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挺傻的,陸雲開想。 “那最像我,像我小時候。”江興說,接著轉頭對陸雲開微微一笑。 “……”陸雲開。 他們距離得太近了。 近得不止讓陸雲開聽見了對方說話時候聲帶振顫的聲音,還讓他看見了對方眼睛裏的倒影。 那有自己。 有且隻有自己。 或許是本該隻在心裏的疑問被另外一個人突然迴答了,也或許是剛才的那點兒細節太讓人心動,接下去直到下一個地點的一路上,陸雲開都有點兒心不在焉。 但江興並不以為意。 這正是他所預想的,他將陸雲開的手握在自己的手裏,一麵和陸雲開說話,一麵卻慢條斯理地揉動陸雲開的手指。 從指關節到指腹,從指頭的尖端到手腕的位置,像是在按摩又像是在撫摸——但實際上,江興隻是認認真真地品味了一下對方手掌拉起來的感覺。 不得不說,軟硬適中,手感絕佳。 與此同時,江興還在同樣認真地和陸雲開說話。 車子在街道上慢慢的開著,黑色的單麵可視車窗被搖下了一半,江興指道路兩邊的各種地方,一一跟陸雲開說,比如:“那是我小時候的學校,小學,中學,高中……” “那是我小時候最愛呆的一家店,裏麵有空調,點了杯冷飲可以坐好久好久。” “還有那個,我上學的時候在那邊洗過盤子。” 陸雲開一直特別的不自在! 如果說在孤兒院的時候隻是有些不自在的話,那麽此刻,他就是尤其不自在! 狹小的空間好像讓什麽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變味了,手上從頭到尾傳來的或輕或重的觸感讓陸雲開坐立不安,他一會兒要要順著江興的目光看向窗戶外邊,一會兒要感覺下自己被玩弄的手指,另一會兒又要去看開車的司機的模樣,雖然對方什麽都不可能看見…… 總之他這時候一心三用,忙得幾乎沒有時間再想其他任何一件事情,直到他聽見了—— “洗過盤子——在那家店?” “嗯,沒錯?”江興暫時停止了介紹,覺得陸雲開此刻的表情特別的奇怪。 陸雲開的表情確實特別的奇怪。 他看著車窗外的小餐館上的牌子,又看了看這附近,然後他確定自己確實沒有搞錯:“我過去——我大概在差不多高中暑假的時候吧,也來這邊賺點零花錢過……不過不是這一家餐館,是別的地方,嗯……我發傳單了,就為這條街的最前端的那家婚紗店發過。” “……好巧?”江興。 “……確實好巧?”陸雲開。 他們的雙手一直沒有放開過。 後來他們還去了輝煌。江興帶著陸雲開去看了帶給他人生中真正轉折的地方。 ——那也是一家很普通的經紀公司,和陸雲開曾經的眾星在氣派上麵,一點兒都沒有可比的地方,就和江興之前帶他去看的那些孤兒院,小學,中學,高中,曾經喜歡吃的店鋪,曾經打工過的店鋪一樣,普普通通。 從輝煌出來的時候,陸雲開忍不住轉頭看了一下江興的表情,發現對方臉上依稀帶著一些追憶和唏噓……特別的真實。 這就是城市中最為平凡的一角。 江興這個人,在這一時刻,也好像是街道上來來往往的所有行人中,特別普通的那一個。 陸雲開覺得這個時候他應該說些什麽。 但江興先一步收起了自己臉上的表情。 他對陸雲開說:“好了,現在我們該去最後一個地方了,不過有點遠。” 他並沒有給陸雲開選擇的權力。他動了動自己的手指,但不是放開陸雲開的手,而是仔細的,找準位置,將自己的五指一一嵌入對方的五指裏邊。 這樣,他們十指相扣。 江興直接拉起陸雲開,大步向前走去! 當天晚上,江興和陸雲開轉了一班機飛往陸雲開下一站要去的美國,又在當地乘坐遊艇出海,來到一個島嶼之上。 他們坐在一間木屋之中。 這間木屋是架在樹幹之上的,窗戶外的那根枝椏上恰好有一個不知名鳥類的鳥窩,這一對夫妻最近剛剛好把自己的第三個孩子給孵出了殼,每天聽鳥嘰嘰咋咋的雖然有點兒吵,但偶爾通過白玻璃窗戶看看還沒長毛的小鳥,感覺也還不錯。 簡單的燈泡吊在樹屋尖尖的天頂上。 一圈柔和的光暈正好將兩個人所坐位置中間的小桌子給照亮了。 