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學院位於裏州中心的天竹峰上。


    天竹峰坐落裏州原力最為濃鬱之地,座跨方圓十餘裏,直入雲霄八百丈——考慮到地下城本身的高度,這算是頭頂天了,或是毫不浪漫地說——快要頭頂地了。


    天竹峰自上往下,其頭頂懸浮著是一符巨大的青光封印,其形陰陽八卦,其光晝暗夜明。


    封印往下,有一塊鵝蛋般的巨石,矗立在天竹峰的頂端。


    巨石往下,有一片瓊樓玉宇,四處怪石嶙峋,翠竹掩映間,竟有小橋流水,曲徑通幽;曲徑盡處,有一軒榭,犄角望雲,竹瓦撩霧。


    雲霧之下,有一女子,身著煙衫。


    撫琴,無聲。


    突然,竹林裏一聲茲呀打破了寧靜,一隻鬆鼠跳上了鬆枝,轉眼消失在鬆葉裏。


    女子蹙眉,嘴角微動,聲震百丈:


    “是誰?”


    竹葉響動,窸窸窣窣,一老者負手爬了出來,拍打著身上的竹葉,其人瘦高矍鑠,鶴發童顏,紫袍大氅,道髻衝天,性感的白須散出凜凜威勢,雙眼連眉,眯成了上下四條縫。


    “軒月師妹,你這樣悶聲彈琴,對身體不好罷?”


    “掌門師兄?”


    名為“軒月師妹”的女子,側身而起,一身紫色的煙衫,肩若削成,腰若約素;白緞裹胸,峰壑隱約,似有幽香繚繞;斜髻如瀑,流過如夢芳華;細紋爬上絕美的容顏,更添成熟的韻致。


    老者目不斜視,隨後給女子遞去一張懸賞單:


    “現在要叫院長了……沅愛還沒迴來嗎?”


    女子低首蹙眉,懸賞單上赫然寫著東方沅愛的大名,說其一年內四處禍害裏州市民,已被民間傳為“死神”,談之色變。


    “這丫頭!”


    “你打算怎麽處置她?”


    “你來就是問這件事的嗎?”


    “還有一件事……”


    老者正欲張口,忽見一道劍影劃過,在低空橫衝直撞,豁然落在軒月身前,之後劍影一收,有二人從上跳下,細一看去,正是東方沅愛,以及一名穿著綠色短衫的少年。


    ……


    鬆鳴經曆一陣眩暈之後,雙腳落地。


    放眼四周,皆是鬆竹石榭,格外清幽,麵前老者與女子的打扮,更是超塵脫俗,似乎能感受到他們內斂的道家氣場,心中暗暗稱奇,不敢胡亂作聲,隻四下看了幾眼後,便畢恭畢敬地戳在東方沅愛的一旁。


    東方沅愛收起短劍,向鬆鳴介紹道:


    “這個美女是我師父,軒月,戒律堂的長老,很厲害的;這個白胡子呢,是我們院長,藍燈真人。”


    老者麵色難看,捂嘴輕咳:


    “咳咳,藍庭真人。”


    沅愛恍悟:


    “對對,是叫這個名字沒錯,你是如假包換的院長。”


    隨後湊到藍庭真人的身邊,拉著院長粗壯的手臂道:


    “院長叔,我給你介紹弟子來啦!”


    藍庭真人那矍鑠的老臉,忽然露出為難的表情,端端看了鬆鳴一眼,又側眼瞥向軒月,旋即將目光收迴,捋了捋白須道:


    “咳咳,剛說到你,你就迴來了,‘外出曆練’怎麽樣啊?沒傷著人吧?至於弟子嘛,學院收人可是很嚴格的……”


    東方沅愛沒等他話說完,便舉起手來,強力拉下他的老脖子,朝著他的耳邊細聲說道:


    “噓——我有師父年輕時美美的照片哦。”


    藍庭真人老臉一紅,旋即用內力將這臉色強壓下去,一把推開沅愛,支了句:


    “別這樣……”


    轉而仔細端詳著鬆鳴:


    “這位少年……哇,不得了啊不得了,你有道靈光從天靈蓋噴出來,你知道嘛,年紀輕輕的就有一身橫練的筋骨,簡直百年一見的修武奇才,如果有一天讓你打通任督二脈,你還不飛龍上天,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在這一瞬間,鬆鳴天真地睜大了眼睛,竟產生了看見伯樂的幻覺。


    接下來,卻出現了更神奇的一幕。


    在鬆鳴聽來,藍庭真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鴉雀無聲,而反觀藍庭真人的嘴,卻仍在滔滔不絕說著什麽,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


    鬆鳴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將食指塞進耳朵來迴轉動,依然沒有聲音……


    正覺奇怪間,忽聽一旁軒月厲聲喝道:


    “沅愛,你以為說悄悄話為師就聽不見?”


