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過五關斬六將後,牛家輝獲得了份心怡的工作:實習、老領導新領導,“車間三寶”,國有體製下的排資論輩,風花雪月的職場生活,集團內的權勢之爭……

    每件事都讓初生牛犢的牛家輝,陷入兩難的抉擇:順大流,還是唯我獨傲?

    牛家輝進東方雄獅集團後,按照公司儲備人才和公司的人力資源要求:凡新進公司的初級員工,一律下基層車間見習半年,以了解公司和產品,當然,更重要的是為了磨練人。牛家輝分到了機床廠的模具車間做鉗工。下車間後,公司還為他們每人指派了一位老師傅(一般是車間主任)作為指導師傅。可見公司對人才的培養可謂用心良苦。

    據說,下車間見習是公司的硬性規定。無論你是哪個高等學府出來的高材生,還是哪個上級領導的公子哥或千金小姐,都得過這道關。有人說,這是公司的熔爐計劃。隻要你下車間,就會將你的銳氣、傲氣、鋒茫、靈性,在那些看似零碎的體力活中,統統地熔進東方雄獅集團這個大火爐裏。讓你心態歸零,忘掉那些你曾經認為所謂的光輝與自滿,從新開始接受新的工作和生活,就這樣“熔”入公司。

    聽老員工說:有人在此期間當了逃兵,有人說這段時間是最好玩的,最難忘的。

    公司給牛家輝發了兩套深藍色工服和一頂印著“東方雄獅”的鴨舌帽。自那以後,牛家輝就過上了新的“兩點一線”生活:從市鄰的車間到市內的職工宿舍,仿佛又迴到了學生時代。牛家輝常常突發奇想:有人說上高中時是“兩點一線”,教室、寢室、食堂,怎麽算也是三個點,怎麽連都連不成一條線啊,除非人不吃飯了,或不睡覺了,還有上大學時的“三點一線”,就更沒科學根據了。

    東方雄獅集團是省、市兩級政府重點扶持的大型國有企業。下屬企業有八家,業務範圍涉及汽車零部件模具的研製與零部件的生產,成品車的代理銷售,房地產開發,室內裝飾裝潢,餐飲酒店等領域,牛家輝所在的機床廠主要負責汽車零部件模具的研製。除總部大樓在市中心的黃金大道上外,其它的廠房和辦工場所,都分散在不同的地點。現有正式職工1800多人(不算零時職工),僅分門別類的職工樓就達30多棟,如幹部樓、高工樓、職工樓等,還不包括澡堂和文藝室等小樓房。牛家輝住的是1號青年樓,裏麵都是單身青年,大家都把它叫“光棍樓”,“尼姑庵”,因為五樓還住了未婚女青年。

    車間實習其實很簡單,每天專車接送上下班。到車間裏,師傅安排一點零碎的事做做,再轉轉,看看別人是怎麽做的,有時給師傅打打下手,一般的大事和難度係數大一點的事,師傅是不會安排你做的。道理很簡單:這些下車間的人,以後不會留在車間裏,他們隻需要了解一下生產流程和產品結構就行了。退一步說,師傅還擔心你做不好,浪費材料。更重要的一點,師傅心裏清楚:他們是公司未來的中堅力量,實習期一結束,都會走向領導崗位的,或多或少都會沾個“七品芝麻官”當當的。山不轉,水轉,說不定,有一天他們還會成為自己的直屬領導,巴結都還來不及。就像清史裏所描述的那樣,當太子人選還未定時,滿朝的文武百官開始押住各個皇子。這樣一來,“師徒如父子”已子虛烏有了,一般情況下,師徒關係非常融洽了。有時學徒幫師傅做了一點實事,如鑽孔時,把孔鑽得準,沒有挪位,師傅對你還很感謝。唯有噴漆車間的小李跟師傅合不來,每次用噴槍把偌大的一個鐵框沒噴到,反而把地麵噴黃了,師傅說了他兩句,他跟師傅頂了起來,老師傅火一下就上來了,自那以後,他連噴槍都懶得拿了。

    牛家輝的熊師傅是位快退休的高工,也是車間主任,是從“運動”中趟過來的,下過鄉,插過隊,是靠實幹一步步地“爬”上來的。一看到農村來的孩子,就有一種憐惜感,難免會散發一種慈愛。特別喜歡上進心強、勤學、吃得起苦的學徒。聽車間的人說:他的性格有點怪。牛家輝怎麽也感覺不出來,也從沒想過如何去討好師傅,隻是一味的低頭做事,不懂的地方就問,第一次拿電鑽把一塊好好的鋼板鑽廢了,沒想到第二天,還是主動要求幫忙鑽孔。每天下班後,把工具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從不像其它職工一樣,隨手亂扔。每次檢修機器,他把袖子一卷,還有嗨喲嗨喲地擦起來,哪還顧什麽機油糊在身上洗不掉。

