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時間後,刑訊室裏再也沒了趙氏族人,所有的案子都到了解決的路上,趙寧稍微鬆了口氣。這時大理寺的官吏換上了一盞熱茶,趙寧端起來喝了一口。


    趙寧並沒有馬上離開,因為馮三、馮牛兒等人,被獄卒帶到了這裏。


    跟之前在京兆府時相比,此刻的馮三等人,再麵對趙寧時,臉上沒有了半點兒硬氣與桀驁,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畏懼與不安。


    兀一進門,他們就相繼撲通撲通跪倒在趙寧麵前,祈求趙寧饒恕他們之前不敬的罪責,希望趙寧能夠同情他們是窮苦人家,放他們家人一條生路。


    為此,不管趙寧要他們說什麽做什麽,他們都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趙寧看到他們這副模樣,就知道他們已經見過自己的家人了,而且大理寺的官吏,也斷了他們見門第官員的念想。


    如今馮三等人都已經認知到,自己完全落入了趙寧手裏,趙寧想把他們怎麽樣就怎麽樣。


    傷勢頗重的馮三,此刻也顧不得自己的身體,連連磕頭之後,滿麵悲戚地道:


    “趙公子,你是身在雲端上的人物,我們是在泥地裏討生活的小民,隻要你肯大人不計小人過,不對付我們的家人,馮三願意招認被門第收買的經過!”


    這樣的結果都在趙寧意料之中,對馮三的俯首順從,他也沒有半點兒意外,微微頷首道:


    “本公子之前的條件依然有效,隻要你們肯認罪,我會給你們兩倍的價錢與修煉丹藥,同時會保護你們的家眷不受欺辱,一生都可以在石門縣安穩生活。


    “至於你們,自然是要被治罪的,沒有人能救你們。”


    馮三得了趙寧的承諾,連連叩拜,聽罷最後一句話,慘然一笑,悲涼道:


    “我們拚了這條命,就是為了給家眷一個好的生活與前程,如今目的達到不說,能得到的報酬還加倍了,可謂是意外之喜,就算斷了腦袋,也不敢對趙公子有任何怨念!”


    趙寧點點頭,唐興見狀也不耽擱,讓幾名官吏帶著馮牛兒他們,去一旁錄寫供狀文書。


    趙寧從大理寺監牢出來的時候,正是戌時下二刻。時間過去得不長不短,他處理事情的動作很快。


    到了這時,今日白天爆發出來的,針對趙氏的四十幾件案子,都已經做出了該有的破解布置——這當然是明麵上的。


    暗處的行動早就已經展開,一品樓的精銳人手掌握了各個案子的關鍵人證物證,像碼頭命案中的王沭妻子王柳氏、陳奕這種存在,如今都在一品樓修行者的隱秘控製之下。


    等到大理寺的官吏,在趙氏族人的配合下,查到了各個案子的疑點,去燕平城各處搜集人證物證的時候,他們很容易就能得到這些。


    快則一兩個時辰,慢則一兩天,各個案子就會真相大白。


    這個速度自然很快,但皇帝也不會有多大疑心,畢竟趙氏是被冤枉的,從道理上講,案子並不難查。


    有大理寺擅長查案的官吏,和趙氏族人的配合,加上大量寒門官員的相助,一應案件理應很快被查清。


    況且,麵對門第和將門的爭吵,以及徐明朗等人的施壓,皇帝也一定不想等太久。


    “等這些案子查清,參與其中的很多士人門第都要遭殃,尤其是鄭氏、呂氏等家族,做得事情最多,想不重蹈劉氏覆轍都不可能了。”


    唐興站在趙寧身旁,嘴角噙著掩飾不住的笑意,眼中滿是炙熱之色。他好像比趙寧還要興奮。


    身處重重官舍的包圍中,感受到周圍海洋般的權力氣息,趙寧既覺得危險壓抑,又感到豪情萬丈。再寬闊的海洋再洶湧的波濤,終究是需要人去戰勝的。


    他沒有說話。


    暫時離開大理寺後,他去見了一個人。


    範式的傑出巾幗:範翊。


    .......


