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麽,我去叫早餐。”小劉忙答應下來,但走出去之後就悄悄地給陳良打了個電話,在電話中把江興的情況說了一下,順便問陳良咱們這裏要不要主動和導演溝通一下免得江興病情加重。 陳良說:“江興幾歲了?” “呃?” “這麽點事他自己能處理,別看他好說話,就把他當三歲小孩子什麽事情都要幫他做決定。”陳良簡短說完,直接就掛了電話。 打電話過去請示結果被罵了一通的小劉也不敢再多做什麽,老老實實按照江興的吩咐去叫早餐,於是一個小時之後,吃完早餐又化完妝的江興就準時出現在了片場之上。 現在,拍攝從頭開始。 這一幕是出了車禍的曾亮從手術中清醒過來的那一刻。 在電影拍攝的處理後期,各種各樣的視角和道具都會被加上,觀眾的注意力會被周圍渲染,也會因此而分散。 但在現在的拍攝途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隻集中在江興身上。 江興這時候正感覺著昨天晚上自己所體會到的東西。 並不需要太多的迴憶,那種很清晰很明朗的記憶就湧上心頭,像是這種感覺已經被人用刀子刻在了內心深處一樣。 如果鏡頭再近一點,大家就都能夠看見,躺在床上的江興的手指連同手臂,正在細微的、不受控製地顫抖著。 他睜開雙眼。 茫然地、又像是殘存驚悸地、緩緩掃視了周圍一圈。 他的動作很遲緩。 就像是他昨天晚上剛剛離開水,剛剛能夠唿吸空氣,雖然一切都已經進入正軌,但靈魂卻依舊被羈留在另一個世界那樣—— 他腦海中正在閃斷性地出現著片段。 大多數是一團模糊的。 但也有幾個稍微清晰一些的。 驟然衝近的大樹、重擊、疼痛。 扭曲。 黑暗。 飄忽。 紅色,血液。 紅色,火焰。 他的瞳孔在放大。 他身體的顫抖更明顯了。 明顯到周圍的人都開始騷動起來,燈光亂閃,白色衣服,白色的光線一一反射入他的眼睛。 那不像是醫院。 對的,不像是醫院。 那像是一個一個的,在活動的,骷髏。 這一幕拍攝結束了。 江興從手術台上走下來,正在因為自己臨時添加的動作和編劇說話;鬱客心坐在攝像機之後,寶貝一樣地看著剛才拍攝的幾分鍾的短片段,看過一遍又看一遍,看過十遍再重新看第十一遍! 等到他終於從剛才的震撼中清醒過來之後,他已經湊到江興身旁小意溫柔,噓寒問暖:“我看你今天臉色不太好,怎麽樣了?是感冒了嗎?什麽,是感冒了!” 他頓時衝小劉大發雷霆:“你是怎麽照顧你藝人的!他要是掉了根毛你賠得起嗎!你知道他生病了也不趕來跟我說?我馬上就能打電話叫一聲過來給他掛點滴!!!” 罵完之後,鬱客心可不像小劉一樣還要請示誰誰誰,立刻就打電話給醫院讓醫院撥人過來給江興上門診治! 電話說完了,鬱客心又十分溫柔地幫江興拿了一床毯子過來替他蓋上,再親手給對方跑了一杯薑茶,說:“來,啊,喝一口,去去寒,我們好好拍,看,我就知道你能行的,我的乖乖寶貝兒~” 江興:“……” 但總之,這一幕的拍攝是過去了…… 第85章 琢第磨 有了準確的瀕死體驗,就相當於解決拍攝開頭的一個最關鍵的大“鎖”,“鎖”開了,剩下的問題不說迎刃而解,至少也問題不大了。 而大凡某個人一門心思專注某件事情,並且專注得得法的時候,他就一多半有機會進入一種“熟手”的狀態。 這樣的“熟手”狀態放在各行各業都有不同的說法,在演戲這行,通俗來說,就是入戲了。 演員能夠在演戲的途中入戲,對導演來說,那當然是一種特大利好消息,畢竟這就代表著該演員能夠在不給人誇張造作感覺的前提下,最大程度地詮釋出角色的狀態和情感。 而親自上陣體會了瀕死感覺的江興,在日複一日全身心的融入角色之中,就慢慢地有了這樣的狀態。 這是江興第一次不依靠係統,自己摸索、並且感覺到這一層“膜”。 是的,形容沒有錯,就是“這一層的膜”。 這是一種挺奇特地感覺的。 並不是說“入戲”的奇特,而是從“自我”到“他人”這個狀態轉變過程的奇特。 有關於入戲,雖然之前都依靠0021作弊,但實際上的體會是沒有打折扣的,畢竟係統出品絕無次品。 但這種慢慢地摸索,一點一點接近答案的感覺,卻是直接給他最終體驗的0021重來沒有給他模擬出來的東西。 打一個比較簡單的比方。 演戲好比在建一棟樓。 他能通過0021將這棟樓的外觀建造得十分精美惹人喜愛,但撇開華麗的外觀,僅從最基本的內部結構上來看,他依舊存在著挺明顯的問題。 他在這中間有一個斷層。 這個斷層是三樓到四樓的樓梯,也是他摸索並掌握“入戲”這把關鍵鑰匙的契機,更是授人以魚與授人以漁的差別。 