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集中營才半個月,七爺竟然已經混入敵軍內部。


    薑允甚至懷疑七爺是打暈了某個伊爾薩教頭,扒了人家這身行頭,自己糊上了身。


    然而這個念頭很快被打消——周圍的伊爾薩將士看七爺的目光,顯然十分尋常,並沒有陌生和警惕的神色。


    薑允不想承認,那一刻,他心裏是有些不甘的。


    自己這麽個工於心計的軍師,盡然連個耿直的武將都比不過,實在是顏麵丟盡。


    轉瞬間,他又為自己的這個念頭而感到羞愧。


    身處這樣的境地,他當年“京都第一少爺”的心氣仍舊絲毫不改,總愛爭強好勝,自尊心無法擱下,如同附骨之疽,讓他忍不住厭惡自己。


    他耷拉著腦袋,配合的朝七爺走去。


    “站住!”


    身後那個大胡子軍官卻不好糊弄,嗓音像布鞋踩在深秋的枯葉上,沙啞幹裂:“那麽多新來的戰俘,你為什麽偏要搶我挑中的?”


    七爺沒有答話,盯著薑允走近。


    那軍官更生氣了,上前又喊了聲“站住”。


    七爺這才一抬頭,一臉茫然的看著他,用漢語迴答:“你在跟我說話嗎?”


    大胡子:“……”


    薑允:“……”


    關鍵時刻,聽不懂伊爾薩語,簡直是化解矛盾的最佳策略……


    大胡子軍官唿吸粗重,鼻孔裏像是能噴出火氣,他指著薑允,試圖用身體語言向七爺挑釁。


    然而。一個手舞足蹈的壯漢,怎麽看都有些窘迫和滑稽。


    周圍傳來伊爾薩將士一陣陣譏笑,大胡子軍官匆忙停止了自取其辱的行為,瞪眼瞧著七爺,怒不可遏。


    七爺再次一臉茫然的詢問:“你在跟我說話?”


    如同一拳砸在棉花上,大胡子軍官絕望了,蔫頭耷腦的轉身走出了校場。


    這一刻,薑允覺得,自己跟七爺的差距,無關乎智謀,主要是運氣……


    二人匯合一處,默契的沒有與對方的視線接觸。


    薑允表現得就像個待宰的羔羊,戰戰兢兢的佝僂後背。


    七爺一個小擒拿手接過肩摔,去勢兇猛收勢輕柔,薑允倒在地上,一點兒也不疼。


    薑允配合著痛哼,二人的表演都十分逼真,圍觀的將士沒發現異常,看完後各自迴去,用新學的招式毆打自己的陪練。


    七爺又擺弄了幾招,見無人再注意這頭,就轉身下了訓練場,走入休息區,端起一碗茶水。


    薑允一直跟在他身後。


    七爺俯頭對著茶碗,若無其事的低聲問:“你怎麽會進這地方?”


    這真是一言難盡,薑允反問他:“七爺,有辦法將我長期調到您身邊嗎?”


    七爺蹙眉琢磨了一會兒:“我可以弄些錢給你贖身,我見過有戰俘賄賂校場的管事,隻要一袋錢,就能找人頂替掉。”


    “這恐怕不行。”薑允輕歎一聲:“是伊爾薩的皇子親口下的令,我被調來這裏,一萬袋錢他們也不敢動手腳。”


    七爺震驚的迴頭撇了眼薑允:“你已經搭上伊爾薩皇子了?”


    薑允:“……”


    七爺那分明是“我家軍師果然好棒棒哦”的眼神。


    薑允欲哭無淚,隻能撿重點迴答:“我得罪了皇子,兩次,然後就到這兒了。總之,絕對不能鑽空子離開,我隻能想辦法留在這兒保命。”


    七爺點點頭。嗓音低沉的迴答:“交給我。”


    但薑允看得出來,七爺對此很為難。


    來不及詢問他究竟是如何混成了教頭,但很顯然,七爺目前並沒有任何權勢。


    把薑允送出去容易,留在身邊卻很難。


    伊爾薩人時時刻刻都盯著七爺,生怕他勾結戰俘組織反抗的力量,根本不可能給他安排漢人當幫手。


    擔心引起周圍的警惕,兩人匆忙迴到訓練場,再次擺弄了幾個招式。


    時近中午,校場外忽然傳來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眾人紛紛側目,隻見一批身著三等軍服的伊爾薩士兵,神色冷肅的衝進校場。


    領頭的軍官抬起手裏的牛皮紙,盯著資料上的名字,嗓音洪亮的高喊:“薑允,出列!”


