笑意,用沒有起伏十分平常的口吻,說出了下麵這句話:


    “我們選擇‘善’,是要把自己變成‘善’的模樣,而後利用‘善’,達到我們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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