而這樣的契機並不隻是由他的努力完成的。 他確實親身經曆過很長一段的和《夕陽》中男主角一模一樣的頹唐日子,這是先決條件。 他親自做了瀕死體驗,找出創傷性疼痛,這是內因。 鬱客心雖然情商上不靠譜,但確實是一個很有本事很能敏銳發現演員錯誤並糾正演員錯誤的導演,這是外因。 三管齊下,才有了現在這樣的結果。 江興很珍惜這一次機會。 他認認真真地揣摩,認認真真地演,有什麽問題,哪怕是很細微的一點,隻要自己心頭存著疑惑,就去找鬱客心解答。 鬱客心也不敝掃自珍——或者說以他的字典裏就從來沒有這四個字。 每一次江興有什麽問題,他不止迴複得特別詳細,還要舉一反三地重新列出問題拋迴給江興解決。 在這樣仔細研究的態度之下,成果是喜人的,當然消耗也是巨大的。 這時候就又凸顯出鬱客心的場外能力了——這個導演是真的不差錢,不受製片人的製約。要知道像這種動輒投資上千萬的電影,各方麵的要求都是比較嚴格的,別的不說,普普通通的導演哪裏有那種看到之前拍攝的畫麵感覺不對就立刻全部刪了重新開始的底氣? 這邊一個刪除鍵下去,超支就是三百萬打底。 但鬱客心愣是眼也不眨地這麽幹了,而且之後的拍攝裏頭,也是隻怕磨得不精細而不怕燒錢,也是這樣,劇組裏的所有成員才敢放開了膽子地在拍攝中挑各種毛病,但凡有一點瑕疵就重來——絕對是在純燒錢的! 說道整個劇組,這邊就不得不再提一下了。 鬱客心對於劇組的管理一向很嚴格——不要說什麽這個管不了——鬱客心是情商問題又不是智商問題,他一手包辦了整個劇組的人員任命與投資,有權有錢,那麽隻要想在這個劇組混,所有規矩就全都得聽他的。 這個嚴厲的導演是一迴事。 作為主演的江興又是另外一迴事了。 如果說鬱客心代表著權威,那麽絕對主演的江興就是一麵非常鮮明的旗幟。 像這種朝夕相處的大環境,絕大多數人都很難掩飾真實的自己。 畢竟這不是一個小時候兩個小時的會麵,甚至不是一天兩天的會麵,而是直接一個月打底,三個月不一定打得住的朝夕相處。 習慣一向是人身上最難改變的東西。 在人前的偽裝不說三五個小時,就算三五天不能,三五個月總不能行了吧? 而對於《夕陽》劇組的其他劇組人員來說,反正真是誰接觸誰知道,這零零總總的也有十多二十天了,他們愣是沒有見過江興耍過一點大牌,或者聽到江興對誰提高音量一次。 別的不說,就說上一次感冒,演員感冒了要求休息一個下午或者一天,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江興現在在國內的娛樂圈也很有名氣了,能算個正牌的咖,而不是什麽阿貓阿狗到處串場子走穴那一流。 但人是什麽態度? 什麽都沒說,就好好地演完了自己的戲。 這性格和人品是不是太好太硬了,好得硬得都有點假了啊? 但不管眾人心裏到底怎麽嘀咕,究竟是眼見為實,這樣的作風確實十分地穩健,連帶著其餘眾人肚子裏的花花腸子也跟著安生了下去,畢竟鬱客心是導演兼投資人,這個是老板先放一邊,但作為劇組的核心人物,也就是員工中的頂尖位置的那一個,特別地以身作則,別人自己掂量了一下地位,又橫向對比了一下彼此的態度,自然而然就默默縮起來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劇組的風氣確實特別的好。 別說亂搞男女關係按排列組合上床,或者私下和外頭的粉絲達成什麽協議把人帶進來這種事情,就是遲到早退,在這個劇組裏也沒人敢這樣做。 整個劇組都以一種很嚴謹很團結的態度在拍攝。 但好壞向來是一個對立麵,好的方麵以絕對的優勢凸顯,並不是說就沒有壞的方麵了。 隻不過現在的這種壞並不是那麽急迫,也不是那麽顯眼。 這主要還是在江興身上。 最近拍攝結束之後,江興都會選擇呆在房間裏。 但他在房間裏也沒有幹什麽,就是發呆,偶爾會和0021說話。 現在他就在和0021說話,並且說的正是拍攝的問題。 [……比較特別。]江興說,[像這樣長久地入戲,感覺比較特別。] [……]這個時候0021隻需要聽就好了。 [我的理智挺清楚的,我知道我在拍戲,我在扮演另外一個人。]江興頓了一下,[但那種感覺——那種我身體裏好像重新滋生出一個全新的人的感覺——我的意思是,每一天醒來,我在鏡子中看見我自己,都覺得裏頭的人比昨天更加的陌生。] [……]0021還是沒有出聲。 對於江興的問題,0021當然知之甚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