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克注視著麵色慘白卻沒有絲毫慌亂的指揮官,再一次問赫伯特的下落。


    漢森沒有迴答,眼神卻瞟向了一條直通山頂的大道,林蔭中隱約可見建築的輪廓。


    還沒等林克靠近,石道兩旁的墩柱上的裝飾滾落下來。


    “石魔像?”奧蘭多一眼就認出這是道爾家的最後的王牌。


    靠著聯姻獲得的元素能力,道爾家先祖借矮人的能工巧匠和法師的魔法,就地取材,製造一支沒有血肉之軀的私家衛隊。他正覺得奇怪,為何不見石魔像參與防禦,原來是撤退到這裏來了。


    “通往領主府邸的路已經封住了。”漢森瞥了一眼林克身旁的多伊爾,表情愁苦。


    注意到這個細節,林克的心頭閃過一絲不安,看來事情確如我所預判的那樣,否則駐兵指揮官也不會有如此的表情。他大概是覺得道爾家都是瘋子,無論換了誰,都沒差吧……


    多伊爾率先一步踏上階梯,負責鎮守的魔像便揮動拳頭朝她攻來。


    急忙蹲下身避過這兼具威猛與迅捷的一擊,多伊爾退迴原地。


    受製作時植入的命令限製,魔像不會攻擊道爾家的人。


    她開始胡思亂想,難道我並非母親親生?


    “別胡思亂想,這些石魔像已經被更強的人控製了。”


    林克召出風暴之怒與森羅萬象,越過多伊爾對上石魔像。


    風暴之怒的造型看似音叉,邊緣卻鋒利無比,雷電環繞的劍刃有著極高的溫度,還沒有真正觸到,石魔像的防禦承受不住,裂成了無數塊。


    迴過神來的多伊爾也手持晨曦光劍在林克身後補刀,將未能一擊完全破壞的魔像徹底報廢。神官居中。防禦法陣將所有人勞勞護住,奧蘭多殿後。短兵不是他的長項,就在林克和沃蘭駐兵指揮官談話的期間,他到附近轉了一圈,撿了兩袋散落的箭矢和一把十字弩,打算以遠程支援近戰的兩人。


    在守城士兵眼裏,這個由風隼變成的人手持神兵。輕輕鬆鬆就突破了每前進一層都要付出生命代價的石梯。


    “發什麽呆?都迴自己的崗位上去!”漢森大喝。把呆呆注視著闖入者越爬越遠的士兵喚醒。


    在大軍壓境的時候他們都能守住,沒理由現在隻剩下三分之一還功虧一簣。隻是……他忍不住扭頭又望了一眼,已經變成黑點四人。


    聖物開道,普通的魔法裝置自然抵擋不住。道爾家先祖為保護後裔而斥巨資打造的家族兵團很快被破去。


    “等等!”


    不用阿麗西娜示警,林克也覺察到了危險,他剛停下腳步。從上方的階梯湧出大量黑色物體,如煙似霧,移動速度極快,將還處於防禦狀態的石魔像瞬間侵蝕,發亮的眼睛立刻失去魔法光澤,轟然倒地,摔得四分五裂。


    “那是什麽?”自詡博學多聞的奧蘭多還從未見這種介於虛實之間的東西。


    “是虛靈。閉嘴!別再說話了。它會吸收所有活物的生氣。”多伊爾顧不得迴頭,這看起來一道風就能刮散的煙霧比死亡騎士棘手多了。


    【虛靈是死神的近身侍從,非常難對付的一種死靈怪物,一般人連它們的真麵目沒看到就不明不白的死了。】羅蕾萊幫從未見過虛靈的林克解釋,【千萬小心。這東西出現,也就意味著附近有死神的選民。】


    林克明白,這個選民必然是是霜寒無疑。以往都是和附身交手,霜寒根本無心戀戰,甚至可以說從未使出被萬物生靈所畏懼的死神心腹的真正實力,這一次正好可以探底,看看百年後的霜寒有多強?


