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當空,星海璀璨,植被茂盛的崇山峻嶺,被蒙上了一層清幽的麵紗,顯得格外神秘。


    夜風搖曳起枝梢,成蔭的綠樹波瀾起伏,林海鬆濤便有了幾分詩意。


    隻是偶爾從不知名的地方,響起的聲聲野獸嚎叫,在證明這邊地的十萬大山,還隱藏著無數危險。


    當一頭雄壯的狼王,在山巔的大石上引頸嘯月的時候,靜謐的夜晚被急促的破空聲打破。


    一道道人影出現在山嶺間,疾速奔跑、跳躍之際,衣袂帶起的咻咻風聲,好似離弦利箭。


    他們的速度是這樣快,猛虎獵豹也不足以追上他們,他們的身法是那樣矯健,翻山越嶺如履平地。凡此種種,都足以表明他們是修行者。


    且無一不是禦氣境。


    他們麵朝的方向,是北。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山道轉角的地道,忽的衝出來一點火光,緊接著便是第二點、第三點,眨眼之間,便有一條火蛇竄了出來。


    火蛇遙遙咬向前麵那十幾人。


    不過看距離與速度,這個意圖並不容易實現。


    火蛇自然不是真的火蛇,而是舉著火把的銳士。這些人的衣著裝扮,跟前麵那些人明顯不同。他們穿戴的都是甲胄,而且還是大齊雁門關駐軍的製式鎖子甲!


    為首的是個青年壯漢,火把昏黃的燈光下,他那張堅毅的國字臉已經汗水淋淋,但他鷹一樣的目光,卻一直死死盯著前方的追捕目標,神色越來越焦急。


    眼看著雙方距離有越拉越遠的趨勢,指揮使趙啟陽把心一橫,殺氣騰騰的喊道:


    “十幾裏外就是長城,這裏距離雁門關不近,彼處的長城上沒有什麽高手,僅靠烽燧裏的那些戍卒,是不可能攔下他們的。


    “絕對不能讓他們活著翻越長城!一旦讓他們進入草原,策馬飛奔,那就難追了!禦氣境初期以下的都留下,等待後續支援,其餘的跟我加速追上去!”


    此令一出,他身後的三十多人都是目光一凜。


    他們這隊人馬,是雁門關駐軍,平日裏鮮少出營。


    但眼下,邊關到了非常之時。不時有塞北修行者從草原南下,翻越長城,橫跨崇山峻嶺,出現在雁門關附近與代州城周圍,意圖不明。


    好在雁門關駐軍及時察覺,這便出動了不少人馬,在各個地方巡邏。


    趙啟陽帶領自己麾下五百來人,分成數隊,日夜在自己負責的區域內巡視。


    今夜是他們第一次發現北胡修行者,並且對方還是從代州城方向往北行,當即就毫不猶豫的追了上來,誓要抓住對方,弄清他們進入邊地的目的。


    然而對方全都是禦氣境修行者,趙啟陽不得不脫離大隊人馬,隻帶著精銳追擊。


    這一路來,他已經下令鍛體境修行者留下,彼時對方速度還沒這麽快。沒想到臨近長城時,對方還能再度提速,他現在又不得不讓禦氣境初期也留下。


    他自己雖然是禦氣境後期,但隊伍中也隻有他一個禦氣境後期而已,禦氣境中期加起來,也不到一雙手的數量。


    對方有十多人,這就算是追上了,也沒有十足把握殺掉他們。


    但趙啟陽的命令下達後,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有異議。禦氣境初期的修行者們,再是不甘心,也隻能咬著牙止住身形,禦氣境中期的精銳,則是沒有半點兒懼色。


    站在原地的甲士,與加速奔出去的銳士,瞬間分離開來。這畫麵看起來,後者好似是前者射出去的箭矢。


    速度提上來後,雙方的距離,在各自修行者翻越一道道障礙,跨過一道道溝塹,從山坡奔至山頭,從山穀飛掠而過的過程中,漸漸拉進。


    荒山裏依舊靜悄悄的,隻有腳步聲破空聲清晰可聞,趙啟陽等人甚至都聽見自己的心跳。一路上,不停有受驚的鳥雀騰飛而起,遠處還有野獸偶爾怪叫兩聲。


    翻過一道梁子,因為腳下位置比較高,借著朦朧的月色,靠著修行者異於常人的視力,趙寧一下子就看到了視野盡頭,山線上長城的輪廓!


    頂多還有四裏!


    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


    趙啟目光陡然變得鋒銳,


    對方最後麵的那個修行者,距離他已經不過兩百步。


    他有把握在兩裏內,追上對方。


    若能纏住對方,哪怕不能戰勝,也有可能等到高手支援過來。


    無論如何,不能讓對方跑了!