    熊師傅都一一地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不知不覺中,這位熊師傅對牛家輝有些好感,挺喜歡這個年輕小夥的。一天下午快下班的時候,熊師傅把牛家輝叫到辦公室裏說:“按照慣例,大學生剛進公司,未轉正之前(實習期間),是沒有任何獎金的。我看你還挺上進的,再說你們剛畢業,工資又不高,肯定不夠花,手頭又緊,我從車間效益獎金裏給你發一點補助,也算是獎金吧。希望你在車間好好做,盡早熟悉每一個流程和工序,以後就看你的實際表現了,爭取盡早轉正吧。”此後,牛家輝每月能有個一兩百塊的獎金拿。這可是在公司破了先例。另外,熊師傅還給他指明了另一條“脫貧”之路,積極的寫些合理化建議,什麽邊角料的鐵,可用來搭鐵皮補丁,或給實習生練鑽孔,不應當廢鐵賣,什麽中午不要在車間吃飯等等,一篇偶爾也能得到幾十上百塊。

    牛家輝對熊師傅心存感激,可又非常愧疚,一直以來,不知道該怎麽答謝熊師傅。好不容易盼到,農村老家的老爹帶來了一隻老母雞和幾十斤紅薯,牛家輝扛到熊師傅家門口,老兩口死活不肯收,堵在家門口,那老母雞像麵臨下刀山一樣,一個勁地叫,那淒慘的尖叫聲整個樓道都聽得見。推拉中,把裝紅薯的袋子又拉破了,頓時紅薯像皮球一樣,從熊師傅家的5樓滾到1樓,這叫的叫,滾的滾,整個門棟樓裏都知道新來的牛家輝給領導“行賄”。牛家輝為此鬱悶了有一陣子。

    舊傷未好,又添新瘡。一天早上搭班車上班,牛家輝來晚了,座位都快坐滿了,正好看見前排有個空座,沒多想,就一屁股踏上去了。一溜煙的功夫,屁股都還沒坐穩,一個戴著厚厚的深邊眼睛的老頭走過來了,不由分說地要他起來。牛家輝當時頭就懵了,還沒迴過神,那老頭又說:“你這年輕人懂不懂禮貌啊?”

    牛家輝覺得莫名其妙,當時就頂了起來:“你憑什麽說我不懂禮貌?就你懂禮貌?”

    ……

    老頭要給牛家輝兩耳光,說是要教訓他一下,還要向上麵反應“把這沒素質、沒修養的人辭掉”,牛家輝覺得委屈,也不甘示弱,隻差要罵人了。車上的人隻好把牛家輝拉住了,爭吵中,牛家輝才知道,這老頭是一個高工,從有了這輛班車,這個座位他就開始坐起,慢慢地他把這個座位定為了自己的專座,也沒人跟他去爭。4年多了,全廠區的人都知道了,除非他哪一天不來了,才讓別人可以坐。據說,僅這台車就還有5個類似這樣的專座。

    牛家輝越想越憋屈,心裏一個勁地暗罵:什麽狗屁規矩,不就是一群“臭老九”,當年沒人把你們當人,現在在我們這群年輕人麵前,擺什麽老資格,自己把自己太當迴事了。

    自那以後,牛家輝再也不敢踫那幾個“雷區”,即使空著,也讓它閑著。

    盡管有這些不快樂的小插曲,牛家輝想:再怎麽比起那“用衛生巾”的日子,不知幸福多少倍。車間的日子就這麽平淡無奇地過著。對牛家輝來說,最快樂的,最自由的時光,還是晚上下班後,迴到那“光棍樓”的宿舍裏。宿舍樓有五層,每層10個房間,每兩人住一房間。五層住的全是女職工。這棟樓是老式的紅磚房子,一個走廊通向每個房間,走廊東邊是樓梯,西邊是廁所。走廊裏擺滿了做飯用的鍋、碗、瓢、盆、煤爐、汽壇。每當晚上“萬家煙火”時,走廊裏菜味飄香,更絕的是:誰做了什麽菜,誰炒菜的辣椒放多了,誰的醋放多了,一聞就知道。有時西北風一吹,廁所的味道就揉進菜裏了,搞得一群人像吃臭豆腐——“聞起來是臭的,吃起來是香的”。剛來公司那陣子,吃完飯後,就是“竄門”時間。

    牛家輝的室友是杜誌國,北方人,一著名高等學府畢業的高材生,他倆是同一批進公司的。杜誌國有個校友,住在樓上,也是因剛來公司,兩人都沒什麽熟人,愛來“竄門”。他叫熊強,他挺能侃大山,杜誌國叫他“侃神”。他知道許多花邊新聞和“民間”消息,如誰是廠長的獨兒子,誰是總經辦的主任介紹進來的等。他倆了解公司的側麵情況,都是在他得知的。“侃神”每次來,不是讓他們笑得合不攏嘴,就是讓他們聽得入神。牛家輝業餘時間,除了看書、練琴之外,就是聽“侃神”講“單口相聲”。牛家輝從“侃神”那得知:

