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凝疑惑的看著他:“實現什麽?”


    薑允扶著她走進一間更衣室:“你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送來頂樓嗎?”


    薑凝被這一問,痛苦的記憶迅速迴籠,她立即義憤填膺的迴答:“那群洋鬼子讓我今晚伺候他們的主子!”


    “那就是了。”薑允側眸看她:“你剛剛待的地方,就是他們主子的書房。”


    薑凝疑惑的眨了眨眼,腦中閃過剛剛那間雅致的書房——


    柔和的燈火、雕刻繁複的漢白玉桌椅、金光熠熠的銅製鑲邊,以及那個眼眸迷人的伊爾薩少年……


    她目光驟然一凜,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啞然看向薑允。


    薑允輕歎一聲:“沒錯,那人就是伊爾薩的皇子,你怎麽會穿成那樣去他的書房?”


    薑凝漸漸憋紅了臉,一言難盡啊。


    仆人匆匆將門合上,帶著薑允出門等候,兩人根本沒有交談的時間。


    薑凝換了身白色裏襯與暗紅天鵝絨拚接的套裙,隻盤了個簡單的發髻就匆匆走出來,跟隨薑允迴書房。


    薑允進屋後,立即繞過長桌,站到洛戈殿下身後。


    薑凝會說些簡單的伊爾薩語,薑允擔心她一會兒說錯話,是以故意站在洛戈視線的盲點,準備好對薑凝使眼色。


    洛戈坐在長桌後,姿態慵懶的支著下頜,神色疑惑的盯著對麵的薑凝,沉聲詢問:“你找我有事麽?為什麽不走樓梯?”


    薑允:“……”


    薑凝:“……”


    皇子殿下八成還不知道“臥房的驚喜”,以為薑凝隻是二樓陪酒的女人,特意自樓下爬上窗來找他。


    皇子殿下這想象力也太豐富了!


    薑允滿麵無語,就他二姐那身手,怎麽可能徒手從二樓爬上頂樓的書房?


    這丫頭鐵定是爬出臥房後,找不著落足點,挪來挪去想找個合適的方位逃下城堡,無意中,挪到了書房的窗外。


    原本,薑凝這舉動,是多麽英勇堅貞威武不屈啊!


    被皇子殿下這麽一形容,就仿佛她是在二樓脫光衣服,徒手爬到五樓求寵幸似的……


    這得猴急成什麽樣啊!


    “不!不!”薑凝頓時憋紅了臉,急不可耐解釋道:“我剛剛是想……”


    薑允當即打斷她的話,大吼一聲:“是想出來吹吹風!”


    洛戈被他這一吼嚇一跳,側頭用一種“你有毛病?”的眼神斜視薑允。


    薑允衝皇子殿下露出一個矜持的微笑,心裏顫抖著乞求二姐千萬不要亂說話。


    他這二姐自小脾氣暴,有種天老大她老二的非凡氣度,皇帝的指婚都敢拒,還有什麽話她不敢說出口?


    洛戈殿下心眼有多小,薑允也不是沒見識過。


    若是得知薑凝是為了拒絕被他臨幸,才從臥房一路逃到了書房,殿下的尊嚴勢必受到前所未有的打擊,非得當場下令處決她一百迴不可。


    所以,薑允打算先把這項罪責糊弄過去,等殿下參與慶功時,再尋機會求他放過薑凝。


    於是,接下來的審訊變成了洛戈提問,薑允搶答,薑凝原地發呆。


    好在皇子殿下對於女性戰俘相對比較寬容,也懶得追根究底,披上外套就下樓赴宴去了。


    薑允帶著薑凝緊隨其後,下了樓便兵分兩路,匆匆向安德烈求助。


    **


    “怪不得你剛剛急成那樣,”安德烈無奈的笑了笑:“放心吧,既然是你的姐姐,殿下自然不會為難她。但讓她留在這裏參與交際也不妥,我建議她留在城堡裏幹些雜活。”


    薑允剛欲感激,一旁的薑凝立即挺胸瞪眼大吼一聲:“幹雜活?那不是把我當丫鬟使!”


    “二姐!”薑允火氣噌的上來了,一把拽住薑凝的手腕走到沒人的角落——


    “你以為當戰俘能跟在府裏一樣?安德烈是在幫你,你要是不想幹活,就抬頭看看這裏!”


    薑凝聞言疑惑的抬頭,看了看在宴會廳裏走動的伊爾薩軍官,迴頭問薑允,“怎麽了?”


