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本入賬的速度應接不暇,筆墨的書寫竟快過如今新時代的電腦計算機。


    一陣火熱的好奇心在這高效率的工作節奏下被迅速冷卻,我很快便產生了視覺上的疲憊。


    一切都這麽有條不紊,哪裏有需要我插手?


    心中莫名的一陣懊惱與失落,我索然的走迴自己的座位坐下。隻是睜大眼睛木訥的保持著整個錢莊的自動,全然像一尊雕像。


    但沒想到的是,百無聊賴的倦意上襲,眼皮越來越沉重,再後來……


    ‘轟’!


    猛地一聲轟響嚇得我硬是從寬大的太師椅上一個前傾跳了出去,幾個踉蹌,我側倒在地上僅僅用左手撐住了地麵頂住了自己完全失衡的身體。


    ‘哢呲’隻聽見左手腕關節細碎的關節錯位聲,我的臉瞬間皺成一張苦瓜臉。


    看來上班工作真的不可以偷懶,是會遭天譴的。這樣一摔就關節錯位,可算是折磨我了。


    我鬆了鬆自己緊繃的身體,頹然跪坐在光滑的地板上,像小貓似可憐巴巴的看著扭傷的手腕。方才乏味的不悅化作心煩意亂的怒火,促使我狠狠地抬起頭來看向太師椅。


    路崇光不知道何時已經端坐在那裏,頗為鄙視的看著我。


    他拈了拈胡須,隨意的招來一本賬本翻了幾頁,隱去嘴角的嘲笑說道:“這一天倒是無功無過的過去了,丫頭!”


    穿著莫名其妙的衣著,還糊裏糊塗的扭傷了手,我自然也顧不得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有些任性的答道:“我做完了,可以放我迴去了嗎?”


    要我為了查假‘幣流通而在這裏天天發呆,打死我我都不願意!


    “哼哼,小丫頭,陰陽輪迴,想要迴去,自然要遵循定數。你且四處走走,時辰一到也必然就順遂了。”路崇光似乎瞧出我手腕受傷的模樣,也不在多和我浪費時間,淡淡的話語悠悠而至,再一看他又化作一陣青煙消失在迴廊之後。


    就在我準備爬起來去追逐青煙的時候,腳下的青石地板突然震動起來。


    石板間清脆的碰撞時,好似要崩塌一般,一瞬間整個錢莊乾坤顛倒起來。


    我忙忍住疼痛死死勾住太師椅的一角,好在這一陣混亂中躲過一劫。震動與挪移到底沒有堅持太久,就在我快要鬆開夠住椅子的手時,一切又安然的化為風平浪靜。


    ‘轟隆隆……’椅子伴隨著又一輪輕微的震動移開,一輪暗梯顯露在太師椅方才擺放的位置。


    清爽的風從暗梯裏徐徐吹出,還帶些許濕潤的青草味道。


    隻是這暗梯幽深,一眼望不到頭,更看不到是否有盡頭。倒讓我一下子躊躇又好奇起來。


    ‘到底下不下去呢?既有風那一定有出風口……既然要迴去,何必在這裏坐以待斃?’我移過錢莊裏的一盞煤油燈,小心地拎起裙擺緩緩地沿著濕滑的石壁走下台階,謹慎的走入狹小的行道裏。


    沿途,一盞盞早已熄滅的有燈被我一一引燃。遠處熱鬧的聲音越來越近,讓我都有些無暇在迴頭看先前點燃的燈盞是否熄滅。


    我隻一味的先前趕路,隻一味的去追逐那風、那聲音、那能夠丟開燈盞的光明。


    終於,盡頭的一扇石門在我距離三步之遠是洞開。


    展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熙熙攘攘的繁華古街,街頭巷尾叫賣不斷,一片繁榮貞觀的盛景。


    “糖葫蘆、糯米糕、茯苓梨膏糖勒……”


    “南北百寶,便宜清貨,歸途漫漫,捏來防身咯……”


    迎麵便是一棟紅木琉璃青瓦三層木樓,紅木在橙色溫暖的燈籠群中烘出濃厚的木質香氣,就如它的名字一樣——檀華驛。


    樓上一個個隔間透出舉杯共歡的長影,歌舞妖嬈也伴隨琵琶玉碎不斷。


    是一家酒樓?


    對麵比它愛半個頭的另一棟清漆建築也毫不遜色,菱形的豎字招牌隨風發出叮咚聲響。漂亮的楷書寫著‘梳雨茶齋’四個大字。


    是一家茶鋪?


    兩棟建築之間,露天的小桌整齊裝點,不少人起身離去時丟下幾個金閃閃,座位又馬上被坐滿。


    我傻傻的愣在門前,愣是沒有迴過神來,鬼界竟是這樣的?這若是說出去,誰信呀?


    鼻息間一抹熟悉的香氣,沁入心脾的竄了過來。


    不是檀華驛的檀香,也不是茶齋的茶香……


    是什麽呢?我吸了吸鼻子,好更清晰的嗅到那氣味。手中的油燈在這繁華如晝的街市根本毫無用處,我索性撩開,騰出兩隻手來,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繞過檀華驛在往裏走,各種各樣,人模鬼樣的身影比比皆是。


    有穿著旗袍的斷頭女,用一條長絲巾牽強的遮住她脖子上撕裂的傷口;那邊一蹦一蹦穿著白色囚服用褲腰帶牽著下半身遛狗似的男子,一看就是過去舊時代被腰斬的罪人;還有一堆在天上追逐的飛頭,他們的身體在街道更遠處窮追不舍著。


    ‘嗆、咚嗆嗆嗆……’


    我本來還目不轉睛的看著各色人群,一陣鑼鼓聲急促的響了起來,尋聲看去,一個老者正站在高大的紅漆戲台上,一旁一隻小猴正聽話的瞧著鑼,不一會兒台下便擠滿了人。


    “謝各位賞臉,今兒,老朽給大夥講個故事可好?”


