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第一次苦惱的韓溪遠徘徊在院子裏不知道該不該進屋,也不知道該怎麽樣麵對夏生。一向從容不迫的他害怕麵對夏生哀怨的臉、悲傷的眼。他不想傷害這個他想保護的人,但是夏生要的東西,他卻給不起。 正猶豫不決,房門“吱呀”被推開了,少年瘦弱的身體晃悠悠地走出來。韓溪遠一看也顧不得什麽,趕緊上前去扶他。 “你怎麽出來了?有什麽事叫我一聲就好。” 夏生抬起臉,蒼白的臉上,那對大大的黑眼睛異常的明亮,“我有話和你說。” 扶著夏生迴了房,讓他靠著厚厚的枕頭倚在床上,韓溪遠也坐到床沿。兩人對視著,都沒有開口。 張了幾次嘴,原本要說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來,夏生急得脖子都紅了。糾結了半天也沒吐出一個字,韓溪遠倒先開口了。 “對不起……” 夏生怔愣,還未迴神韓溪遠又繼續說道:“跟你在一起的時間雖不長,卻是我這輩子過的最安寧的時候。雖然在這裏的生活有諸多的不適應,有許許多多還在等著我的各種難題,但是我喜歡這裏的生活,也喜歡你。” 在韓溪遠的眼中夏生隻看到一片清澈,沒有絲毫雜質。 “怎麽會不喜歡你呢。那麽的體貼,善解人意。在你身上總是能發現許多美好的東西。我喜歡你,就像人類本能的喜歡美好的東西一樣。我想要保護你,不讓你受到一點傷害。你對我來說是非常特殊的……但我欺騙不了自己的心,也不能欺騙你。那不是愛……即使有這個遙遠時空的阻隔,我還依然在內心渴望能迴到前世,和安雲重新開始……愛一個人十幾年,不是說忘就能忘,說放棄就能放棄的。” 深吸了口氣,韓溪遠繼續用破碎的音調道:“和在你一起的這段時間,我以為一輩子都無法遺忘的傷痛也在慢慢平複……我希望能繼續留在你身邊……我是一個卑鄙到極點的人……我明明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也知道我可能永遠給不起你要的東西,可我還是自私的想要留在你身邊……對不起……” 夏生一把撲進難以抑製悲傷的男人懷裏,緊緊抱著他,輕聲道:“你不用道歉。許多事我都明白……喜歡也好,愛也罷,我要的不過是和你在一起。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和喜歡的人平平凡凡的過日子,兩個人互相陪伴。” 抬起臉,對韓溪遠一笑,繼續道:“不用覺得對不起我。利用也沒關係,你在利用我,我也不是在利用你嗎?用溫情綁住你,讓你留在我身邊……因為我也在怕啊,最怕自己一個人……怕你會離開我……不愛又有什麽關係,以後的事情誰說的準……反正你也迴不去了隻能呆在我身邊,總有一天會愛上我的。”最後一句話夏生說的很輕,不過韓溪遠還是聽到了,不由莞爾。 是啊,雖然還不是愛,但是已經把他放到心上了,愛上,是遲早的事。 沒想到外表單純,時常迷糊的小人兒居然是一個扮豬吃老虎的主。 輕輕的說道:“讓我等你,好嗎?”蒼白的臉頰染上了鮮豔的紅色。大大的眼睛,長長地睫毛害羞的不停抖動。 “好。” …… 第21章 夏生終於可以下床的時候,時間進入了十一月,天氣也越發的冷了。 夜裏躺在床上,可以聽見窗外寒風刮得“唿唿”響。風從破舊的窗戶灌進屋裏,即使裹著被子也能感覺到冷。聽了劉興福阿爸的建議,夏生和韓溪遠找人縫了一塊厚厚的棉布,往窗上一掛,這才擋住了外麵的冷風。 怕冷的夏生還在屋裏燒起了小火盆,火盆裏燒得是韓溪遠前幾天和劉興福燒的火炭。烤著火,夏生躲在被窩裏動都不想動。 夏生怕冷,秀山村的冬天比他意料中的更冷。他想著是不是應該做一張炕床睡?把想法和韓溪遠一說,韓溪遠二話不說,第二天一早就去找人商量去了。 