    鬆鳴不知發生何事,再見藍庭真人,仍在滔滔不絕地說著“靜音”,而一旁軒月和沅愛的聲音,卻是清晰可聞。


    “奇怪……”


    鬆鳴隻覺耳中感覺十分異樣,卻又無法形容,不禁晃晃腦袋、甩甩耳朵,閉眼靜心一聽,依舊聽不見藍庭真人絲毫的聲音。


    這時,東方沅愛忽然跳到軒月一旁,雙手抱住師父柔軟的腰肢,仰臉撒嬌道:


    “為什麽嘛師父,院長都答應了!”


    軒月長老那絕美韻致的臉龐,幾無表情,冷若冰霜:


    “這孩子根骨奇差,況且已經成年,不必把大好青春浪費在修武上,若一步走錯,誤入道門,後半生隻能任人魚肉……武士世界的殘酷不是這種地表人所能想象的。”


    鬆鳴仔細聽著軒月的每一句話,像是心髒承受著每一片刀割,他憋屈地戳在那裏,欲言又止。


    東方沅愛則擺弄著軒月潔白如玉的手臂,繼續撒潑道:


    “不嘛不嘛,我就要他!你們不收,我來當他師父。”


    “你還敢說,此番你被將軍府懸賞,你這樣一輩子別想離開學院了!”


    軒月一邊寒聲而語,一邊素手一擺,兩指輕撚:


    “鳴音道,空穀囚音!”


    鬆鳴一怔,隻覺耳中琴聲迴蕩,縈繞不止,很快占據了整個腦子,一時頭昏腦漲,連保持著清醒的意識,都覺十分困難。


    “不要啊,師父!”


    東方沅愛大叫著,像貓一樣一個激靈遠遠跑開,側身抽出短劍,踏劍直上霧空,從上往下遠遠喊道:


    “小毛,我先走一步了,迴見——”


    “別啊——”


    鬆鳴還來不及說話,沅愛已不見蹤影。


    徒留他一人,獨自麵對軒月和藍庭真人,這讓他不禁有些緊張起來,心跳開始加速,像旱鴨子落水時拍打的撲通作響。


    軒月沒再去追逃跑的沅愛,而是轉過身來,怒視著藍庭真人。


    順便瞥了眼鬆鳴,見其滿身是血,於空間戒中引出一枚紅色丹藥來,扔給了鬆鳴,也不正眼瞧他,冷冷道:


    “你走罷!”


    鬆鳴小心翼翼地接過丹藥,左右看了半天,這才塞進嘴裏,還來不及道謝,便聽琴聲一鳴,軒月長老已踏聲而去,隻留下竹葉的清芬。


    藍庭真人望著軒月遠去的身影,沉默半晌,麵色豁然一肅,在軒月施展的道術消失之後,嘴裏終於說出了聲音:


    “老夫修道數百年,未見你等元道如此均勻之人,所以莫再執著了,這不是你要走的路,你還是速速下山吧,你的傷勢再不送醫治療的話,恐會留下後遺症。”


    鬆鳴細細聽來,如臨瓢潑冷雨,自知多說無益,強忍著失落和追問的心情,取出懷中竹簡,隻淡淡問道:


    “我有一張武士學院入學考試的準考證,請問這個考試何時進行?”


    藍庭真人看都沒看竹簡:


    “第一,這不是你的準考證;第二,這個準考證是偽造的;第三,這次的考試已經結束了;所謂天意,便是如此,你命中與道無緣,下山罷。”


    雖然心有不甘,卻也無可辯駁!


    鬆鳴隻好提腿下山,他隨便尋了條小道,一路向下,幾步之後,心裏漸漸生出些憋屈來。


    他越想越火大,十步之後,竟腳亂如麻,不能自已,索性麵色一橫,轉身疾走,分分鍾迴到山頂,站在藍庭真人的身後,直愣愣地問道:


    “既然與道無緣,那緣是何物?”


    藍庭真人飄然撫須:


    “凡逆天者,必先順天之道。順之久矣,命緣自來。”


    言罷,拂袖而去。


    ————————————


    預告:第0012章,釣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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