    趙啟的手已經按上了刀柄。


    對方奔上了一個山包。


    但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個殺氣凜然的聲音:“殺!”


    與此同時,剛剛到山包位置的北胡修行者,忽然齊齊止住身形,猛然調頭!


    霎時間,他們手中的彎刀發出聲聲刺耳的嗡鳴,閃耀的符文陣列光芒中,道道刺眼的刀芒,映亮了他們一張張兇狠的麵容。


    刀芒在夜空裏劃過一道道銳利的弧線,配合著他們猛虎下山般的身影,以無比犀利的攻勢,當頭向他們劈了下來!


    居高臨下,勢如破竹。


    趙啟陽心頭猛然一跳。


    他沒想到對方會突然殺一個迴馬槍,此刻他們已經處於不利境地!


    但麵對頭頂一道道彎月狀的刀芒,他卻沒有絲毫遲疑,長刀噌的一聲拔了出來,大吼一聲:“戰!”


    趙啟陽的部曲,都是訓練有素的精銳,眼下的異變雖然突然,己方也處於不利位置,卻沒有一個人驚慌,紛紛抽刀迎戰,秩序井然。


    兩幫人馬戰到一處,閃亮的長刀斬在一起,爆裂的真氣團團擴散,好似上元節的大號爆竹炸響。原本寂靜的荒野,頓時形如一鍋沸水。


    趙啟陽運足真氣貫穿長刀,跟麵前的北胡修行者硬拚一記。軍中技藝大開大闔,講究的是簡單有效,能一招取勢,就絕對不會繞彎子用兩刀。


    他是這群雁門軍將士中修為最高的,有意靠著自己的境界優勢,率先擊敗跟自己捉對廝殺的人,打開對方陣型的缺口,為己方盡早贏得戰機。


    但當兩刀相碰的時候,他知道自己錯了。


    錯得離譜。


    那名北胡修行者身後,陡然騰起一道雄鷹狀的巨大虛影,張牙舞爪,威風凜凜!


    那是元神之力!


    這竟然是個元神境初期的高手!


    如此強者,在北胡軍中怎麽也是千夫長、萬夫長一級的人物,地位尊崇,現在竟然來做了一個探子!


    趙啟陽如遭雷擊,嘴中一口鮮血噴出,身體猛地倒飛出去,重重砸落在山坡上,擊飛了好幾塊碎石。


    又連著翻了幾個跟鬥,他這才狼狽不堪的半蹲身體,穩住身形。


    再抬頭,看到那個閑庭漫步一般,悠然從容向自己走來的北胡修行者,趙啟陽心頭一片冰冷。


    他知道,自己攔不住對方了。


    不僅如此,自己這隊人馬,五百人中最精銳的一部分,今夜都要葬身於此!


    無論是作為邊軍將士,還是作為指揮使,趙啟陽都感覺自己瀆職瀆得厲害。


    但對方既然是元神境,為何不一開始就快速離開,還要慢吞吞的趕路,直到現在被他們追上?


    北胡元神境修行者蒙圖,用看螻蟻的眼神淡淡對趙啟陽道:“你們這群人還真是蠢得可以,我想要你們追上來,你們竟然就真的一個勁兒死咬不放。


    “我在代州城沒有打探到想知道的消息,你一個禦氣境後期的修行者,在雁門軍中怎麽也得是個指揮使,應該知道不少事,不如就由你來告訴我:


    “你們雁門軍是不是在整軍備戰了?”


    聽到這番話,趙啟陽心頭一震,羞愧得更加無地自容。


    怪不得自己能追上對方,怪不得對方在臨近長城的時候反戈一擊,原來道理在這裏。


    能追上來的,必然修為不錯,那在雁門軍中地位就不低,知道的事不少;到了這裏,無論自己迴不迴答問題,對方都能輕易越過長城離開。


    想到這裏,趙啟陽隻想一頭撞死。


    “今天載在你們這群胡子手裏,是爺爺大意,別廢話,有種就一刀砍下爺爺的腦袋,皺一下眉頭算爺爺輸!要爺爺向你這渾身羊膻味的胡子屈服,做夢!”


    趙啟陽扭頭吐了口唾沫,閉上眼等死。


    蒙圖冷笑一聲,輕蔑道:“想死?沒那麽容易。你要麽迴答我的問題,要麽,就看著你的手下,被我一個個殺死!”