在秀山村生活了將近兩個月,韓溪遠他們除了和隔壁的劉興福一家走的近外,也通過他們認識了村裏的不少人。其中和劉興福要好的兩個後生,一個叫劉進榮,一個叫韓全祥,也熟悉了起來。 劉進榮是劉興福本家,劉興福年長三歲,兩人一直感情很好。韓全祥說起來是韓溪遠的堂兄,和劉進榮、劉興福三人從小一塊長大,關係鐵的很。 這三人在秀山村裏是有名的能幹,劉進榮家四代都是釀酒的,到了劉進榮這一輩生意做的頗大,在鄖縣還開了一家酒鋪。韓全祥十三歲就出去跑商,前兩年迴到秀山村蓋了村子裏唯一的一棟青瓦白牆兩進院子,還娶了一個美貌的夫郎。 這三人雖出生在鄉下卻沒有村裏其他後生的古板和愚鈍,韓溪遠跟他們一見如故,倒是成了朋友。 三人聽了韓溪遠關於炕床的構想非常驚奇,看向韓溪遠的眼神也充滿了敬畏,“韓生不愧是讀書人,見識就是廣啊。” 韓溪遠謙虛道:“我也隻是在書上偶爾看過製作方法和功效,不過也隻是紙上談兵,要做成可需要你們的幫忙。” 劉興福拍拍他的肩膀,道:“韓兄弟放心,包在我們身上!” 韓全祥也笑道:“跟我們不用客氣。不過要是做好了也給我們家安一張。我家燕秋也怕冷,要是冬天有這麽一張床他也不用天天喊冷了。” 說幹就幹,雪一停,四個年輕的小夥就拿著自家的鐵鍬上後山。 壘炕床要用泥磚。秀山村後山那一片都是紅土,這種土粘性好,村裏人建房屋都是用這。 四人上後山挖紅土,擔迴來堆在夏生家的院子裏。夏生、楊秀和劉進榮的夫郎付雲、韓全祥的夫郎燕秋四人則坐在院子裏做泥磚。不過真正動手的其實隻有夏生和楊秀,付雲身懷六甲也不能讓他動手,至於韓全祥的夫郎燕秋,長得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動手也隻是在幫倒忙,做的泥磚十塊裏九塊都是不能用的,不過他本人倒是做的不亦樂乎。 把紅土填到模具裏,用木塊拍實,然後把模具倒扣往底部拍兩下,一塊長方形的泥磚就做好了。做好的泥磚鋪在院子裏晾幹。雪停之後連著幾天都是晴天,泥磚曬得也快,放了兩天韓溪遠他們就開始壘炕床了。 炕床做在韓溪遠和夏生睡的那間屋裏,靠著牆壁壘砌起來。隔著牆壁在堂屋砌了一個火爐,火爐連著炕床。這樣就不用在屋裏燒炭火了。 兩天的時間炕床就做好了,接下來隻要燒一天的火把炕床烘幹就行。幾人圍著炕床滿臉的驚奇,特別是燕秋,瞪著一雙大眼四處摸。 炕床烘好後,夏生在上麵鋪了一層竹編,然後再鋪一層茅席。茅席是用幹草編的,厚厚一層,鋪在炕床上,上麵再鋪上墊被,屁股坐上去軟軟的。鋪好床,夏生把原本睡床上的所有枕頭被子都抱到炕床上。 自從那天和韓溪遠說通後,兩人還是睡在一起。這樣寒冷的冬天,兩個人睡才溫暖嘛。 被子和枕頭都用太陽曝曬的鬆鬆軟軟,聞著還有一股光陽的味道。晚上睡覺的時候蓋在身上好溫暖。睡著熱乎乎的炕床,夏生一滾身窩進韓溪遠的懷裏,蹭一蹭,不到一分鍾就能睡著。 劉興福三人也照著方法給自家各做了一張炕床,劉興福還給他家阿爸做了一張。沒幾天全村人都知道了這件事,紛紛效仿。一時間,秀山村熱鬧無比。 炕床做好,趁著天氣好,韓溪遠又燒了一窯炭。上次燒得炭是用鬆木燒的,一窯炭他和劉興福一人一半。不過考慮到家裏有炕床,那些炭根本不夠用,於是韓溪遠決定自己再燒一窯。 天才剛朦朦亮,韓溪遠就醒了了。現在的他已經習慣早起,無論有沒有事每天一到那個時間就會自動醒過來。倒是夏生,因為天冷,越來越愛睡懶覺了。 睜開眼,暗黃的紙窗印著微微的白光。韓溪遠低頭看著懷裏夏生睡的紅撲撲的臉蛋。經過一段時間的進補,夏生原本消瘦的臉頰微微有了些肉,氣色也好了許多。 望著這張安靜的睡顏,韓溪遠的神色不由的放的柔和,眼中不自覺的帶上濃濃的溫柔。在夏生光潔的額頭輕輕印下一吻,韓溪遠小心的挪開夏生抱著自己腰的手,準備起床。 