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寧拔刀而出,身上真氣光柱筆直破空而起,在夜色中撐起耀眼奪目的領域之力,一馬當先向博爾術斬去。


    博爾術大喝一聲,同樣生出虎踞龍盤之氣,揮刀迎上趙寧。


    霎時間,雙方千百重刀氣在刺史府上空,如兩陣流星雨相撞,爆出無數絢爛的真氣流光,將地上的交戰甲士完全籠罩其中。


    紅蔻、宋明、賀平等人,跟博爾術身後的木合華等王極境,不分先後出手,捉對拚殺在一處。


    博爾術帶人斷後,想要拖住趙寧,身邊當然不會少了王極境修行者。


    雙方王極境修行者的力量,在此戰之初是相當的,但隨著耿安國臨陣突破,又跟賀平聯手殺了博爾術麾下一名王極境,二者之間的王極境就差了兩個。


    在這種形勢下,即便趙寧跟博爾術鬥得旗鼓相當,戰況從一開始,也是大齊一方占了上風。而且是絕對上風。


    但一二十個王極境修行者之間的戰鬥,要解決起來也沒有那麽容易,如果一方想要拖,怎麽都能拖上一段時間。


    博爾術等人的戰法很明確,就是避免正麵硬碰,用遊走纏鬥、相互支援的方式,不斷化解趙寧等人的攻勢。


    這種努力讓他們撐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等到趙寧這邊,終於逮住機會擊殺了博爾術麾下一名王極境,將雙方實力之差拉大後,博爾術等人辛辛苦苦勉力維持的戰局,終於還是崩解。


    隻是片刻之間,又有兩名北胡王極境受了不輕的創傷,至此,包括博爾術自己在內,他身邊的同袍已是個個帶傷。


    而到了這時,縱然是依仗了刺史府地利的數千天元將士,也被鄆州軍攻破了防線,占領了大半個刺史府,落入了被包圍聚殲的境地。


    至於那兩萬精騎,則是早已不見蹤影,鄆州軍在城外調集了騎兵去追,現在不知到了哪裏。


    眼見遍體鱗傷、氣喘如牛的木合華,被賀平一刀掠過肩頭,削去大塊骨肉,險些被斬中了脖頸,博爾術知道,他拖不下去了。


    “走!就是現在,快走!”博爾術張開滿是鮮血的嘴,頭也不迴的大聲喝令。


    “大王!”


    “大王!”


    “大王......”


    木合華等人一邊閃轉騰挪,一邊不甘、不願而悲憤嘶喊出聲。


    “告訴大汗,若是昆侖神能降下恩典,博爾術還有來世,當再為大汗放馬牧羊、征戰沙場!走!”


    博爾術吼完這句話,拚著背上挨了趙寧一刀,咬緊牙關忍住即將噴出的鮮血,反手一刀逼退趙寧,而後忽然縱身一躍!


    霎時間,他身上的真氣如潮爆發,在身周結下如熊熊火焰的厚實氣盾,將他整個人襯托得猶如火人火劍,於雙方捉對廝殺的王極境修行者麵前,似蠻牛衝入火海般,衝出了一道銳利如箭的直線,強行分開了幾對交手的修行者。


    這一輪衝撞,他不知承受了多少真氣打擊,身上的氣爆鞭炮般不斷炸響。


    當他再度顯出身形的時候,已是披頭散發衣衫襤褸,渾身沒有一處不往外溢血,嘴中更是血如泉湧。


    但他沒有絲毫停留,紅著雙眼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便猛虎撲食一般撲向了趙寧。


    “走!”木合華眼含熱淚的大吼一聲。


    他們雖然痛不欲生,但作為軍中將士,仍是不折不扣的執行了博爾術事先就下達的最後軍令——以最快的速度遁走!