    薑允冷冷道:“你要是不想當雜役,那這裏的男人,每一個男人,都會輪番來睡你。”


    “你是不是活膩了!”薑凝聞言暴跳如雷,一把揪住薑允的耳朵,使勁兒一擰。


    薑允吃痛,卻並不像從前在家時鬼哭狼嚎的向二姐求饒,而是一聲不吭的任薑凝撒潑。


    薑凝見他不吭聲,自覺無趣的鬆開手,抬頭看向高自己半頭的弟弟,張了張嘴,卻沒有出聲。


    薑允垂眸看著她,平靜的說:“二姐,我們現在是在伊爾薩的集中營,你能欺負的隻有我。”


    薑凝低下頭,一雙與薑允相似的鳳目微微流轉,瞥向周圍陌生的伊爾薩男人,心裏終於泛起絲寒意。


    薑允歎息一聲,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會很久的,我會想方設法盡快救你出去。”


    兩人商議完,迴到安德烈身邊。


    薑凝氣勢洶洶的用蹩腳的伊爾薩語開口:“謝了,你叫安德烈是吧?等仗打贏了,我會請皇上放你一條生路的。”


    安德烈:“……”


    薑允急忙打圓場:“對不起,我二姐剛出生時感染傷寒,腦子燒壞了。”


    薑凝聞言眼一瞪,五指並攏,“啪”的一聲扇在薑允後腦勺,瞪著殺人的眼神,用嘴型問薑允“是不是想死?”


    安德烈被這姐弟倆逗樂了,擺手說:“沒關係,你的姐姐性格同我母親很相似。”


    三人交談不久,安德烈看時間差不多,便端起酒杯,領著薑允一同去給上級軍官們敬酒。


    那群將領圍繞在皇子周圍,爭先恐後的吹噓著自己的戰功。


    洛戈殿下平素冷漠寡言,偶爾微笑和點頭,都能給予將領們莫大的榮耀。


    薑允跟隨安德烈敬酒時,洛戈側眸看了他一眼,目光裏帶著那種似乎隻有薑允熟悉的壞笑。


    周圍的將領們也察覺,皇子殿下竟然對粗鄙的敵國戰俘微笑,氣氛頓時一片肅靜。


    等到洛戈殿下轉身走向其他人,一位頭發花白的上將伺機走到安德烈身邊,神色譏諷的詢問:“這異虜是你帶來的?”


    安德烈皺了皺眉,依舊彬彬有禮的迴答:“是的喬納森上將,這位是薑先生,上個月治好公主殿下的能人。”


    上將聞言冷笑兩聲:“原來就是那個裝神弄鬼的騙子?”


    薑允警惕的抬眼看向那老頭,一旁的安德烈麵色慍怒,卻不方便隨意駁斥上將的言論。


    兩人的隱忍並沒有換來安寧,那老頭似乎鐵了心想要激怒薑允。


    他舉著酒杯走過來,目光不善的上下打量薑允,嗓音低啞的警告:“這裏不歡迎楚國的男人,下次進來,記得塗脂抹粉穿裙子。”


    薑允挑起鳳目看向他,脖子上青筋隱隱突起。


    老頭冷笑一聲,揚起酒杯挑釁道:“噢對了,你也可以四肢著地,扮成狗,我們也歡迎楚國的牲畜。”


    “喬納森上將!”安德烈忍無可忍的上前。


    “怎麽?”老頭警告的目光掃向他,像是在提醒他自己的身份。


    薑允看見安德烈衣袖下的拳頭在微微顫抖。


    在老頭身後,洛戈殿下背對著他,在同其他將領把酒言歡。


    不知為什麽,薑允有一種感覺——


    他都聽見了。


    洛戈全都聽見了。


    但他一句話沒說,任憑這個上將羞辱他,甚至連頭也沒有迴。


    這個念頭讓薑允心尖像被人狠狠擰了一把,渾身的血液都變得冰涼。


    那老頭還在喋喋不休的嘲諷他。


    薑允不敢迴嘴,甚至不敢像安德烈那樣瞪視那老頭。


    洛戈始終沒轉身,卻有意無意的後退兩步,微微轉了轉右手腕,將酒杯裏的紅酒“不小心”撒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


    那雙淡金色桃花淺瞳微微斂起,安靜的看向不遠處——


    對麵的男仆察覺了皇子殿下的視線,隨即舉起托盤,一臉殷情的走過來。


    他恭敬的停留數十秒,奇怪的是,皇子殿下並沒有更換酒水。


    男仆以為自己會錯意,便順勢走向下一位將領。


    他四平八穩的端著托盤,昂首挺胸走向喬納森上將。


    就在此刻,洛戈忽然轉過身,伸手去取男仆托盤中的酒水。


    男仆慌忙要停下腳步,卻沒注意到腳下那攤洛戈先前灑下的酒水。


    他想要止步,腳尖擦過那一灘水漬,身體霎那間徹底失去了平衡。


    摔倒的一瞬,他意識到身後站著的人是皇子殿下,出於趨利避害的本能,他竭盡全力讓身體前傾,將整個托盤向前推去——


    “嗆啷”一聲脆響,整個托盤的酒水,都砸在了喬納森上將的頭上。


    正在接受羞辱的薑允,忽然聽見跟前一聲淒厲的怒吼,抬眼一看——


    那個喋喋不休的老頭已經被砸成了落湯雞,頭頂掛著碎玻璃,紅酒順著他花白的發梢往下滴。


    “噗……”


    周圍的將領禁不住發出一陣陣隱忍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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