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四大戰場,隴右、河東、鄆州、中原。


    而今,大齊終於在其中一個戰場上,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占據了絕對性的主導地位!


    至此,齊軍不用再被一直追著打、攆著打!


    這是整個國戰的轉機!


    隻要抓住了這個轉機,從小處說,鄆州有了強力的側翼唿應,並且可以指望中原王師來援,可以擺脫困守無援死城的危局。


    所以鄆州軍民無不歡唿雀躍。


    而從大處說,隻要中原能穩住,那麽皇朝的核心江山就還在手裏,無論關中、漢中、蜀中,還是江淮、東南、兩湖的民力物力,都能有序支援前線!


    一言以蔽之,中原在,大齊就能調動舉國之力,跟北胡正麵抗衡到分出勝負的那一刻,國戰就還是國戰;


    中原若是不在,所謂國戰,不是北胡單方麵的碾壓、追擊,大齊單方麵的潰敗、逃散,直至滅亡而已!


    正因如此,宋治在汴梁被元木真擊敗逃走的時候,舉國震動,軍心民心動搖。鄆州要不是有趙寧在,有西河城之勝,隻怕也穩不住。


    也因如此,元木真被擊敗,趙七月迴到汴梁,才顯得這麽重要,河柳村的大捷,雖然殺敵隻有數千,卻能極大振奮士氣,改變國戰大勢!


    晉地因為河東軍而穩如泰山,鄆州因為趙寧而不懼博爾術,中原因為趙七月而迎來大勝戰機,國戰四大戰場,穩住陣腳的三大戰場,竟然都是由趙氏的人在主持大局!


    雖說趙氏是皇朝第一將門,也是第一世家,還是鎮國公家族,理應在國家危殆時成為脊梁柱石,但這樣的情形未免太過誇張!


    如此顯著的功績,難怪此時此刻,滿城的鄆州軍民,都齊聲高唿趙氏威武!


    尤其是跟宋治一比,跟帝室一比,趙氏一族的戰功,簡直就如日月一樣耀眼!


    宋明怎能不臉色紙白?


    他情不自禁的看向趙寧,看向那位站在城樓之巔,俯瞰整個城池、戰場的趙氏家主繼承人。


    他眼中的趙寧,衣發輕揚,麵色如常,眉宇波瀾不驚,身形穩如磐石,就像內心毫無波動,就像眼前發生的一切再正常合理不過,就像大戰局勢本該如此!


    宋明隻覺得手腳冰涼。


    如果趙寧高興、激動、眉飛色舞,乃至是得意的哈哈大笑,他都覺得正常,就算對方表現出立了不世大功、手握重兵大權的桀驁驕悍之氣,他都可以接受。


    但對方偏偏沒有。


    對方隻是很平靜。


    平靜得太過不正常!


    在這份平靜之下,宋明從趙寧身上感受到了一種氣度。


    一種令他這個帝室親王恐懼的氣度。


    那是吞吐天下的雄闊之氣!


    此情此景,宋明麵對趙寧,就像是麵對深不可測的大海!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唯有包容萬物的大海,才能看上去如此平靜。


    倘若趙氏是大海,那宋氏是什麽?


    倘若統領二十萬兵馬,坐鎮一方擋住博爾術的趙寧,有吞吐天下的雄闊之氣,那被元木真當眾擊敗,隻能帶著寥寥幾個王極境出逃,連汴梁百萬軍民都顧不了,眼下還不知道在哪兒的宋治,又算什麽?宋明不能不深懷恐懼。


    可眼下要是不依靠趙氏,誰又能取而代之,為大齊皇朝穩住國戰大局,為宋氏天下擋住戰力強橫的北胡大軍?


    想到這,宋明心中的恐懼更深了。


    ......


    宋明的恐懼,趙寧沒去注意。


    他也不在乎。


    莫說對方隻是宋氏的一個親王,王極境初期的修行者,就算是宋治本人站在這裏,趙寧表麵上會對他禮敬有加,內心卻也不會有多麽高看。


    宋治這個大齊皇帝,有什麽值得他趙寧高看的地方?


    不過是一個亡-國之君而已。


    前世國戰末尾,大齊皇朝被天元皇朝所滅,麵對在血火烽煙中懷抱幼女指責自己的宋治,趙寧認為家國蒙難,是因為趙氏這個第一將門世家沒有盡到職責。


    責任當然不全是趙氏的,但趙氏難辭其咎。


    十年國戰,一場場戰鬥下來,總是敗多勝少,眼見同袍成片戰沒族人成群死傷,趙寧有太多有心殺賊無力迴天的時候,他的自責已經深入骨髓。


    所以宋治問罪的時候,他認了。


    但這一世,情形已經完全不同,他看到的,了解到的,經曆的東西,已是完全改變。


    一個皇朝覆滅了,論罪責之大,如果一定要選一個具體的人,那誰當為第一?


    ......


