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老頭一番話說得硬氣,然而在場的每個人無不空前莊重。


    包括趙寧在內。


    自打兗州之戰開始,身在晉陽的幾位頂尖高手,就一直聚集在一起,雖然未必照麵,但彼此相距絕對不會超過千步。


    之所以如此,就是防備隨時可能出現的元木真,免得對方驟然降臨時,眾人來不及應對——彼此之間修為層次太高,哪怕隻差一個瞬息,都可能導致巨變。


    趙寧迴到晉陽後,也是如此。


    這迴出城登山,雖然有雪後觀景的意思,但這隻是順便為之。事實上,這段時間眾人一直不曾懈怠,也有意縮短處在晉陽城中的時間,防備的就是殃及池魚。


    今時今日,趙寧等人在齊聚一堂的情況下,於野外的青竹山遇到元木真,並不都是巧合。


    上迴元木真來晉陽,趙寧也是提前預料到,但並未像現在這般費事,眼下做了如此周密的準備,說明在趙寧看來,這次的戰鬥比上次要艱難得多。


    跟趙玉潔想得不同,這一戰趙寧心底並無把握。


    因為沒有必勝把握,所以不敢在城:裏作戰。


    若是元木真得勝之後,忽然兇性大發,對晉陽守軍、修行者甚至是普通市井百姓動手,那時候趙寧等人是半點辦法也沒有。


    此時此刻,麵對氣勢雄渾的元木真,趙寧麵容如鐵。


    國戰是否有勝利的可能,趙氏一族能否存續下去,大齊的祖宗江山是否守得住,天下半數的黎民百姓是不是能免遭兵禍,就在今日一戰。


    國戰至今,幾乎每一戰,無論在外人看來,他處於何種境地,趙寧都知道自己必然取勝。


    唯獨除了今日。


    但他沒有猶豫。


    腳下無風起浪,托著他拔地升空。


    趙玄極等人,同時催動修為之力,不急不緩的從山巔飛出。


    “趙寧!”


    趙寧聽到了身後的唿喚。


    那是楊佳妮的聲音。


    在場的大齊修行者中,隻有楊佳妮是王極境中期,沒有參與這場戰鬥的資格。


    趙寧稍停身法,微微側頭。


    “活著迴來。”


    他聽到的,隻有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他沒有點頭,隻是義無反顧迎向元木真。


    不點頭,不答應,不承諾,是因為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


    楊佳妮望著趙寧等人飛出的背影,默默握緊了雙拳,不自覺的咬緊了下唇,直至毫無血色。


    ......


    黃河之畔,趙玉潔跟宋治近乎是並肩而立,遙遙望著北方默不作聲。


    這裏距離晉陽並不近,若是趙寧等人跟元木真的交手,真發生什麽緊急情況,縱然他倆修為不俗,來得及去支援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趙玉潔知道,勸宋治不去助戰,很可能導致此戰大齊失利。


    但她還是那麽做了。


    她的想法很簡單。


    趙氏勝了,她有死無生。


    國戰大局、社稷存亡什麽的,她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自己的前途命運。


    她隻知道,趙寧最好是死了,趙氏最好是滅了。


    這樣她就沒了最難對付的死敵。


    她還清楚,一旦趙氏獲勝,縱然國戰大齊贏了,以趙氏現如今的軍功、地位、聲望、實力,跟趙寧的手段智謀,要是趙寧跟趙氏早早準備造反,戰後要處理起來絕對十分棘手。


    她甚至不認為宋治一定會贏。


    此戰趙氏若是敗了,那便敗了,大齊不一定會亡;大齊若是亡了,那便亡了,舊的皇朝消失,新的皇朝就會興起。


    這片江山土地會一直存在,百姓不會死絕。


    她也不至於必死無疑。


    到時候,對付蕭燕或許麻煩,但絕不會比對付趙寧可怕。


    因為蕭燕不會像趙寧那樣,一直死死盯著想要她的性命,半分迴旋餘地都沒有。


    來日方長,或許將來的某一天,她會成為天下第一高手。


    是的,她有這個自信。


    這段時間的閉關,已經讓她晉升王極境後期!


    眼下的她,實力比身邊的皇帝更強,隻是刻意隱藏了氣機而已!


    “如果真有我成為天下第一人的那天,想要什麽沒有?”


    趙玉潔這樣想道,“況且,就算此役趙氏敗了,大齊也未必會輸這場國戰,元木真滅了趙寧、趙玄極那幫人,還能不付出代價?


    “我已經收複了中原,我麾下大軍的戰力已是今非昔比,無數江湖修行者與民間驍勇,在源源不斷進入軍伍,成為我手中的棋子!


    “再有幾年時間,我還能收複不了河北?


    “到了那時,天下又沒有趙寧與趙氏,誰還能阻止我成就大業?誰還能站在我頭上左右我的命運前程?難道宋治能?”


    念及於此,趙玉潔眼神銳利得猶如餓狼。她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讓自己的神色恢複如常。


    在她心裏,隻要趙寧死了,一切就都好說。


    這天底下,她唯一的忌憚的隻有趙寧。


    她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她無比篤定,趙寧在離開鄆州迴晉陽時,一定是王極境後期的修為境界!