    **


    不知這唱的是哪一出,薑允一頭霧水,被領出校場。


    軍官對翻譯下達命令:“讓他立即帶路,領我們去昨天讓公主食用羊腿的那戶牧民家!”


    不等翻譯複述,薑允已經聽懂了,心頭猛地一咯噔。


    還沒理清思路,腦中冒出一個念頭——出大事了。


    沒有多問,薑允順從的坐上馬車,給馬夫引路,後麵跟著的兵馬一路飛馳。


    他不敢多問,但心知這麽做,恐怕會給那戶牧民帶來大麻煩——公主沒準是吃壞肚子了。


    薑允自我安慰,公主既然那麽喜歡那戶人家的兄妹,應該不會重罰。


    即使重罰也隻能怪他們倒黴,逞英雄寧死不招的事兒,薑允目前也做不出來。


    昨天走了一個時辰的路,今兒快馬加鞭,半小時就返程。


    馬車帶迴五個人,是那戶牧民家七十多歲的老人,還有一對夫婦和一對孩童。


    他們臉上掛著茫然的畏懼,那家妻子似乎認出了車上的薑允,但沒敢問他發生了什麽。


    迴到集中營,連同薑允,一行六人被壓送入城堡,快步榻上頂樓會客廳。


    會客廳的窗幔被全然打開,陽光透過拱形的落地窗,將室內照得明媚而華麗。


    廳中立著三個身姿挺拔得軍官,看著裝,應該都是高級軍醫。


    薑允的目光卻瞬間被那個獨坐的身影所吸引——


    洛戈坐在窗前茶幾旁的軟椅上,長腿交疊,低著頭,美好的輪廓隱在暗影中。


    他正閉著眼,長密的睫毛覆在下眼瞼,邊緣被餘暉鍍一層淡淡的金光,緊蹙的眉心像是壓抑著某種痛苦或悲傷。


    六個人被分開審問。


    公主從出集中營到迴家的途中所發生的一切,薑允一字不落的老實交代。


    幾人的口供匯集到軍醫手中,最終呈遞給皇子。


    洛戈微微睜開眼,神色顯得心緒繁亂。


    一旁的軍醫小聲匯報:“殿下,他們的口供一致,其中的食材沒有任何異常,公主殿下也的確沒有中毒的跡象。”


    洛戈修長的指節漸漸握緊,將手中的幾張口供捏作一團,“那麽,究竟為什麽叫不醒?她昨晚睡前還一切正常。”


    聽聞此言,薑允瞳孔驟縮,霎那間,腦中猛然閃過山穀裏那個默默注視他們離開的黑影。


    公主叫不醒,很可能是中了魘!


    他當時的猜測,瞬間得到了印證,那片山穀布陣絕非常人所為——


    看山穀的布局,那黑影,很可能是天殺星一脈的傳人。


    那黑影的目標,為什麽是公主?薑允警惕的看向皇子——


    洛戈仍舊安靜的坐著,微挑起一雙淺瞳,視線透過長長的睫羽,看向對麵站著的六個人。


    目光帶著遷怒的氣息,一股天生的威懾力驚得幾人縮起脖子,頭埋得更低。


    薑允心頭狂跳。


    戴罪立功的機會就擺在眼前,隻是風險大。


    他少年時曾從謝家習得過幾類天殺一派簡單的魘術,複雜些的,他恐怕也奈何不了。


    可如果此時不挺身嚐試,他很可能會連同無辜的牧民,被皇子就地處決。


    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薑允緩緩上前一步,低頭拱手,向洛戈請命:“殿下,罪俘或許能夠喚醒公主。”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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