    趙寧看著已經退到軍營,關起門來嚴防死守,沒有任何今日會繼續出戰勢頭的北胡大軍,眼中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這一世多年來的各種努力,終於是在今天結出了讓人滿意的階段性果實。從這一刻開始,大齊擺脫了國戰初期隻能敗退的局麵,真正站穩了腳跟。


    城中軍民的歡唿聲他聽見了,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趙氏既然出了這麽多力,就該得到應有的聲望。


    他可不想戰爭結束後被人卸磨殺驢。


    當然,現如今最重要的還是國戰,這場全麵戰爭裏,初期趙氏雖然表現搶眼,但其實也隻能做到這麽多。


    追根揭底,趙氏畢竟隻是一個世家,力量總是有限。


    有了眼下相對穩定的局麵,接下來還是得舉國同力才行。


    百姓、將士之外,各個世家都得發揮自己該有的作用,履行自己該有的職責。寒門力量,無論防禦使軍隊還是各級文官,也得各盡其職。


    要達成這一點,皇帝的作用仍然不可忽視,宋治的存在不可或缺。


    趙寧已經給大齊的各種力量,開辟出了一個能夠施展拳腳的穩定舞台,往後這幾年,就看大齊皇朝能否扭轉乾坤。


    趙寧對此有不小把握,畢竟前世那麽不利的局麵,國戰都打了十年。他不信大齊的軍民就那麽不堪,注定無法戰勝北胡,也不信大齊就該滅亡。


    他更加不信,中原大地就該被異族統治。


    大戰最難的困局他已經破了,將傾的大廈已被扶正,既倒的狂瀾也被挽起。


    而今,他是時候該鬆一大口氣了。


    無論鄆州軍民怎麽看他,孫康、宋明等人怎麽想他,在這一刻,至少趙寧自覺身形筆直有力,氣度厚重雄渾,有雄視四方的資格。


    他覺得自己好像憑空高大了許多,像個巨人。


    不負為趙氏百年一遇的奇才,不負為中原皇朝的一代豪傑,不負為無數先賢聖人的後世子孫!


    這種感覺很不錯,比最好的酒還醉人。


    這是強者的感覺!


    “一場中原萬人規模的大戰,即改變了整個國戰大局,這是四兩撥千斤的手段。你這一手真是神來之筆,如今結果出來了,才讓人意識到有多麽驚豔!”


    魏無羨嘖嘖感慨。


    趙寧輕輕吐出一口氣,笑道:“不過是在關鍵之處,使上了關鍵之力而已,說破了也就那麽點事,不值得大驚小怪。”


    魏無羨豎起大拇指:“你還真是太謙虛!”


    “我一向很謙虛,也一直提醒自己必須謙虛。”


    “哦?為何如此執著於這兩個字?”


    “因為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


    ......


    洛陽。


    大齊皇帝宋治,如今就在洛陽城內。


    從汴梁逃出來後,宋治一時間沒想清楚去哪裏合適,這關係著國戰大局與皇朝命運,不是能隨便做出的決定,而且必須以戰局形勢為基礎。


    既然要以戰局形勢為基礎,宋治這些天就不能不憂心如醉,因為國戰局麵實在是太艱難了些,絕望的讓人看不到半點生機。


    身為大齊皇帝,宋治這幾天不曾合過眼。


    隻要一想到戰局,想到大齊接下來的命運,想到宋氏要丟了祖宗社稷,想要自己很可能要成為亡-國之君,宋治便要瘋掉。


    惱羞成怒之下,臨時下榻的官邸中的物件,被他盡數摔了個粉碎,換了一茬又一茬,房屋都被毀壞了好幾間,也沒有人敢來修。


    洛陽官員們在問安之時,無端觸怒了他,也被斬了好些個。


    怒火總有發泄得差不多的時候,憤怒之後,無論願意不願意,宋治都得冷靜下來,思考國戰形勢思考大齊的出路,思考這場戰爭要怎麽打才能繼續,才有生機。


    而每每一想這些問題,又總是以憤怒的毀壞屋中陳設,乃至是殺人而結束。


    原因再簡單不過,宋治根本想不到任何辦法,看不到絲毫希望。


    天人境的元木真,整個大齊無人能夠抗衡,隻要對方出現,大齊的修行者們就隻能潰敗,在這種局麵下,再是雄城要塞天塹之地,又如何守得住?


    宋治恨不得立即成為天人境。


    所以他開始閉關苦修。


    結果如何不言而喻,修為境界哪是能一蹴而就的,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不說,還有可能被冷豆腐給噎著。


    宋治修煉時出了岔子,吐了不少血,差些當場走火入魔!震蕩的真氣衝毀了房梁,發出劇烈的爆炸聲,驚得給他護法的趙玉潔連忙進門。


    “陛下可千萬要保重龍體啊,您是大齊的天,您要是出了事,大齊億萬子民可怎麽辦,陛下......”


    趙玉潔給宋治擦了嘴角的血跡,便抱著宋治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淚。


    宋治忽然猛地一把揪住趙玉潔,將她提到了麵前,猩紅的雙眼惡狠狠的盯著她,好似要把她吃了一樣:


    “皇後為了朕的江山甘願赴死,你呢?你能做什麽,你怎麽不去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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