    亥時四刻。


    距離三更天隻有半個時辰了,徐明朗出了皇城門。就算皇帝對趙氏案子的處置,讓他很不滿,讓他感覺到危險,也不能一直呆在宮裏,讓皇帝不睡覺。


    跟他一同出來的,有十多個重臣,基本都是門第、將門的家主,其中趙玄極就跟他並肩而行,誰也不肯落在對方後麵。


    在皇城門前等候自家馬車駛過來的些許空檔,徐明朗冷冷掃了一眼趙玄極。


    對方在皇帝麵前悲情冤屈博同情的模樣,讓他發自內心的厭惡,就像吃了一碗蒼蠅。同時他還很不屑趙玄極這種行為。


    如果賣慘就能改變大事,就能避免家族傾頹,那劉氏也就不會落到那般田地。所以在徐明朗看來,趙玄極不僅沒有氣節,也委實愚蠢得很,活該保不住趙氏。


    他認為,趙玄極連在皇帝麵前演戲的必要都沒有。


    “徐相,你不必用這種目光看本公。事實終將證明,誰才是大齊權力頂端的匆匆過客。”趙玄極從在崇文殿就被徐明朗鄙視,心中早就不快。


    徐明朗輕蔑的冷哼一聲,道:


    “鎮國公不會以為,揪住了一件碼頭命案,就能改變大局吧?那未免也太可笑。這頂多讓陛下遲疑一時,拖延一兩日三司會審,最終根本能改變不了什麽。”


    趙玄極看到徐氏的幾名家仆,已經先馬車一步迎了過來,形色焦急,嘴角就有了一抹嘲諷,“徐相的大話,若是能一直說下去,那才叫本事。”


    徐明朗剛要反諷趙玄極兩句,眼見自己的心腹家仆滿臉惶急,且還有好幾個門第的家仆,也都慌慌張張的迎上自己的家主,心中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暫時放棄了跟趙玄極打嘴仗,側走幾步,還未開口詢問,心腹老家仆就迫不及待道:“家主,大事不妙了!


    “天黑前,各案案犯被帶到了大理寺後,不過半個時辰,就有大理寺的官吏接連出動,往各處捉拿新的案犯!


    “據各個門第迴報的情況看,現在已經有許多案子的關鍵人證,都被大理寺的官吏找到了,陸陸續續帶迴了大理寺刑訊!”


    這個消息無異於晴天霹靂,徐明朗心頭大驚,麵色唰的一下變得紙白!


    所謂的關鍵人證,就是上知門第,下連行動人手的存在,他們一旦被抓住,在大理寺的刑訊下開了口,那就不是陷害趙氏的計劃落空,而是會跟碼頭命案一樣,門第的陰謀都會被抖漏出去!


    參與了各案行動的門第,都要遭殃!


    徐明朗皺眉厲聲問:“大理寺的人怎麽會這麽快找到人證?各個門第之前是怎麽辦事的,就沒把人藏好?!”


    人當然是不能藏到各個世家大宅的,那要是被大理寺官員找上了門逮著了,哪怕隻有一兩個,門第就會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老家仆也是十分懊惱,“他們說他們把人藏得都很隱蔽,但大理寺的人偏偏就很快查過去了,而且......


    “而且還有都尉府府兵,以及將門的修行者配合,那些人想跑都跑不掉,我們的人察覺到危險,連滅口都來不及!”


    這跟鄭玉卿、陳奕當時麵對的情況一樣。


    “都尉府府兵?”


    徐明朗瞬間反應過來,今日的案子爆發後,趙氏自然會調動很多將門修行者,配合都尉府府兵四處調查。都尉府有巡街的權力,這事徐明朗也無法阻止。


    可問題是,對方是怎麽這麽快查到那些關鍵人證的?


    趙寧是怎麽找到陳奕的?


    如果被藏起來的關鍵認證,這麽輕易就能被找到,那這個“藏”就是一個笑話。


    這分明是不可能的事!


    難不成,整個燕平城都在趙氏和將門的監控之下?


    這更加不可能!


    他們哪裏來的那麽多人手?


    皇帝現在都沒有這樣的力量!


    況且,對方就算有充足人手,那也得提前布置才行,難道趙氏早就知道了門第的計劃?


    門第中有內鬼?!


    徐明朗一時思緒萬千,念頭雜亂,饒是他乃當朝第一權臣,眼下也怎麽都想不明白。


    趙氏閃電般抓住陳奕,已經讓他覺得不可思議了,現在竟然這麽快就逮住了更多關鍵人證,這根本毫無道理!


