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佳妮覺得自己很沒有原則。


    雖然趙寧修為比她低一個境界,但這不應該成為她有仇不報的阻礙。畢竟到了元神境之後,她已經可以得心應手的壓製一個境界出手。


    以同樣的修為跟趙寧切磋,這總不算不講道理吧?


    在草原第一迴見趙寧的時候,當時正有戰事,她吃了對方很多幹糧,總感覺拿人手軟吃人嘴短,於公於私都不好跟趙寧動手。


    這些時日以來,趙寧總好像很忙,忙著指揮作戰,忙著趕路,忙著跟牧民們相談甚歡。她雖然早就按耐不住,卻也不能打擾趙寧的正事。


    她是很講道理的人。


    但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想越虧,到了今晚,楊佳妮實在忍不了了。她從來就不是個能藏事的性子,該解決的問題必須解決,需要動手的時候絕不遲疑。


    在江左的時候,碰到那些自詡風流的才子,在她出行的時候攔路,強行搭訕亦或是貢獻詩詞時,她可是從來都不客氣的。


    把對方打得流鼻血了,打得爬不起來了,自然就不會再被糾纏。


    多簡單。


    跟趙寧這場架,必須得打。


    所以她來了。


    恰好看到趙寧閑來無事,躺在地上,翹著二郎腿看風景,悠閑得不能再悠閑,楊佳妮頓時心情大好。


    為了確認趙寧是真的在看夜景,而不是在嚴肅的想事情,楊佳妮特意站到他麵前,伸長脖子查看他的麵容神情。


    至於這個動作是不是很呆很奇怪,會不會很傻,楊佳妮是完全意識不到的。


    見趙寧坐起身,杵著丈二陌刀的楊佳妮簡單直接道:“來打一場。”


    退無可退,無需再退,忍無可忍,無需再忍,趙寧也是有脾氣的,既然楊佳妮這麽想打,那就打一場好了。


    就是打輸了實在有些下不來台,對方在乙字營是副都指揮使,算是他的副手,這要是沒打過,往後恐怕很難抬得起頭......


    但要對方壓製境界這種事,趙寧又實在沒臉主動開口,堂堂大丈夫,還要對方讓著自己,真是豈有此理!


    就在趙寧喊了一聲打,要迴去拿刀的時候,他忽然嗅到了一股奇異的味道。


    楊佳妮更是閃電般轉過頭,目光如箭的看了過去。


    一個作牧人裝扮的年輕人,正端著一隻烤得外焦裏嫩、香氣四溢的羊羔,從一旁走了過來。


    “將軍,時辰已經不早了,我看你還沒睡,想著你可能會餓,就做了一隻烤羊,將軍要不要......”


    年輕牧人說到這裏,看到楊佳妮正盯著他——不,是盯著他托盤裏的烤羊,笑得更加燦爛高興,“楊將軍也在啊......將軍要吃羊嗎?”


    他的齊話說得結結巴巴的,口音很奇怪。


    他叫格裏奇,是格桑部的。據格桑部老頭人說,他是格桑部最出色的年輕人,機靈能幹,放牧烤羊都是一把好手。


    為了表達格桑部上下,對趙寧剿滅馬賊,還將一部分馬賊送給他們當奴隸的崇高行徑的謝意,格桑部願意奉獻部落最優秀的年輕人,到趙寧身邊做個仆人,好好侍奉趙寧。


    楊佳妮看了趙寧一眼,有些臉紅。這意思趙寧哪能不了解,當機立斷:“我去拿酒。”


    於是,在這隻羊的賄賂下,吃得滿嘴是油的楊佳妮,又隻能放棄今晚找趙寧動手的打算。


    離開的時候,楊佳妮還一臉懊惱,不停在心裏責備自己:楊佳妮啊楊佳妮,你實在是太沒有原則了!


    ......