他一動,夏生便睜開了迷迷瞪瞪的雙眼,嘟囔了一句:“要去哪……” 溫柔的再次親親他的額頭,聲音輕柔道:“沒事,你繼續睡吧。” 夏生又嘟囔了兩句模糊的話語,便又沉沉睡去。每天早上,無論刮風下雨韓溪遠都會早早的起床。有事沒事都會在院子裏打幾下拳腳。經過這段時間的勤鍛煉,效果是明顯的。韓溪遠原本瘦瘦弱弱的身板結實了許多,依舊白皙的皮膚下也鼓起了結實的肌肉。現在的他可以輕輕鬆鬆的挑起上百斤重的東西走上幾裏路。 簡單的梳洗之後,韓溪遠到廚房拿了兩塊燒餅揣著,提著一竹罐的清水,別著一把柴刀就進山了。 夏生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了,院子裏的公雞雞鳴聲一聲接著一聲。抱著被子坐在床上,夏生有一段時間還沒反應。終於清醒之後,望著身邊空蕩蕩的床,他這才想起前一晚韓溪遠有和他說過今天要進山砍柴。 又賴了一會兒床,夏生這才依依不舍的離開溫暖的被窩。堂屋裏的火爐上架著一塊鐵架,夏生在上麵放了一口銅壺,裏麵盛著水。這樣早上起來就可以用到熱水。 用熱水洗了臉,然後用牙鹽刷了牙。夏生穿著厚棉衣,慢吞吞的出了屋子。和溫暖的屋裏相比,外麵無疑是寒冷的。好在是晴天,曬著太陽還是舒服的。 韓溪遠不在,他自己一個人也不怎麽想吃飯。燒火隨便煮了一碗麵條就把早飯解決了。 用菜梗末拌著米糠倒到食盆裏放大院子裏,然後夏生打開雞舍的門,一群雞撲棱著翅膀跑了出來,湊在食盆前“咕咕”叫著啄食。夏生則爬到雞舍裏,在雞窩裏掏了兩顆還熱乎乎的雞蛋。 上次集市上買的三隻母雞都開始下蛋了,現在天氣冷也不可能讓它們抱窩,因此隻好把雞蛋都收起來。半個月下來雞蛋倒是撿了不少,除了吃掉的還剩下半藍子。夏生想著是不是該做一些鹹蛋,這樣也可以放久點。 第22章 在古代沒有便利商店沒有超市,買個東西都要跑到幾裏之外。秀山村的情況算是很好的了,去鎮上也不過是一個時辰的腳程。曲水鎮三天一小集,十天一大集,每月的初六、十六和二十六都是大集日。 這一天是農曆的十一月初六,正是大集的日子。一大早夏生、韓溪遠就跟著秀山村裏的眾多居民一起去趕集。 因為正好趕上大晴天,去趕集的人不少,連挺著大肚子的付雲也跟著一起去騎著一隻小毛驢。夏生第一次見到這種生物很是好奇,圍著小毛驢轉了幾圈,趁著別人不注意還偷偷摸了兩把,逗得周圍的人頻頻發笑。 韓溪遠嘴角含笑的看著窘迫的夏生,總算好心的把他拉到身邊,輕聲道:“走吧。” 於是,一行人迎著朝陽走在羊腸小道上。 路上有伴腳步似乎都變得輕快許多,有人陪著聊聊天時間過得飛快。夏生沒覺得走了多久,曲水鎮就到了。 在鎮口夏生、韓溪遠和其他人約好午時一刻在同一個地方聚集後各自散開。 嚴格說起來,夏生和韓溪遠是第一次到曲水鎮趕集。曲水鎮不大,以方位分為東村和西村。東村類似於富人區,居住的大多是家境殷實的人家,因此商鋪林立。相反,西村也就是類似於窮人區了。集市,就是位於西村的一條一百多米的長街。 街道寬隻有三米,穿過鎮上的菜市場,一到集日街道兩邊便擺滿了貨品。大多數商販都是曲水鎮附近村子的農戶,賣的也都是一些自家種的蔬菜、養的家禽,或者是一些山裏弄來的野物。劉興福就時常帶自己抓的一些獵物到這裏賣。 集日的時間集中在早上,所以夏生和韓溪遠要趕緊時間。至於要買什麽,趕集的前一天夏生和韓溪遠就已經商量好列了清單。為了提高效率兩人拿了各自的任務,分頭行動。 家裏的食物已經差不多全耗盡了,這次夏生和韓溪遠要買的東西很多特別是食物。冬天裏的植物生長的慢,自家種的菜還要等上一個月才能吃,因此現在吃的完全要靠買的。 等夏生和韓溪遠終於差不多買齊的時候,也快到大家約定的時間了。而他們買的東西也已經裝滿了滿滿兩大背簍,旁邊還堆了一堆裝不下的。 把東西放到熟人的商鋪,夏生和韓溪遠來到大家約好的,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門口。 