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獸決!”大吼之際,白眉老者頭頂也現出滾滾雲層,真氣如焰爆發出來,衣袍鼓蕩長發狂舞,整個人好似膨脹了數倍,成了空中巨像!


    豺狼、蒼鷹、黑熊、飛狐等數十種飛禽走獸,在他身周幻化成實質,繞著他咆哮嘶鳴、飛速盤旋向上,襯托得他仿若仙人。


    隨著他雙手向上撐起,頭頂驟然顯出一座巨大金色鍾罩,將他嚴密護在其中,數十個猛禽撲進鍾罩裏,咆哮之音震耳欲聾,引得鍾罩光芒大盛、異象萬千。


    遠遠看去,代州城上就如出現了一座耀眼的海市蜃樓!


    “雕蟲小技。”趙玄極的三十丈大手穩穩落在堅實華麗的鍾罩上,真氣激蕩之下,在鍾頂壓出一圈圈赤金色光浪。


    光浪不斷擴散開來,蔓延方圓數百丈,將夜空完全分割成了上下兩個世界,長空繁星如海,城池燈火通明,畫麵絢爛奪目。


    隻是轉瞬間,鍾罩便從頂部向下寸寸消散,飛禽走獸霎時扭曲模糊,化作飛煙。


    趙寧抬頭,望著趙玄極的巨大黑掌,將北胡王極境修行者撐起的鍾罩拍散,眼見對方被黑掌加身、抓握,就像猴子落入了神掌,任其如何掙紮都無濟於事。


    他的眼眶逐漸紅潤,雙手也禁不住微微發顫。


    小覷北胡,無視他們那個天縱之才都不足以形容其強的君王,是大齊犯下的大錯,滿朝文武都看不見皇朝內部的隱患,則是大齊覆滅的根源!


    凡此種種,有些趙寧能左右,有些不能。


    雪山崩塌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國滅家亡時,趙寧難道就沒有罪責?


    作為趙氏的家主繼承人,被譽為趙氏百年一遇修行奇才,必定要襲爵鎮國公的存在,前世可曾在享受皇朝、家族給予的尊榮時,盡到自己保家衛國的職責?


    沒有。


    他出身皇朝將門第一勳貴之家,天資又是如此非凡,更兼受家族傾力培養,被帝室寄予厚望——對普通百姓而言,他這樣的存在,就如日月一般耀眼!


    他本該成為王極境乃至天人境的至尊強者,在國、家危難的時候挺身而出,承擔起自己的職責,大展宏圖,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擊退外寇,護佑族人,拯救社稷,建立青史留名、被百世傳頌的功績!


    可事實呢?


    眼看著國破家亡,他卻什麽都做不了,隻能毫無異議的悲憤!


    因為天資非凡,年少得誌,他眼高於頂,目中無人,自詡京城第一公子,十二歲之後就不幹正事,成天飛鷹走狗、尋花問柳、吟詩作賦,以為風流本色。


    後來迷戀上趙玉潔,浪費了大把光陰不說,還讓趙玉潔借助自己給予的種種資源與便利,成功做大,有了反咬自己、反咬趙氏的能力!


    昨日遇襲之後,自己修為根基大損,無論之後怎麽努力,都無法成就王極境,以至於成了亂世中的一隻螻蟻!


    皇朝與族人遭受種種苦難的畫麵,再度浮現於腦海,趙寧隻覺得心如刀絞。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仍是按不下心頭深重如淵的自責。


    北胡大軍攻勢如火,所到之處哀鴻遍野,繁華城池化為廢墟,萬裏良田付之一炬,王極境強者出手有驚雷,皇朝修行者零落成泥,趙氏子弟死如草芥。


    三年後,父親戰死於國門,自己身為繼任家主之位,雖已立時醒悟,改頭換麵,重新做人,不斷浴血奮戰,拚命殺敵,卻因為修為不濟,於事無補。


    十年國戰,十年潰敗,十年南逃,自己隻能眼睜睜看著山河陸沉、社稷崩壞、萬民身死!


    那些打小照顧自己、愛護自己的族人,不斷趕赴沙場,卻一個接一個倒在戰火中,雖奮力求存、百般掙紮,終究還是被北胡大軍的鐵蹄碾為肉泥,連馬革裹屍還的機會都沒有!


    直至趙氏族人死傷殆盡,最後的國都被攻破,本來修為非凡、可以獨自逃走的趙七月,都因為想要掩護自己,而被北胡高手圍殺。


    自己身為趙氏百年一遇的修行天才,結果誰也保護不了,誰都搭救不了!


    上不能擊退敵軍,下不能護佑百姓,中不能保全族人,自己辜負了皇恩使命,也辜負了死難的族人與百姓。


    縱然是戰死沙場,也無顏麵對列祖列宗!


    他想起前世京城被破時,南逃的難民中,一位白發老者拉住他的衣袖,無助、絕望,又悲憤地問他,“趙氏身為皇朝第一勳貴,鍾鳴鼎食,皆為民脂民膏,你們受百姓恩養,吃喝都是百姓血汗,就該保護我們安居樂業。


    “但你為何守不住雁門關,為何不能抵禦北胡入侵?為何還要讓我們家園無存、妻離子散?!”


    他想起披頭散發的皇帝臨死之際,在血泊中抱著幼小的公主,咬著牙對他大吼:“朕能給你們趙氏的,都給你們了,地位、權力、富貴、榮譽......你們趙氏世受皇恩,卻不能庇護江山社稷,連被敵國襲殺了自家精銳都查不出,算什麽將門第一勳貴?!