    一日後,趙寧帶著乙字營輕騎,碰上了達旦部王庭前來迎接的隊伍。


    因為要去的是王庭,遣人提前知會對方是必要步驟,對方出迎六十裏也是禮節所在。雖然來的趙寧官位不高,但畢竟是天朝天使,達旦部王庭怠慢不得。


    來迎接的領頭人是個年輕女子,帽子上綴滿珍珠寶石,白色的衣衫白得像雪,臉上洋溢著充滿青春活力的笑容,在趙寧下馬後,遠遠就迎了上來行禮。


    在對方自報家門的時候,趙寧知道了,這是達旦王庭的公主。


    對方很熱情,見了麵就沒停止過嘰嘰喳喳,她對趙寧來幹什麽不好奇,倒是對大齊的風物人情十分感興趣。


    一路上不停問東問西,眼中充滿對繁華中原的向往。相較於格裏奇而言,她的大齊官話就說得就很流利,跟趙寧交流全無障礙,偶爾還能蹦出兩句詩詞。


    到了達旦部王庭,趙寧見到了更加隆重的迎接排場。


    王庭自然很繁華,白色的帳篷多的一眼望不到盡頭,粗略估計也有幾萬落,中間地帶的帳篷都很高大。


    在這裏除了牧人,還有川流不息的商賈隊伍,有的來自不遠處的其它部落,大多數則是卷發碧眼、五官深刻的西域胡商。


    離得近了,可以清楚聞到他們身上的異味,不過牧人身上也帶著羊膻味,合在一起倒也不顯得突兀。論個人衛生,這些人怎麽都不能跟齊人相比。


    從這個意義上說,也難怪齊人稱他們是蠻夷。


    齊人商賈也有,穿戴都很整齊光鮮,在胡人商賈麵前,他們大多態度略顯倨傲,一副高人一等的樣子,好似他們的錢比胡人的錢更香更珍貴。


    達旦可汗當然是不會親自來迎接趙寧。


    跟著王庭的權貴進入部落,一路走向王庭的時候,道路兩旁的商賈牧人,多會停下各自的活計、談話,向趙寧他們看來。


    明顯是在看稀奇,不少小孩子還跟著跑。


    招待趙寧的達旦部權貴,態度雖然恭敬,但言語中卻在刻意表現自己的學識涵養,兩句話不用幾個成語點綴,亦或是牽強附會一些齊人的典故,就覺得不舒服。


    間或賣弄炫耀一下部落的繁華,裝作不經意的,吐露他們每年征收的商稅就是天文數字,再表現一番自己的生活是多麽奢華。


    因為趙寧是大齊第一勳貴之家的家主繼承人,所以他們的誇誇其談就沒停止過。


    簡而言之,他們的心理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我們這裏雖然比不上大齊京城,但也差不太多,同為權貴,我們也是很有品味很有層次的,你可別瞧不起我們。


    對這種鄉下土豪的心態,趙寧前世沒少見識,當下也不點破,盡量跟達旦部公主和權貴們隨和交談,照顧他們的自尊心與微妙的自卑感。


    王帳堪稱雄偉,內裏空間也很大,布置得更是奢華,黃金裝飾多得有些晃眼,跟大齊追求高雅的風格完全不同。


    趙寧進了王帳,一眼就看到了王座之上的達旦可汗。


    就趙寧的眼光來說,一句話描述他的評判,那便是:對方是個很富貴的遲暮老人。


    說他老,那是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白發蒼蒼。


    富貴,是因為達旦可汗的穿戴,還有他的體型。


    拋開用金線繡滿各種圖案,用珍惜寶石當作裝飾的衣袍而言,僅僅是那頂大的過分,也華麗得過分的圓頂錐帽,就讓趙寧覺得沉重,很怕對方的腦袋撐不住。


    對方的體型很高大,但已經完全走樣,滿臉橫肉、大腹便便,坐在那裏就像是一座肉山,手臂跟大腿都臃腫不堪,粗略估計怕是不下五百斤。


    跟魏無羨的肥壯不同,達旦可汗是單純的肥胖,若非王座寬大的就像是大床,估計都裝不下他。旁邊伺候的年輕佳麗,也達到了八個之多。


    這些人在他身邊服侍的人,就像是藤蔓掛在大樹上。


    趙寧現在很懷疑,對方需要動彈的時候,能不能站起身。


    這份疑慮一直維持到趙寧見禮完。對方雖說滿麵親和的笑容,但隻是抬手示意趙寧免禮,根本沒有起身的動靜。


    趙寧落座,寒暄兩句,開門見山:“本將這迴來,是有要緊事跟可汗商議,還請可汗屏退左右。”


    達旦可汗倒是配合,揮揮手,讓左右都退了下去,大帳裏就留下太子、公主兩人。


    這兩個人年齡相差很大,太子年近半百了,氣度平和內斂,迎接趙寧的這位公主,卻還沒成年,正是精力充沛愛鬧騰的時候。


    “趙將軍是遠道而來的朋友,有事但說無妨,我等洗耳恭聽。”達旦可汗保持著和藹的笑容,說話也跟那些權貴一樣,硬要弄些大齊的成語,吊一下書袋。


    趙寧肅然道:“可汗可知,天元王庭正在秘密調集軍力,準備攻滅達旦部?”


    他這話一出,達旦可汗先是怔了怔,旋即便哈哈笑了起來,太子也是一臉啞然,覺得很是好笑。


    “趙將軍真是風趣,若是別的什麽笑話,我還能捧個場,這麽大的事,趙將軍不好信口雌黃吧?”達旦可汗笑了一陣,見趙寧不像是在開玩笑,收斂了笑聲。


    趙寧反問道:“難道可汗對眼下的草原形勢,當真是一無所知?”


    達旦可汗一臉不在意,擺擺手,正色道:“趙將軍,本汗知曉,天元部族在你們京城布置了很多細作,還鬧出了不小動靜。


    “大齊自覺被冒犯,想要教訓天元部族,本汗能夠理解。但趙將軍想用這種無中生有的方式,讓達旦王庭出兵去對付天元部族,那大齊的算盤可就打錯了。


    “我們絕對不會因為被蒙騙,去做人家的刀子。”


    趙寧皺了皺眉,“可汗莫非真的不知道,眼下女真、契丹兩部,已經跟天元王庭坐上了一條船?


    “三年前,天元可汗在王庭舉行那達慕大會,邀請各大王庭前去做客,女真跟契丹都去了,唯獨可汗沒有去。可汗因為沒去,所以對當時發生了什麽,當真是一無所知?”


    天元部,女真部,契丹部,達旦部,便是眼下草原上四個最大的,也是擁有王庭的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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