    “好!好!”


    “話說呀,北宋年間最大的商會路家,有個路家主……”


    還有百步的距離,我好奇的緊跟著跑了過去,站在人群的最後麵。很多年沒有這樣搭著戲台說書說故事了,這會兒又可以過一把癮了吧。


    “要說這路家主呀,家族百年從商家大業大,看上了汴京綾錦大戶楊家的女孩兒。那女孩兒呀麵龐如雪,長發如綢,可就是不愛說話。”


    “唉唉唉!老頭兒,這故事你瞎編的吧,前兒你還說民國時候有一個經商大戶有個路家主,人家也看上了揚州織造大戶的女孩兒呢?怎麽又出來一個了?”還沒說幾句,下麵便有人起哄起來。


    被一語揭穿,台上的老人一下子便漲紅了臉,好似找不到台階下一般的支支吾吾起來。


    一陣噓聲不斷,幾個果子從台下投了上去,砰的一聲打在了小猴拎著的銅鑼上。


    猴子被聲音驚住,立刻竄到了老人的懷中。老人看著圍著看熱鬧的人漸漸散去,嘴唇微微開合了幾下,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正想走,台上的猴子竟竄了過來搶我腳邊的果子吃。它隻是蹲著吃果也不看我,更不怕我,仿佛是對人司空見慣一般。


    我也蹲下身去,趴在膝蓋上看著它鼓囔囔的腮幫子。


    ‘居然可以這麽貼近這樣的小動物,這可比現實裏逛動物園有趣多了。’


    “咕嚕~”看著看著,肚子也跟著叫了起來。空空的戲台這細微的聲音都顯得異常清楚,引得一旁幾桌人看著我的窘態不由訕笑起來。


    瞧著那些人的嘴臉,我的臉不由猛地漲紅起來,恨不得挖個坑趕緊也把自己給埋了進去。


    “姑娘留步……留步呀!”就在我忙起身想要跑的時候,身後戲台上老人的聲音叫住了我。


    我迴頭看去,老人已經抱起了方才吃果子的猴子,朝著我微笑的招了招手。


    一身舊唐裝和和圓帽,配上他略有些矮胖的身材,儼然是一個和藹可親的老爺爺模樣,讓我一點也興不起害怕的意思。


    很自然的,我徑直走了過去,走到一半卻半步也在挪不動。


    因為,就在剛才,老人見我上前,欣然下台的時候。我一個不經意間的意外地發現這老人與那小猴根本就是一張薄薄的紙片。


    原來這裏真的是‘臥虎藏龍’啊……


    “老爺爺,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我努力的擺出一副看不出害怕的笑臉來,希望不要讓老人家看到在難過,可最終還是沒能做好。老人看我尷尬的笑臉,也隻是抿了抿嘴沒有為難我的樣子。


    老人從頭到腳的將我打量了一番,慈祥的笑道:“姑娘的衣著是北宋年紀的上等料呀,聽最近的魂靈兒們說,如今人們都穿衣褲,已不穿這種樣式的裙衫了。姑娘還是活生生的人,為何還穿這個?”


    “這……老爺爺,可聞到香味?”


    這麽直接的問起我從哪裏來,這老人真是比我還不避諱,可這也確實問倒了我。我撓了撓頭,真不知道該如何迴答他我這突然穿身上的衣裙,索性立刻話鋒一轉。將話題轉移到先前聞到的香味上,這戲台周圍現在也滿是那清心的香味。


    “噢,這是著名的凝香子。是那邊‘拐角巷子醉月樓’的招牌香料。”老人似乎也會意了我不願意迴答這個問題,附合似的解答了我的疑問。


    “姑娘餓了帶個果子吃罷,在這裏野菜與蔬果都是活人可以食用的……”可能是看出我急於趕去那裏的樣子,他懷中的猴子立刻掏出一個野果遞了過來。


    “啊這……怎麽好意思呢?”嘴上說著,肚子正不停的叫囂著,我不要臉的一麵謙虛另一隻手悄咪咪的接過猴子手裏的野果。


    ‘太丟人了,吃完我就死了算了,嗚嗚嗚嗚,真的餓了。’順利的將野果握在手裏,我的心裏是一陣熱淚盈眶,人在他鄉,真的身不由己呀。


    “姑娘若是覺得不好意思,不如……”老人看出了我的心思,抬起手來向台子指了過去。


    順著方向看去,一隻立式的麥克不知何時擺在了戲台的右上角上。


    這是要我唱歌?老爺爺,不可以倚老賣老呀!這麽欺負孩子,你祖宗老人,各處香火真的知道嗎?


    “這……拿著果子我還是不吃了……給小猴填肚子吧,今天他敲鑼可嚇著了。”根本不打算在思考,我忙把手中的果子塞迴小猴懷裏。這要上去唱歌,那不是丟人丟到家啦,不幹!我絕對不幹!


    “姑娘不用著急,隻是欠著一首,若他日你想唱的時候,便可以來唱。這麥許久沒人配得上了,老朽卻獨獨覺得,姑娘定定合適。”老人隻是依舊憨笑著,擺了擺手,讓我將果子收迴去,說完便頭也不迴的帶著小猴走迴戲台去。


    看到他轉過身去,我連忙也掉頭往拐角那邊的醉月樓趕去。


    真不敢看,這老伯伯到底死前發生了些什麽,整個後背竟被生生的剝掉,留下麵皮那部分血淋淋的空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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