    公司今年7月份招了一批,10月份又招了一批,兩批都是20人,“侃神”是第一批來的,因此,他常說自己是“黃浦一期”的,這批現在還剩下16人。據說,能進這家公司的,大都是名牌大學畢業的本科生,或學的是熱門專業,隻有少數是靠關係進來的,牛家輝是另類,要學曆沒學曆,要關係沒關係。走的幾人,不為別的,都是些怪人。有個人說大學生下車間,簡直是對大學文憑的一種褻瀆和汙蔑,在車間也不好好幹,沒多久,就到南方去了。還有一個,他說整天聽到那機器“轟隆轟隆的”,耳朵都是麻的,還別說拿著大扳手在機器上磨來磨去的,搞得身上油乎乎的,怎麽也洗不掉,不到一個月就“閃”了。現在留下來的,還不是有人閑的閑死,玩的玩死,像分到機床那的一小子,根本下不了手,你說能幫個什麽狗屁忙,一天到晚站在那傻乎乎的,東轉轉,西轉轉,一天難盼到黑啊:還有那個廠長公子,拿個電子遊戲機,從早按到晚,還不因為他老爹是個領導,沒有去說他,也沒有管他:還有更聰明的人,早晨如果睡過了,給師傅打個電話就可以晚一兩小時到,偶爾生病了隻要打個電話,就可以請假,或者有事的時候也可以打個電話,直接說今天有事不能來就行了,第二天,給師傅上包煙就行了……

    此外,熊強的一句話:“隻有你們這幾個傻鳥,才把車間實習當迴事。”差點讓牛家輝血脈噴張。

    熊強起先隻有他們兩個忠實的觀眾,講的是“單口”,後來觀眾越來越多。你一嘴,他一舌的,像是當年在寢室裏一樣,成了“多口”。談球,說事,聊天,下相棋,侃大山,內容也越來越豐富。當然,男人在一起,還有一個永遠聊不盡的話題——女人。現在都已畢業了,可更加肆無忌憚地討論女同事,那些發育比較好的姑娘更是他們永不疲倦的話題,就像撲克牌中的王牌總是被捏得格外的舊。牛家輝隻聽,不聊,但還是不由得想起了豔子和小慧。一個是給了他酸楚的,一個是他給了酸楚的。

    熊強說,焊接車間裏有個“損人”。前不久,刮大風,他樓上一女同事的文胸刮落在了他的陽台上,他還真的送了上去,可沒幾天,那女同事襪子又掉下來了,又興致勃勃地送了上去。

    “你說,這小子說了句什麽話?”熊強突然停了下來,故作深沉地賣關子——“你的罩子又掉了。”

    那女同事,一頭霧水,望了望陽台晾的衣服說:“沒掉啊?”

    隻見他拿出那隻襪子,說:“這是你的腳罩吧。”

    ……

    “現在倒好,整個五樓都把襪子叫腳罩。”

    熊強的“冷幽默”講完了,他自己沒什麽反應,這下可把牛家輝一群人,笑得一時半會接不氣來。

    完後,不知是誰談到了現在的宿舍,熊強說,“光棍樓”叫起來不雅,該改改名。

    “這樓是老式樓房,有的地方,管這種房子叫鴿子籠,也叫筒子樓。它的顏色是紅色的,裏麵住的都是單身男女,也就是童男童女,可以叫它:紅色筒子樓,取諧音,就叫——紅色童子樓,也象征著我們的事業,猶如革命事業一樣紅紅火火,也充滿了童子般的朝氣與活力。”

    話剛落音,就有人搶著說:“我——呸!你還童子樓,別把”童子“這個爵位給玷汙了,你敢說你是童子?”

    熊強看似著急的樣子說:“哎!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不怕你們笑話,到目前為止,我還沒踫過女人的手,更不用說別的了”

    “拉倒吧,自己到底是不是,隻有你自己心底清楚。這裏除了牛家輝,我不敢肯定外,你們其他的幾人,最起碼從思想上,早就不是”童子“啦!”

    ……

    每次大部隊“轍退”後,地上一地“煙屁股”,宿舍裏的煙霧不知要多長時間,才可散去。牛家輝不想學會抽煙,不為別的,隻想節約點錢。當然,別人發煙,他死活都不接。

    沒幾個月,大家都混熟了,“竄門”的範圍也廣了,有人竄到了五樓,像“司花”(投票表決時,大家一致通過的)的房間,每晚都有熊強那夥人“紮堆”:有人買了電視,可以看球了:平常周末,聚的聚餐,拚的拚酒,唱的唱卡拉ok……漸漸地人群開始“物以類聚”了。牛家輝除了不到五樓“竄門”外,其它的事,一般的情況下,隻要有人邀,他都會參加的,但他從不組織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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