    “趙寧,你對得起自己鎮國公的身份嗎?!”


    想到這些,趙寧隻覺得唿吸都艱難無比。


    趙氏既然是將門第一勳貴,鎮守雁門關主事大都督府,那麽保家衛國就是基本職責,在權力爭鬥中被暗算,在朝堂廝殺中敗北,從而導致不能承擔自身使命,履行自家職責,這怎麽都不能容忍!


    趙氏就應該始終保持強大,擊敗自家政敵,剔除社稷蛀蟲,肅清超綱,匡扶帝室,讓大齊屹立不倒,給黎民蒼生一個朗朗乾坤!


    在這個根本原則麵前,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凝神靜氣,穩住心境,趙寧眼神變得清明、堅定。


    這裏不是大齊最後的國都,現在也不是乾符十九年,而是乾符六年。


    光陰逆轉,自己已經迴到了十六歲!


    從石猴山離開之時,自己無法理解這種遭遇,但在確認自己重迴年少歲月時,卻驚喜激動得渾身都要顫栗!


    此時此刻,北胡尚未大舉南侵,大齊金甌無缺,趙氏產業完整,族人都還活著,舉國億萬黎民,也都沒有在兵禍中十室九空、妻離子散!


    曾經多少次午夜夢迴,自己期盼著人生能夠重來,可以改變自己與族人、國家的命運,彌補心中對大家的虧欠與愧疚,讓大家在亂世中都能安然無恙。


    卻始終,都隻是毫無意義的幻想、奢望。


    而如今,自己竟然真的重迴少年!


    一切都有機會!


    萬事皆可從頭再來!


    國破、家亡、身死的命運,作為第一氏族家主,麵對山河陸沉,卻無能為力的悲哀,已經有機會逆轉!


    趙寧長吐一口氣。


    如果自己是王極境,就有保護自己手足親人的力量,至少不會讓趙七月因為自己而死;


    如果自己是天人境,就有拯救大齊皇朝的可能,隻要自己能解決皇朝內患、戰勝北胡入侵大軍,讓大齊國祚延續,自己就會是鎮國公,趙氏則依然會是皇朝第一勳貴,尊榮不衰!


    故此,重生迴來,趙寧開始尋求改變。


    他必須要改變!


    他要讓北胡修行者無法行刺自己的父母,要讓族人高手不被襲殺,他還要順藤摸瓜抽絲剝繭,一步步引出潛藏在暗處的北胡高手,讓他們的圖謀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讓大齊朝野認識到他們的狼子野心!


    這樣一來,趙氏精銳保全了,大齊也會正視北胡的威脅!


    就算在這之後,朝堂之上紛爭依舊不斷,趙寧起碼也能贏得更多時間。


    隻要有時間,他就能提升修為,就有機會壯大趙氏,增強雁門關的實力。往後,無論發生什麽,隻要自己和趙氏實力足夠,就有乘風波浪的保障!


    而現在,他做到了他想要做到的。


    伴隨著趙玄極擊敗北胡王極境修行者,將對方當空生擒活捉,趙寧需要在代州城做到的事情,已經全都做到了!


    長籲一口氣,胸口擠壓的鬱壘,在這一刻終於得到紓解。


    未來充滿希望,趙寧感覺自己身輕如燕,啪的一聲打開折扇,在胸前輕輕搖動,嘴角浮現出若有若無的笑意,目光又落在範鍾鳴父子身上。


    他不僅做到了他想做的,還有意外收獲。


    前世,趙氏並不知道,截殺之事還有大齊內部力量參與。


    大齊內部的權力傾軋、利益爭奪,已經嚴重到了何種地步,他需要重新認知。前世爆發的國戰,畢竟遮掩了太多矛盾。


    而現在,抓住了範鍾鳴,趙寧就能知道更多,可以更好幫助趙氏解決隱藏在暗處的仇敵、隱患,讓趙氏未來的路平坦順利,也讓他清除雜碎,改變命運的方向更加明確有效。


    ......


    那名黑眉白發的北胡王極境,果斷丟下斷後的同伴,半路在酒樓帶上蕭燕,頭也不迴飛出城去。


    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或抬頭或迴首,或凝視或遙望代州城上空的天地異象。


    小雞一樣被白發老者帶走的蕭燕,迴頭眺望趙家大宅,星辰般的眼眸裏淚水晶瑩。她知道自己此行任務失敗了,自從趙玄極霹靂般的聲音,在代州城上空響起時,她就已經知道。


    她不知道任務是怎麽失敗的,不清楚趙玄極為何忽然到了這裏,但她明白一件事,那也是她在心裏發下的誓言:“趙七月,我還會迴來的!”


    她無從得知事情的前因後果,但她自忖洞悉了行動失敗的根結,就在不該今日出現在代州城,並且將範鍾鳴擊敗的趙七月身上!


    趙寧打量著範鍾鳴父子,稍作沉吟。


    對齊人而言,被他們統稱為北胡的塞北諸族,隻是一群尚未開化的蠻夷,自己可以高高在上,對其淩之以威、唿來喝去,卻絕對不可能讓對方跟自己平起平坐。


    跟他們聯合算計大齊勳貴,說出去會貽笑大方,丟盡顏麵,再也無法做人,沒有立足之地。


    不過仔細一想,趙寧又覺得這合情合理。若是沒有皇朝內部的大人物、大勢力,在背後指使,與北胡勾連,趙氏又怎麽會在事後什麽都查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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