    博爾術斷後,是為了救兩萬精騎,是為了捍衛天元王庭軍法的威嚴,當然不能讓所有跟著他斷後的王極境,都交代在這裏。


    博爾術撲到趙寧麵前時,已是強弩之末,氣機萎靡,但他看向趙寧的眼神,卻滿含決不後退的瘋狂之意,就像是一個衝向金山銀山的財主。


    視死如歸。


    趙寧手中的長刀千鈞筆直劈下。


    博爾術隻來得及偏了偏腦袋,就被千鈞切開護體真氣,劈中肩膀,順勢拉開了前胸。


    血肉模糊。


    博爾術當場墜落而下,重重摔在刺史府大門前,砸出了一個大大的深坑,煙塵四起。


    趙寧落到坑邊,往裏看了一眼,除了騰飛的煙霧,什麽也沒瞧見。他轉身要走,剛想抬腳,卻感到自己被什麽纏住了。


    迴頭一看,自己後腳上生了一隻手。


    一隻血糊糊、髒兮兮的手。


    雖然淒慘,但格外有力。


    趙寧試著抽開,竟然一時沒能得逞。


    他停了下來,看向煙塵下的博爾術。


    博爾術趴在坑沿,形如枯獸,腦袋低垂,已無抬起的力氣,嘴裏、胸前血流不停。但即便是這副模樣了,他那青筋暴突的手,依然頑強有力。


    “趙寧......我贏了你一次,我真正......贏了你一次,是也不是?”


    趙寧聽到博爾術聲若蚊蠅的問。


    聲音雖小,卻很固執、頑強,又充滿期待。


    趙寧沒有第一時間迴答,而是左右看了看。


    宋明、賀平等王極境修行者,皆在他的視野範圍內,個個都是疲累不已的模樣,幾乎人人帶傷,有幾個傷得還不輕,已經落迴了屋頂調息。


    這一個月來,眾人沒少拚殺,誰也不輕鬆。


    而剛剛這場血戰,連博爾術都有必死之誌,可想而知他麾下的王極境,作戰是何等悍勇不要命。


    拚殺到後麵,在自知已經無力維持戰局的情況下,對方開始以傷換傷以命搏命。


    這雖然讓他們死了人,但也讓趙寧麾下這些王極境,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到了此時,一些人其實已經不堪再戰,剩下的也沒了多少力氣。


    趙寧縱然還能帶幾個王極境,去追殺那股已經走遠的精騎,但真要跟必然去護衛精騎的木合華等人拚命——尤其是在對方還有一個王極境中期,而他又不打算暴露真實修為的情況下,很可能會讓己方的王極境有所死傷。


    兗州之戰打到現在,趙寧是完勝,既攻占了城池,也基本打掉了博爾術的主力,而己方王極境沒一個折損。


    若是繼續追擊,讓木合華等人拚命,換掉哪怕一個王極境,那這場戰役就不再是一場完美的勝利。


    為了突圍出去的那萬把騎兵,不值得。


    趙寧放棄了追擊的打算。


    所以他點了點頭,對已經氣若遊絲的博爾術道:“這一場,你贏了。”


    博爾術笑了。


    趙寧雖然沒有看到對方的麵容,但他確定對方笑了。


    “我終於,終於......贏了你一次......”


    博爾術近乎呢喃的話語中,充滿說不出的輕鬆欣慰之意。


    仿佛得到了這個答案,他的人生就有了意義,死得其所。


    斷斷續續說完最後一個字,博爾術那死死抓住趙寧後腳的手,鬆開了。


    隨著手臂垂落在地,他已無任何氣息。


    天元王庭左賢王,戰功赫赫的一代名將,孛兒熾君.博爾術,在這一刻戰沒於大齊兗州城。


    他的死,意味著一個時代大勢的改變。


    ......