    到底是怎麽迴事?


    徐明朗寒聲問:“現在有多少人證被抓住了?”


    “最新的迴報是,已經超過了十五件案子!”


    “竟然已經這麽多?”徐明朗一顆心陡然下沉,這還不到子時,就已經有十五件案子被破壞,等到了明日,豈不是所有案子都會失手?


    那就完了!


    徐明朗隻要想想那個場景,想想那個後果,就感覺眼前發黑,腳下發軟,險些站不住!


    門第聯合陷害趙氏的陰謀被查清,到時候就不是權力之爭了,整個大齊天下都會沸反盈天,民情輿論將淹沒他們,整個士人門第就會滿盤皆輸!


    不等徐明朗穩住心神,鄭氏家主鄭澤賢,已經快步小跑過來,如喪考妣的對他道:


    “徐相,我們現在已經有六七個關鍵人證被大理寺抓走了,鄭氏馬上就要遭受滅頂之災,徐相快想想辦法,照這樣下去,鄭氏就得萬劫不複!”


    徐明朗還未說話,其它的門第家主都聚攏了過來,跑在前麵的呂氏家主,跟鄭澤賢差不多的慘淡模樣,哀求道:


    “徐相救我呂氏啊!徐相,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明明是我們在對付趙氏,我們的計劃明明天衣無縫,怎麽就陡然間成了這番模樣?”


    徐明朗也想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他問誰去?


    這迴的行動中,鄭氏、呂氏兩個家族,是出力最多的三個家族之二。


    而且跟龐氏龐升指使著京兆府在明麵上配合不同,他們是在暗中直接行動,現在被抓住的把柄最多最直接。


    麵對眾人急切而忐忑的目光,徐明朗隻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出不來,差些要嘔血。


    關鍵人證都被抓了,還能怎麽救他們?這些人可是在大理寺!那不是門第官員控製的衙門!


    原本,門第們謀劃的是三司會審,這樣一來,好歹刑部尚書、禦史大夫是自家人,足以掌控局勢。


    可現在皇帝就是不肯三司會審,卻偏偏又讓大理寺先行調查案情,這才是導致眼下這個局麵的最重要原因!


    代州之案中,仗著控製著三司,徐明朗給北胡、範式洗清了罪行,但事後皇帝就對大理寺的官員進行了大規模調換。劉氏之案時,皇帝趁機又做了一次這樣的事。


    現在結果就是,大理寺徹底變成了寒門官員的衙門,徐明朗這個當朝宰相,再也不能完全掌控三司。


    他和門第手裏的權力,已經被皇帝分走了一部分。


    “早知今日,當初就該把那些關鍵人證都殺掉!”徐明朗追悔莫及。


    但也隻能是追悔。


    依照開始的情況,這些人就沒必要殺,殺了還有麻煩,需要付出一定代價,所以隻是把他們隱秘保護、控製了起來。這樣最合理最劃算,而且也足夠了。


    這就像有一股五千人的匪盜造反,朝廷難道一開始就派十萬大軍去征討不成?大軍出動是要錢糧的!正常情況下,最多派出兩三萬人。


    在藏那些關鍵人證時,彼時大家想的是,就算事情萬一不對頭了,再滅口也不遲,畢竟那些人跑不了。


    可誰能想到,今日案子爆發,趙氏入夜就找到了這些人,這個動作也太快了!


    他們完全沒有反應時間。


    就在徐明朗內心痛苦不堪的時候,他注意到趙玄極優哉遊哉的走了過來,嗬嗬笑著,一臉戲謔的道:“徐相,本公還在等著你繼續說大話呢,你怎麽不出聲了?”


    聽到趙玄極的嘲諷,看到對方一副智珠在握、高高在上的樣子,徐明朗隻覺得五髒翻湧,渾身血脈都要炸開。


    抬起不無顫抖的手指了指對方,他最終一個字也沒說出口,反倒是嗓子眼一甜,感覺到一口老血湧了上來。


    “趙玄極......你不要得意的太早!”費盡全力將老血吞了迴去,徐明朗難受得無法用言語形容,麵色灰敗得厲害,對左右的門第家主們低喝道:“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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