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夢?


    是一座偌大的宅院,雪白的西洋樓下是一片雨打晶瑩的百合花海……


    是夢。我仰頭看著不斷落雨的天空,雨滴從自己的身體打落到映著灰蒙蒙天空的地麵,一晃眼前方西洋樓下突兀的兩人影堆疊在了一起。


    瀅……瀅兒……


    瀅兒,楊……瀅兒……


    朦朧中一縷柔光打在了眼皮之上,恍若陰雨天終於放晴的那一米陽光,溫暖柔軟。迷糊中,我習慣一樣的翻了個身把自己埋在熟悉的軟枕之中,暖暖的肥皂香與淡淡的百合花味在鼻息中亂竄,好像之前的那場劫難隻是一場噩夢。


    呃?噩夢!?


    我猛然睜開自己的眼睛,一個翻身直直的坐了起來,眼前柔和的燈光照亮了整個房間,竟華麗麗的隨處都似要放出光彩一般。


    手輕輕摩挲著身下的床墊,簡單的席夢思上還馱著一床厚厚的鴨絨,柔軟的蠶絲被麵上是雪白的雪絲提花。家裏從來不算富裕,可我觸手便識出這是蘇繡,這樣樸素的紋理加上這樣精細的織法,現如今價值哪怕連城,都是可遇不可求了。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會肯把這樣貴重的東西用在自己的身上?


    為何那麽熟悉,又為何那麽陌生?明明床上是這麽溫暖的被褥和床墊,而我自己卻打心裏的害怕與恐懼?


    我膽怯的攏了攏罩在身上的蠶絲被,隔著實木洋床外罩著的紗帳環顧四周,床頭方才的那抹身影突然從雪一樣的紗帳外探出一雙手來將我的手牢牢抓住。


    “醒了?”是實在的男音,不過全無成年變音的磁性,倒有些年幼的清脆。


    循聲看向身旁床邊的人影,黑影看的不甚真切,記憶卻與昏迷前的人影重疊。就是他打開安全門把我從銀行裏帶出來的嗎?那他為什麽救自己呢?


    心中滿是疑問,可我卻不知為什麽始終不願意開口,仿佛整個房間有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在時刻阻止我說出一個字。


    “不會說話?莫非你是個啞巴?”


    紗帳外的恥笑讓我一下子對帳外人的印象下跌了幾分,我賭氣似得張了張嘴,到底還是不能如願出聲,幾次往複反倒是喉嚨愈發疼痛,隻能閉嘴作罷,老實的垂首不作迴應。


    見我不語,紗帳外隱約一陣輕笑,隨後一紙茶宣並著一盞文墨順著他鬆開的手遞了進來。還未等我疑問,茶宣上剛勁有力的字體便表明了來意。


    “不想說話就寫,這裏是路家,我叫路雪嵐。”


    我拿過架在青玉筆架上的紫竹鼠須,隨性的在雲硯上描著他的名字,意外的順手和舒暢讓我將先前的緊張神經一掃而空。


    “路家?”


    有些生硬的小篆緊接著他字與字之間的間隙寫著,若沒有這一出,隻怕我早就忘記我還會寫小篆這迴事了。


    “對,你昏倒了,所以隻能把你帶迴來。”


    昏倒了嗎?迴憶最後停留在因為拖拽而生疼的手腕上,似乎這個叫路雪嵐的人並沒有在騙自己。可他會闖進去救自己,又是否意味著他也能看得到那些東西呢?


    “你不害怕,那些”


    還未等我寫完,他便立刻從簾外奪過宣紙,大筆一揮解答了我全部的疑問。


    “我隻是看到一個笨蛋在包圍圈裏可憐得緊,所以就撿了迴來!”


    笨蛋?