    晨光熹微,輕灑城池,街坊屋舍披上了一層金黃的暖紗。


    喧囂了一整個月的兗州城,雖然從城牆到民居都已麵目全非、殘破不堪,活像是被神罰清理後留下的廢墟,但總算是在今日從戰場的暴烈中解脫了出來,恢複了相對正常井然的秩序。


    晨光縱使淡薄縱使無法撫平傷痛,但終究是給城池帶來了一線希望。


    隨軍而來的文官開始接收府衙、府庫,查驗民冊檢點物資封存金銀,將士們在各地收斂屍體、清理道路、救治傷員。


    絕大部分百姓依然不敢出門,哪怕外麵沒了交戰的動靜,街道兩旁的人也僅是敢把窗戶打開一條縫,小心翼翼的向外偷瞄。


    遇到有孩子冒冒失失跑出門的,立馬就會被大人一把拖迴去,隨後就是巴掌聲與戛然而止的嚎哭聲。


    城中多半的百姓,都在巷戰中多多少少遭了殃,兩軍將士在大街小巷、院內院外拚殺,無論是修行者的真氣還是騰挪轉移的甲士,時不時都會闖進屋子。


    殺紅眼的生死關頭,沒人會刻意保護誰,池魚之殃不可避免,因而就算百姓們躲在屋裏不敢動彈,也多有被傷或被殺的。


    就算人沒大礙,房屋、家具、陳設也會被破壞不少。


    大戶人家院子大物件值錢,損失相對慘重,雖然家底厚可以承受,卻也免不得痛心疾首,平民小戶哪怕隻是倒了一麵屋牆,損了幾件桌椅板凳、鍋碗瓢盆,卻因為家無餘財所以也是慘痛損失,哪家要死了男人,那便無異於滅頂之災。


    在這種情況下,大家哭都來不及,而且還不敢大聲哭,哪有膽子、心情出門?


    趙寧等人站在尚算完整的北門城樓上。


    望著腳下殘破不堪、餘火未盡、黑煙未熄,隻有滿城甲士不見多少百姓的城池,每個人的神情雖然在細節處各有不同,但暢快與興奮卻是共通的。


    那是獨屬於勝利者的笑容。


    “從乾符十二年到乾符十六年,四年了!整整四年,我們不是在敗退就是在防守,而今,我大齊皇朝終於贏了一場痛痛快快的決定性大戰!”


    宋明開懷大笑,“自此之後,黃河之南再無強敵,光複整個中原指日可待,此乃國之幸事,也是我們每個人的幸事!


    “大總管,我們該立刻向陛下報捷,而後大宴相慶,犒勞三軍將士!”


    聽罷宋明的話,趙寧的目光從殘破街坊中,那一具具甲士、百姓的屍體上收迴,隻是微微點頭,並沒有說話,也未有絲毫笑容。


    戰鬥結束了,一場大勝自然該當慶賀,所有人都會拍手稱快,有人成為英雄,有人加官進爵,獲得好處的人會很多,稱讚他們的人會更多。


    可滿天下的齊人,有幾個會去想,為什麽會有這場戰爭?為什麽會有這場蔓延數百州縣,影響舉國上下,讓無數人死於非命的戰爭?


    誰該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國戰負責?


    誰該為國戰前期的潰敗負責?


    誰該為國戰中戰死的將士、枉死的平民百姓負責?


    沒有人負責,這樣的戰爭,就一定還會有下一場。


    趙寧轉過身,縱目向南遠眺,視野之中,除了城外的連綿軍營,就是遠方的廣闊天地、大好河山與億萬百姓。


    彼處,有一座城,叫作金陵,那裏有一個人,叫作宋治,他是大齊的皇帝。


    “大總管為何不說話?如此大勝,大總管難道不高興?”宋明奇怪地問。


    趙寧目光深邃,聲音滄桑厚重,徐徐道:“自古以來,順勢者得天下,而天下又皆為逆勢者所破,周而複始循環往複。


    “兗州之戰勝了,一個時代大勢走向了終結。諸位,這天下,即將迎來新的大勢,你們,可曾看到了?”


    因為趙寧這番略顯突然的話,宋明、賀平等人無不轉頭看向城外,順著他的目光,想要看到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天高雲闊,田野千裏,平常景象。


    同樣的畫麵,落在每個人眼中,注定有不盡相同的模樣。


    宋明自以為理解了趙寧的話,撫須笑道:“大總管說得沒錯,北胡的大勢快玩完了,這往後,就是我大齊皇朝收複河山、驅逐蠻賊,再現太平盛世的大勢!”


    這話說得豪氣,說得動聽。


    有人附和,有人沉默。


    附和者喜氣洋洋,沉默者若有所思。


    這一刻,還沒有人真正意識到,趙寧口中那新的大勢,到底是指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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