    ......


    “陛下,雙方開始交手了!”


    在宋治的視野中,敬新磨從遠天的一個小黑點變成眼前的老宦官,隻用了不到一個眨眼的功夫,快得讓人感覺不到時間流逝。


    “戰況如何?”宋治連忙發問。


    趙玉潔緊盯著敬新磨一動不動。


    “鎮國公打頭陣,唐國公側翼襲擾牽製,那四位奇人異士有三人。化身為劍,神出鬼沒,是進攻核心,剩下的老者在拉二胡,音律玄妙高深,老奴僅僅是遠遠聽著,都覺得目眩神迷、氣機不穩!”


    敬新磨飛快稟報了青竹山上的戰況。


    宋治邊聽邊使勁兒往北瞧,待敬新磨說完,他眉頭緊皺地道:


    “怎麽沒見血海流光?上迴元木真襲擊汴梁,修為之氣撐開的血海領域就覆蓋了方圓百裏,朕應該能夠看見一二。”


    敬新磨道:“沒有血海流光,這迴元木真沒有造那麽大的聲勢。”


    宋治心頭一凜。


    這可能有兩個原因,要麽元木真已經不需要張開有形領域,就能動用領域之力;要麽元木真覺得此戰無需那麽大費周章,鬧出太多動靜。


    無論是哪個原因,都隻能說明一個問題。


    元木真的實力已經不同於先前!


    “再探!”


    “是。”


    敬新磨眨眼消失,而宋治的眉頭已經皺成了疙瘩。


    一時間他思緒萬千。


    若是元木真的實力,已經有了這麽大提升,那麽他過去之後就非常危險,一個不慎,就有可能被元木真擊殺!


    畢竟對天元王庭而言,大齊的皇帝死了,絕對有益無害,而且還是好處多多。


    加之宋治沒有成年子嗣,那麽他死之後,大齊軍政與權力的真空,就會引發很多混亂,乃至直接影響國戰走勢!


    所以元木真一定會重點照顧他。


    想到這裏,宋治背後冷汗直冒,萬分慶幸自己沒有頭腦一熱,真的去了晉陽助戰。


    他轉頭瞧了瞧趙玉潔,越看越是滿意,若非對方一心一意念著他擔心他,及時出現攔下他,後果不堪設想。


    ……


    敬新磨很快便再度迴返。


    青竹山不遠處有兩個王極境盯著,為了確保宋治能在第一時間了解青竹山戰況,他都是剛剛趕到看上兩眼,將形勢了然於胸後,就立即迴來向宋治稟報,幾乎不在兩頭節點耽誤,人一直是在路上。


    “陛下!”


    “戰況如何?”


    “戰況不利,鎮國公被元木真擊傷,連吐三口鮮血,氣機跌了不少!”


    “這才過去多久,大都督這就被傷得如此之狠?!”


    “元木真招式兇猛,沒有人能夠硬接,大都督等人的攻勢已是蕩然無存,眼下隻能周旋、防禦。”


    “……”


    “陛下……”


    “再探!”


    “是。”


    宋治眼神低沉,麵容在霎時間幾度大變,腦海裏一時閃過諸多念頭,有些還極為可怕。


    跟宋治不同,趙玉潔聽到這裏,心裏已是暗暗竊喜,比在中原收複了一州之地都要開心。


    她巴不得趙寧等人沒有任何機會,隻能被元木真蹂躪擊殺。


    不過她並沒有沉浸在自己的情緒當中,而是留心觀察宋治的反應,避免對方突然熱血上頭,又想要去幫忙。


    “陛下萬勿過於憂心,元木真也就是先聲奪人而已,不會一直這麽強悍,畢竟三年多前,他是被大都督等人擊敗過的,三年多的時間,他又能強到哪裏去?”


    見宋治眼神不對,趙玉潔連忙“寬慰”。


    宋治平複心情,微微頷首。


    ……


    “陛下!”


    敬新磨這次迴來時,麵上一片蒼白,憂急之色溢於言表,看得宋治一陣心驚肉跳。


    ——作為頭號宦官,“穩”一直是敬新磨的標準狀態,自宋治記事起,極少見敬新磨惶急成這個樣子,心裏不由得咯噔一聲。


    “如何?!”宋治壓著嗓子問,聲音差些變了調。


    敬新磨臉上的皺紋仿佛都是被刀子現場刻成的,每根紋路都滲著痛苦:


    “陛下,幹將被元木真一掌擊中額頭,當場沒了劍形,化迴人身從半空摔落,撞斷了青竹山主峰,被埋在石堆裏良久沒見再冒頭!


    “莫邪突然大怒,劍式憑空漲了三分,不管不顧去攻元木真……”


    宋治瞪著眼忙問:“傷到他了?”


    “傷到了。”


    “好,好啊!終於傷到這老蠻賊了!”


    “陛下……”


    “如何?”


    “莫邪仙子隻傷到了元木真左肋,未見元木真氣機行動受損,傷勢應該不重,但莫邪仙子卻被元木真一拳砸進了地……”


    宋治神色一僵。


    他緊接著又問:“趙寧如何?”


    敬新磨麵色複雜:“趙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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