夏生不知道是不是古代的客棧都是叫這個名字悅來客棧。正在門口思考,耳邊傳來了熟悉的喚聲 “夏生~~~~” 順著聲音抬起頭,看見二樓一扇窗戶裏探出的燕秋,正興奮的朝他揮手。 和韓溪遠進了客棧,夏生忍不住好奇的打量起來。客棧一樓是大堂,擺著五六個桌子。空間雖不大,倒是蠻幹淨的。兩人順著大堂邊角的樓梯上了二樓。相比較而言,二樓寬敞了不少。樓梯左邊圍著一圈擺了七八桌,兩桌之間的距離沒有樓下那麽擠,桌椅看上去也要新一些。樓梯的右側則用木欄割成一間一間,裏麵放的桌椅都是上了漆,看上去高檔不少。 燕秋和韓全祥就坐在右側一個臨窗的小間裏,桌邊還坐著一位陌生的中年人。拉著東看西瞧的夏生來到桌邊,不失禮貌的打了個招唿,韓溪遠這才拉著夏生坐下。 燕秋給他們到了茶水,道:“你們速度倒是快,阿秀他們還沒到呢!東西都買齊了嗎?” 夏生喝了一口茶潤潤喉,搖搖頭,迴答道:“還有幾樣,打算吃過飯再去看看。” 這邊,韓全祥見到韓溪遠開心的給他引薦身邊中年人:“韓生,給你介紹一下,這是燕秋族裏的一位叔叔。當年我就是跟著他一起跑商的。三叔,這就是我剛才和你說的韓生。” 從韓溪遠他們進來拿中年人就一直在觀察韓溪遠,見他不僅相貌堂堂,而且氣度不凡,心中很是讚賞。於是便笑了笑,道:“在下姓趙,你叫我趙叔吧。” 韓溪遠禮貌的對他點點頭,叫了一聲:“趙叔。” “我聽祥哥經常提起以前跟著趙叔學商的事情,他說您是一位經驗豐富的商人,正想找個機會認識,向您討教討教。”韓溪遠的恭維讓趙元很受用,哈哈笑道:“哪裏,哪裏。定是阿全這小子胡吹的。” 韓全祥笑道:“我和韓生說的都是實話。三叔你可是我這輩子最欽佩的人,問問整個曲水鎮的人,有誰不知道三叔您啊?” 趙家原本是曲水鎮的大財主,趙元是燕秋的堂叔,很有生意頭腦。十幾年的努力,令他擁有鄖縣數一數二的商隊,賺了不少家產,現在是曲水鎮第一富。 說笑了一會兒趙元站了起來:“好了,我這老頭子就不打擾你們年輕人。”摸摸燕秋的小腦袋,滿臉慈愛道:“有空多迴家看看。” 燕秋乖巧的點點頭。 和夏生他們道了別,趙元便走了。見他一走,燕秋忽然嘴一扁,眼紅紅的望著韓全祥。 見他這樣韓全祥歎了口氣,也不顧有人在場,伸手便把燕秋攬到懷裏柔聲安慰:“別哭,乖……” 見他們兩旁若無人的親密舉動,夏生有些臉紅。不過還是關心的問:“出什麽事了?” 韓全祥看著他們歎了口氣,“我過幾天要出遠門一趟……” 事情是這樣的。前段時間鄖縣各家商隊聯合組織起來要去慶國。這麽大的事趙元自然是要參加的。可誰知商隊就要啟程的前幾天卻出了事。 負責這一次貿易的是趙元得力的助手,這人姓李。李管事各方麵都好,做事穩重,是趙元最信任的手下。可是就在前兩天,李管事喝了點酒和鎮上的幾個流氓打了起來,腿讓人給打斷了。 斷了腿,能不能治好現在還不好說,但肯定是去不了慶國了。可商隊少了管事可不行。趙元思前想後就想到了韓全祥。韓全祥前幾年跟著他跑商,趙元相當看重他。 這一去慶國至少就是三個月,正是新婚燕爾的兩人自然是不舍得分離。 “三叔是因為實在找不到人手才會讓我去的,隻是……讓我負責一個商隊……我實在是有些不自信啊。” 韓溪遠細細的聽他講完,默默地喝了一口茶,忽然抬頭問道:“祥哥,不知可否帶上我?” 在場的三人嚇了一跳。韓全祥一驚之後是狂喜,“如果有你跟著去那實在是太好了!我剛才其實就想找你幫忙,正煩惱著該如何開口呢。” 夏生看著表情平靜的韓溪遠,要說的話卡在了喉嚨。想到韓溪遠要跟著去慶國,心口就悶得難受,鼻子酸酸,眼淚就要冒出來。正低著頭不敢看其他人,手背一熱,卻是被韓溪遠抓在了手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