    看著茶宣上的字像是傾注了他滿滿的嘲笑一樣,狠狠地給了我沉重的一擊。確實,現在迴想起來,自己被嚇得毫無反抗真的有夠笨的。


    幾字調笑讓我放鬆了不少,雖未細細推敲其中含帶的更多意思,我腦海中卻突然靈光一閃般想到了什麽,猛地乍起挑開紗帳的我衝著他開口詢問道:“你說包圍圈,你都看得到?那那些都是……”


    紗帳外的那張臉如我所想的一樣,是個未滿十六歲的男孩子,整齊的襯衣套上了一件淺卡其色的修身馬甲上別著一枚天平領針,整身上下一派貴氣。簡單的短發下一張白淨的臉顯出一片稚嫩天真,是一種從未經曆過風霜,從小隨心所欲的樣子。隻不過那雙如皓月當空的雙眼中像是藏著一種懷念與憐惜。


    真的是在看我嗎……


    他到底是誰,為什麽救自己,為什麽對那些鬼怪表現出這麽司空見慣的態度,路家又是什麽地方?是不是我自己方才的遭遇有關?


    沒有給我時間去追究去一一發掘,不遠處的紅木房門外,另一個人毫不避諱的走入房間,他帶著一張習慣性掛在臉上的淡笑,用一種頗有深意的目光看向我,對著路雪嵐問話。


    “雪嵐,她醒了?”


    聲音甚是沉穩,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安心與溫柔,那種成熟男人才特有的低沉聲音透著宛如舒伯特《天鵝之歌》的感覺,是一種可以循著去探索人世間感動的聲音,好像讓身旁的一切都靜了下來,包括我的心。


    我癡癡地看向門前這個人,隱約聽見路雪嵐淡淡的不屑聲,隻見他轉身站起來身麵對來者,毫不留情的擋住了我的目光。


    “哥……你,呃,你來啦。”


    聲音好像有些不情願,難道是不想讓我見到這個人?


    我收迴自己犯花癡且一度膨脹的好奇心,靜靜的依著床頭小心地坐好。始終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該說些什麽,似乎在害怕自己貿然開口,宣兵奪主定有些不禮貌。餘光不由自主的看向立在那裏的路雪嵐與另一個人,我的大腦一瞬間被刷白。隻是看著那雙幹淨的休閑皮鞋從與路雪嵐重疊的身影中移至通明的方向,幾步之中已然渡到自己的麵前來。


    “楊小姐,實在抱歉,舍弟不懂事,讓你受驚了。”


    那聲音如前一樣令人安心,餘音在腦海中激起陣陣漣漪,就好像腦海中故意開辟了一片空白的位置,隻是為了收錄他的這一切。我有些不明關竅的彷徨,怯生生的看向他靠近自己的臉。


    他們是兄弟,可並不是那麽相像……?


    仿佛對我抬頭的動作有些意外,來者溫潤的麵龐晃出一絲微愣,隨即立刻換上了雲開霧散的笑,可就算是這樣演示,依然不妨礙我從他眼中讀出我根本無法理解的憂傷,那雙如黑鑽石一樣洗透的瞳子撇去傷痛又似還柳暗花明的藏著些期待與擔憂,扭轉之餘還有些欣喜與安慰。


    複雜的情緒旋轉讓我不由有些視覺疲勞,強烈的困意就在這個時候從腦海中傾瀉而下,直逼我的雙眼。我顧不得恍恍惚惚的平衡感,試圖在再次失去意識之前捕捉更多一些的信息。


    “你……是誰……”


    慌亂間,我的身體一陣搖晃,竟找不到支撐的一把抓住了眼前人的衣袖,眼看著與他的胸膛忽近忽遠,我竟有些害怕撲到在他懷中,心中不禁暗叫不妙,本能的使勁朝著他的手臂一推,下意識的調整了自己的重心試圖往床上倒去。


    隻覺得眼前一片漆黑的瞬間,身體被逆向的拽迴一個溫暖的懷抱中去。那是淡淡的百合花香,溫熱而又柔軟,寬大而又安全……


    “你可能還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路雪……”


    最後的記憶,隻剩下漆黑世界和久久迴蕩在耳邊的話,這短短的一天裏發生的事真的讓我自己都覺得腦袋不夠用了……


    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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