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告別飯來張口的家養蛇生,以後便得自立更生。想想那些帶毛山雞和帶毛老鼠,二青突然好想哭。


    當初望那青山,或吟‘我見青山多嫵媚’,而今再看,卻是‘青山大穀皆兇地,猛禽走獸影綽綽’。


    然蛇天生不會流淚,連眨眼都沒辦法,徒之奈何?


    那糙漢見二青久久未動,隻道是二青不舍得他這主人,不由心生感慨:‘誰道畜生無情?’遂轉首拈襟拭淚,邊揮著袖,道:“去之去之,你這畜生,恁作兒女姿態。天下豈有百年不散之筵席?此去隱身大穀,他日必為神龍,小小竹簍,豈可久居耶?”


    二青呆呆看著那糙漢,不由愕然:一邊叫他莫做兒女姿態,一邊卻自個偷偷轉身擦淚,真當蛇都是瞎子麽?


    然心下卻是暗歎,雖說不舍這家養蛇生,但這漢子對他,也確實夠意思,幾可謂‘當兒子一樣看待’了。


    然兒子長大了,終歸是要離開父母的。


    仔細想來,豈不叫人黯然神傷?


    二青輕唿了口氣,盤起身,低頭朝他點了點,如拜別般。


    而後又遊向竹簍,蛇尾一挑,將竹簍掀開,小青從竹簍爬出,與他交首吐信,並用蛇語告之:“兩年後,我來接你!”


    小青點頭,神露不舍,這三年,跟在二青身旁,她也算是學了不少東西,包括那些人類的語言和文字。


    他們雖不能口吐人言,但至少人類說的話,能聽懂。


    和那還在抹淚的糙漢子,以及小青告別,二青一步三迴頭,不舍地走了。實在是……不舍得那飯來張口的蛇生啊!


    見二青隱於草木之間,糙漢子才抹了把淚,裝上小青,背起竹簍離去。離去時,糙漢子亦是一步三迴頭,不舍之情溢於言表。


    山風徐徐,鬆濤陣陣。


    抬望眼,峰巒疊翠,迴首間,草木森森。


    近處蟲鳴鳥叫,遠處虎嘯猿啼。澗中魚兒吐珠,空中蒼鷹盤旋。


    青山大穀,鬱鬱蔥蔥,充滿生機,但也布滿殺機。


    一隻蠢兔,完全沒有意識到二青這個外來者的到來,在二青眼前半丈開外,美滋滋地捧著草莖啃嚼。


    好在二青對它半點食欲也無,隻是靜靜看著,想著今天的晚餐該怎麽解決?要不,學這蠢兔嚼點草莖?


    可蛇有用來嚼東西的牙麽?


    要不,吞點草葉?


    這麽蠢的主意,正常的蛇,定是想不到吧!


    或許,二青是這個世界上,最不爭氣的蛇了!


    離別前,那糙漢倒是沒少給他準備食物,不過二青隻是稍微吃了一點,雖然他可以吃下更多,但他擔心吃得太多,在山裏要是碰到什麽天敵而又跑不動,到時自己估計就成為別獸的晚餐了。


    雖說剛來這個世界那會,他確實是很想去死。但現在,這股想死的勁頭,早就過去了。如今若還尋死,那就有點丟蛇了。


    然身為蛇,又不想吃血食,那要如何在這野外活下去,確實是一個不小的難題。


    正在心裏琢磨著這事時,那隻蠢兔卻越走越近,朝他身邊不遠處的一株肥草跳來,二青翹起蛇尾,猛的一甩,啪的聲,抽在旁邊的草莖上,直嚇得那蠢兔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哧哧……


    二青咧著蛇嘴笑,但蛇發出的笑聲,卻有些磣人。


    笑了一陣,又覺無趣,在他的熱感應係統裏,周圍都沒什麽值得他注意的東西,目光所及,也沒感覺到有什麽危險。


    他漫無目的的巡遊著,思索著自己的蛇生。


    那些飛禽猛獸,它們活著除了覓食,就是繁衍,那自己呢?


    自己活著的意義,何在?


    然還未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他就知道,自己也逃不掉要出去覓食求存的命運。餓著肚子,迴頭不是餓死,便是淪為別獸的食物。


    還好沒多久,他便解決了自己未來一段時間內的吃住問題。


    隻見前方一陡坡,陡坡上灌木叢叢,灌木上藤蔓綽綽,藤蔓上綠葉栩栩,綠葉下絡纓墜墜。那紫的,綠的,一串串,一掛掛,煞是誘人。有鳥自上飛,有蟲於上鳴。鳥來蟲自隱,鳥去且複吟。


    二青見獵心喜,吃葡萄,總比吃血食要容易接受得多。


    且這藤蔓上,還有不少鳥巢,巢中有鳥蛋……然想想,鳥兒那般可愛,自己吃它們的蛋,豈不與那馬路殺手相類?


    如此這般一想,二青便乖乖當起了食果蛇!


    然而沒幾天,他便發現有惡鄰在側,而且還是蛇類的天敵——蛇獴。雖有些奇怪這裏為何會有蛇獴這個物種,但想想這個時代,這個世界,再奇怪的事情,似乎也就不值得奇怪了。


    二青為此還擔憂了一陣子,深怕一個不小心,就被這一公一母當辣條給啃了,特別是這一公一母經常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他麵前,仿佛在琢磨著要如何置辦他時,他就覺得蛇皮陣陣發麻。


    好在這惡鄰也隻是在他麵前抖抖威風,而沒有真個爬上這山葡萄蔓上找他麻煩。或許它們也在考量著動手之後的後果吧!


    但二青還是覺得,此地不宜久留,且等山葡萄沒了,便自離去。


    不過,在此之前,二青也不是啥事都不幹,而是尋找了幾個藏身之所,在緊要關頭時,用來逃脫這對惡鄰地獵殺。


    果然,才過幾天,可能是那一公一母受不了辣條的誘惑,又或者它們已觀察好敵情,終是忍不住,朝二青下手了。


    一公一母,分工合作,小心翼翼爬上藤蔓,一前一後,向隱身於藤蔓的二青夾擊而來。利爪森森鋒似刃,鋸齒曜曜銳如芒,看得二青是心如鼓擊,身似雷殛,惶惶不知如何自處。


    他第一次感覺到,死亡如此接近。


    突然,二青昂起首來,輕吐蛇信,口言獸語,道:“二位,且聽我一言,你們想成妖嗎?”


    打,估計是打不贏了,二青隻好施展嘴遁,一邊觀察地型,這地方他熟,先穩住它們,再按計劃路線逃跑。


    然而,正當二青提起這‘成妖’二字時,天宇深處,突然傳來一聲悶響,好似這二字是如何大逆不道一般。


    這聲悶響,嚇得那對惡鄰毛發皆立,夾起尾巴便逃。


    二青見此,有些摸不著頭腦。


    轉瞬,天光忽暗,烏雲墜天,如天穹低垂,壓迫塵世。


    傾刻,疾風颯颯,草木起舞,若龍卷過境,侵掠山林。


    忽而,銀光破碎,如天穹乍裂。驚雷滾滾,若龍吟九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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