    說著,他揮了揮手。


    趙啟陽心中哀鳴一聲。


    他的那些屬下,現在已經都被擊傷、擒住,有的已經是奄奄一息,現在都被對方的人提到了他麵前。


    蒙圖這隊人馬的實力,明顯不是趙啟陽等人可比。對方在奔逃的過程中,有意隱藏了境界,他這才沒能早些發現。


    蒙圖將刀架在了一名渾身是血的雁門軍脖子上,看著趙啟陽冷冷道:“我問一句,你答一句,若是答案不能讓我滿意,我就殺你一個手下。


    “說,雁門軍是不是已經在備戰?”


    那個雁門軍已經無力掙紮,卻眼神如鐵,毫無畏懼,他嘴裏還在往外湧著血,卻忽然露出一個莫名的笑容:“指揮使......別給雁門軍丟人,我們......來世再做同袍......”


    話音方落,他就迎向咽喉前的彎刀,猛地一轉脖子!


    眼見這一幕,趙啟陽的眼珠子都要凸出來。


    對方要自殺。


    他卻什麽都不能做。


    然而,長刀並未劃破咽喉。


    蒙圖及時撤開了長刀。


    他一把掐住那個年輕雁門軍的脖子,麵容猙獰:“你這麽想死?好,我成全你!不過我要將你的手腳先剁下來,再一刀刀割掉你的肉,在你麵前一口口吃掉!”


    說著,他手中彎刀一閃,就朝雁門軍甲士的左手斬去!


    “狗賊,住手!”


    “混賬!”


    “蠻賊,爺爺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我......”


    包括趙啟陽在內,一眾被製伏的雁門軍將士,無不是神色激憤。


    但他們無能為力。


    此時此刻,他們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袍受折磨。


    蒙圖卻對這一幕很滿意,嘴角勾勒出一抹殘忍的笑意。


    他的刀落下了。


    卻沒有落在雁門軍的左手上。


    這並非他忽然變得仁慈。


    而是一個幽藍如鬼火的光點,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陡然射向了蒙圖的咽喉!


    蒙圖瞳孔猛地一縮。


    他的符刀,在閃電間迴防,擋在了咽喉前!


    當的一聲,極為短促、刺耳。


    蒙圖手中的符刀,竟然在這點幽藍鬼火前斷為兩截!


    蒙圖的神色頓時巨變。


    就在這個瞬間,第二點幽藍鬼火瞬息而至。


    這迴趙啟陽看清了,那不是一點火光,而是一道箭矢!


    蒙圖也看見了。


    在場所有人都看見了。


    看見了也阻擋不及。


    箭矢來得實在是太快!


    千鈞一發之際,蒙圖猛地扭轉身體,避過咽喉要害。


    他也隻能如此。


    箭矢射中了他的肩膀,就像射穿了豆腐,輕鬆貫穿而過!


    箭矢製造的傷口,竟然有杯口那麽大!


    這箭矢的殺傷力,恐怖異常!


    一蓬鮮血,從蒙圖肩頭被箭矢帶出,在月光下倍顯妖冶。


    他的身體,也被這一箭上巨大的力量,帶的有刹那的凝滯,腳下差些沒站穩。


    他身體的僵硬,隻是刹那。


    但就是這個刹那,第三箭不期而至。


    噗嗤!


    箭矢洞穿了蒙圖的胸口!


    他的身體猛然後退數步,背後血肉橫飛,隨即完全僵住。


    他驚恐的雙眼向下一看,入目是一個巨大的血洞!


    這一下,他的五官都因為恐懼而扭曲在了一起,顫顫巍巍的費力抬起手,想要撫摸、確認那個傷口,動作到一半,身體就已轟然栽倒。


    這三箭連珠來得太快,連蒙圖都沒能閃避開,就更不用說其他北胡修行者了。直到蒙圖倒下,他們一個個才驚駭不定的,向箭矢發來的方向看去。


    趙啟陽等險死還生的雁門軍將士,也俱都睜大眼看向一邊。


    這樣強悍的符弓,他們見所未見;如此精湛的箭術,也是鳳毛麟角。


    兩百步之外,一個高高的山峰上,有一個身材修長的人手持長弓,在明亮的圓月下頂風而立,衣袂輕揚,長發如畫,正俯瞰著他們。


    在他們抬頭仰望過去的時候,這人兩側,一個個修行者從山峰後麵躍出,皆行動迅敏,形如大雁,向他們所在的位置撲了過來。


    別人不認識山峰上持弓的那人是誰,趙啟陽作為趙氏族人,卻是很快就認了出來,當即就差些喜極而泣。


    他們得救了。


    因為,那持弓的人,是趙氏家主繼承人,公子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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