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啦一聲輕響,玄著青紗的雕花門,被由裏向外推開。


    隨後,便見得一名身穿青灰色綾羅的男子,拂袖大步邁了出來,腰間一枚‘金魚袋’隨著他疾步離去,輕輕的晃出銀鈴的響聲。


    滿麵怒容之下透出憤憤不平的樣子,連帶著他的手裏揣著一卷宣紙,也像是因為他的氣憤,而被抓的皺巴巴的。


    在他身後,一雙手從門內顫抖伸出,一個雪青色的身影衣袖緊緊的貼住木門。


    “夫君!此乃妾身終身敗筆,並非書中所說永世同昌,若夫君執意如此,妾身願一死讓夫君悔悟!”溫婉的聲音透著執拗的無奈。


    從我的角度看去,是一位梳著高高發髻的婦人,她的臉上掛著素白的棉紗,不是那種電視劇裏麵隻擋住一半張臉的那種,而是整張臉都罩在白紗裏麵。


    隱約可以看見她白紗下透著淚光的眼睛,此時裏麵充滿了懊悔與悲慟。


    ‘這……是怎麽了?’


    我靜靜的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上,看著婦人口中喚的夫君越走越遠,而她就好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氣一樣,無力的倚在房門邊上,任由門外的日光,打在她雪青色的外罩上,折射出密繡的銀色光芒。


    ‘這衣服上繡著的怎麽好像是地圖一樣的東西?’銀絲閃爍顯現出阡陌交通的路徑,又好像整齊有致的機關圖紙,整片整片的覆蓋在這件雪青的罩袍上。


    這位夫人這是什麽品味,不喜歡鮮花蝴蝶,倒是喜歡起這種線條生硬的死物?


    她夫君的身影,已不知何時消失在了我目測範圍內的盡頭,終究沒有迴頭。


    隻見那麵紗下的雙目眼淚如斷線的珍珠,瞬息滾落了下來。


    噗通一聲輕響,婦人已頹然跪倒在地,十指緊緊相和,麵朝向北麵孱弱的叩拜道:


    “李氏列祖在上,孩兒不孝,未能以男兒身降於這世上,更未能將風水之術發揮到極致。孩兒雖為當朝女官,卻依舊需要遵守婦德,不敢逾越。孩兒無能,無力阻止夫君走上歧途,孩兒無用,更不能製出傾世同昌之塔。隻願先烈寬恕孩兒不孝不仁,無能無用之罪過。”


    她言語中字字淒楚痛惜,透出一種悲涼與無助。無論是誰看著都會於心不忍,隻可惜,她終究被一個人留在了原地,她的夫君到底沒有迴過頭來。


    我默默的將胸口那一口一直壓抑的氣息吐了出來,這樣一個多才的女子,卻遇上那樣的夫君,這真的是她當時的嫁給他時想要的幸福嗎?


    不孝不仁,無用無能!


    這不該是那個時代的女子該承擔的事情,不是嗎?


    等等,她剛剛禱告的話裏麵信息量有點大耶!


    我冷靜的放下內心對她的憐惜,開始正視她方才的話:


    ‘當朝女官,如果這些幻境是相關聯的話,她應該就是先前我看到受命誥封的正三品杜陵郡淑夫人吧?如果是同一個人;那這樣就說明,她就不是因為狀元郎而得以晉封的了。’


    誥封的聖旨是不會隨便亂寫的,使用婉娩天資,才明夙賦還有彰才顯德三個成語,就是在暗示這位狀元夫人的能力。


    才明夙賦,說的是才能出眾一向很聰慧的意思。一般的誥封不會說女子的才能,因為女子無才便是德,既有才又有德,在那個時候是矛盾的存在。


    但有有一種可能,這兩種素質是可以具備的。那就是這名女子不是依附丈夫存在的,是像武曌一樣,可以獨立的女子。


    隻有這樣,她才可以獲得正三品的命婦誥封,而不是以狀元夫人的身份獲得從六品的命婦敕命。


    正三品!


    對了,她夫君腰間懸著的那個金魚袋,在唐時期,也是隻有正三品以上官爵的人才可以佩戴的。


    如果是連帶冊封的話,那豈不是新科狀元的正三品官職全是依憑自己的夫人任杜陵郡夫人才獲得的正三品的閑職。


    一腔男兒誌氣背地裏受挫,更還惹來不少閑言碎語,難怪會繼續為於那張傾世同昌塔圖。


    而且在剛剛的爭吵中,狀元郎始終沒有開過口,這種不通過交流隻憑行動的做法,也不知道讓這位三品的女官夫人受過多少委屈。


    她隻怕有再多的苦都無處可訴了。


    眼下,這位洛家的第一位狀元,拿走了八卦塔也就是傾世同昌塔的設計圖紙,也就是說從那時候開始,八卦塔便開始建立了。


    可根據狀元夫人的意思,這張圖紙是她的失敗作品,真正的原本才是傾世同昌塔,而如她所言,真正的傾世同昌塔的作用,就是建立以後可以保家族永世同昌。


    這也——太玄幻了吧?


    隻是建一座塔,就能保家族不滅,還繁茂昌盛?


    這是有多誇大風水的效力啊?


    不過她還說了一句,傾世同昌塔是聚風水之極致的建築,物極必反,到頭來很可能它並不是什麽吉利的建築。


    那她曾經這麽癡迷的去追逐涉及這座塔又是所謂何意呢?


    隻是因為家族遺命?


    還是因為這就是她做為三品女官的本來意義?


    那她到底是什麽樣的女官呢?


    從衣服上的紋路是阡陌交通,這若是官服,她大概應該就是當時的建築設計師,或是建築工程師了。


    母家為李氏,又擅長建築風水,難道她就是李通的先祖?


    如果是這樣,喬小曼會被吸引這件事情很可能就好理解多了。


    李通與狀元夫人為一脈,李通的妻子喬小曼便也就是李氏的人,那麽她會被洛家吸引也就存在了可能性。


    要是這麽理解,那他們的一切便絕對不是一個意外的小插曲,不是一個洛家故意為之的小插曲,而是一個不論如何都必然會發生的小插曲!


    但毋庸置疑的是,他們是個小插曲!


    ‘李通的學術追求是用人柱作為探索風水極致的鑰匙,那是不是這位夫人也是擅長這樣的手法呢?’


    猛然間,我腦海中又浮現出當時路雪楓給我看的那張紙——李通的日記!


    加上洛疾風給我的那本李氏風水帖,日記裏的信息和那麽古老的手劄應該都是李通的上一輩授予他的。那創造那些理論和手劄的人,又會不會是這位狀元夫人呢?


    如果是她寫的手劄,那她也必定知道那逆向乾卦陣咯?


    恍然頓悟,我連忙抬頭看向雅宅的門,可狀元夫人已經不見了!


    ‘唉?剛剛還在這裏的!’我慌忙幾步走到雅宅的門口,整個宅子裏卻再也沒有了夫人的影子,隻留下房梁上一換素白的披帛結成的繩套,難不成她真的以死明誌,想要讓她的夫君頓悟?


    死的也太快了吧?好歹等我在看一會呀!


    沒給我機會多做抱怨,身後便不知怎的一陣陰風襲來。


    恍惚間,我竟能感覺到身後有一個人正冷冰冰的注視著我。


    是誰,莫非是——狀元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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