這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小木桌子,看上去像是直接用木頭拚接而成,擺在最中間位置的事一個圓盤,這也是木質的。盤上還有水果,水果同樣從島上的果樹上直接摘取。 陸雲開從上了快艇到達小島之後就特別興奮! 一路上連一棵樹他就覺得有趣,更別說是一棟建在樹上邊的小屋了。 江興和陸雲開先後順著軟梯爬上大樹,在彎腰進入書屋的時候,他打開電燈,站在差不多十來平米的空間裏,對陸雲開說:“本來我想過帶你去高級酒店什麽的,但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這裏更有趣一點。” “確實更有趣!”陸雲開大力讚成江興的說法,“高級酒店有什麽好玩的?我們參加電影節的時候,什麽高級酒店高級服務沒有享受過?這個小島是你臨時租來的?” “買來的。”江興說。 “買來的!”陸雲開表示羨慕! “剛才的遊艇也是。”江興繼續說。 “遊艇!”陸雲開驚歎。 “曾經有想過買飛機,但領空管製這種事情……”江興說,“挺煩的,我也沒太多時間去折騰這個。” 陸雲開沒來得及表示什麽,江興已經繼續說:“不過我買了一個遊戲公司,你說最近都沒有人做單機遊戲了……” “所以?”陸雲開問得小心翼翼。 “所以我買了讓他們繼續做。”江興說得特別平淡。 “一定已經不能當朋友了。”陸雲開嗬嗬了一聲。 “那都送你怎麽樣?” “嗯?” “都送你?”江興再說一遍。 “會當真的喂。”陸雲開笑道。 “為什麽不當真?”江興漫不經心地說,“你想要我就送給你啊……” “真的?”陸雲開。 “當然。”江興。 “那好我還要——買紅魔!”陸雲開慎重說。 “好,買。”江興淡定。 “還要歐冠冠名權!”陸雲開眼睛亮晶晶的。 “買買買。”江興繼續淡定。 兩秒鍾之後,對視的兩個人都破功了,一起笑倒在身旁的大床上。 柔軟的床鋪一下子容納了兩個成年男性的體重,好像連著樹屋都輕輕的晃了一下,但並不劇烈,像是春風吹著秋千溫柔的晃悠了那麽一會兒。 接著江興拉著陸雲開坐起來。 這可是一個精心設計的樹屋,十個平方米的大小,屋內所有的家具除了一個小小的桌子之外,就是一張特別大的鋪好了床單和被子的床——沒錯,沒有椅子,如果需要坐下,除了地板,兩個人隻有一個選擇。 那就是齊齊坐在一張床上。 也許他們可以一人占據一條床邊? 但想當然也知道,到了這個地步,江興絕對不會讓如此掃興的事情發生的。 所以他現在拉著陸雲開坐下。 他說完了。 他捧起對方的臉,將之前一直就期待著的親吻落下去—— 感覺如此的好。 陸雲開剛剛進來的時候根本沒有發現不對勁,因為這個樹屋規劃得很好,雖然小,但一點兒都不顯得逼仄,畢竟隻有一張可活動的木桌和一個大床嘛。 然後等到他和江興一起坐到了床邊上,等到江興說完話捧起他的臉,用嘴唇接觸的時候,陸雲開才忽然發現了不對勁。 他有點兒僵硬。 江興感覺到了。 他的手放在對方停得直直的背脊之上,他用拇指輕輕地按著,讓對方緩緩放鬆下來。 他輕輕說:“不用緊張,看,交給我就好了……” 江興這樣說著。 想起自己之前最終想明白的問題。 為什麽明明兩個人的感情絕無問題,到了最關鍵的時候,總會不自覺的退迴原處呢? 或許有一些確實是因為各種各樣突發的情況。 但是還有一些,還有一些他們本身的——並非情感的問題。 他最初是陸雲開的粉絲。 陸雲開最初也是他的粉絲。 他現在還是陸雲開的粉絲。 陸雲開現在好像也是他的粉絲。 太過於在意。太過於把對方高高地放在心尖的位置。 久而久之,就幾乎不敢去碰觸,隻能遠遠的憧憬著。 總要改變的。 他們都不隻是站在舞台上的存在,不隻是隔著屏幕的明星。 他們可以更親近,他們理應更親近。 他拉著陸雲開的手,自己從對方心頭的高台上走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