    石階兩旁的植被迅速枯萎,土壤**,就連白色的石頭也被濃重的死氣腐蝕得坑坑窪窪。黑霧越來越濃密,黑暗籠罩了位於山頂的石質階梯,氣溫陡然下降,連唿出的氣變都成白霧。


    奧蘭多忽然感覺後背發冷,就好像有什麽人或是什麽東西緊貼著他的背部,冰涼的感覺甚至傳到了皮膚上麵。本想拔出腰間的匕首自衛,還沒等他有所行動,一道金色的聖光從前方的阿麗西娜腳下升騰而起,法陣的紋飾立刻發生變化。


    大神官不僅擁有晨曦教派內最強的預言力,也是一名攻守兼備的戰場牧師,轉瞬之間就將防禦法陣轉換成驅散法陣。


    【嘶——】如同毒蛇吐信,伴隨著這一聲怪叫,奧蘭多迅速向後瞥了一眼,隻見半空中一個拖著長長尾巴的身形,隨著聖光的黯淡而隱沒。


    心髒狂跳不止,奧蘭多存活至今,從未有像現在這麽害怕過。


    “唔……”他捂住左胸。


    糟糕……這是魔法還是詛咒?


    心跳降不下來,並且有越來越快的趨勢。再看其他人,阿麗西娜全身心投入法陣的維持,多伊爾凝神屏息戒備四周,前方的林克看不清。


    唿……


    唿出的白色霧氣沒有散開,而是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抓握住。


    奧蘭多瞪大雙眼,努力搜尋。


    他與阿麗西娜隻有一步之遙,二人之間的空隙根本不夠站人,這異像是怎麽迴事?是我眼花了嗎?


    被撩起的白霧變成絲狀,奧蘭多甚至可以看到這些絲狀物延伸進自己的口鼻之中。實體化的氣息被一點點拉出,他開始兩眼發黑,四肢冰冷。


    有什麽東西順著唿吸被從體內拉出來了,怎麽會有這種事?


    正在半精靈以為自己就要死了,一隻手穿透黑暗,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襟,將已經緩緩向後倒的身體提了起來。


    【嘶——】又是那個怪叫聲,相比上一次,這迴變得更清晰了,就仿佛在耳邊響起。


    奧蘭多麵頰被打了兩下,渙散的神智又重新聚攏。他睜開眼,就見到眉頭緊皺的林克。


    “發生什麽事了……”話一出口,奧蘭多不敢相信這虛弱得幾乎聽不到的嗓音就是他的。仿佛一個垂死的病人。


    “別說話,你現在非常虛弱。”


    溫熱感從貼著腦門的手掌心向身體各處傳遞,這感覺就如同寒冬之中忽然燃起的篝火,奧蘭多本能地汲取著這股熱力。依稀聽到多伊爾充滿懊惱的嗓音從前方飄了過來,他吃力地抬眼,發現黎明騎士頂替了林克的位置,站到最前方。不停揮動用手裏的光劍。似在驅趕著什麽。


    “凝神!”林克稍微放大了一點音量,這家夥怎麽還有心思分神,他剛才差點被虛靈直接將靈魂吸走。


    虛靈本身是不可視的靈體,黑霧隻不過是死氣濃烈到一定程度後具象化的表現。要不是借助著大神官釋放的聖光捕捉到一點蹤跡,身為自然之子的他也看不到。


    對了!


    林克靈光一閃,忽然想到一個辦法,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先問問羅蕾萊。


    林克的想法很快就通過意念傳達給羅蕾萊,他問氣化之後是不是就能看到虛靈了?


    【氣化後屬於不可使的範疇,確實可以看到,但你確定真的要這樣做?要知道虛靈是死神力量凝聚而成,等同於死神的分身。任何看到它們的活物都會被奪取生命。你以為那女人為何緊閉雙眼。至今一動不動?她也看到了,雖然隻是一縷模糊的殘影,但死神的力量也侵蝕到她的身體,還沒出事隻是因為她足夠虔誠,受晨曦庇護。】


    大神官也中招了?林克想要去扶阿麗西娜。卻聽到她張開眼,神力顯然已經沒有剛才那麽充沛,顯然是在和虛靈的搏鬥中消耗不少。


    這霜寒的麵還沒見到,情況就有點不太妙了。奧蘭多已經一隻腳踏進棺材,雖然勉強從死神那裏搶了迴來,也幫不上什麽忙了。自己和大神官都有消耗,唯一安然無恙的就剩多伊爾,可她又是林克需要提防的對象。


    “你能看到虛靈?”多伊爾努力壓低嗓音,生怕引起遊離在附近的虛靈注意。


    剛才她隻看到林克忽然轉身,越過大神官,一把拉住已經兩眼翻白的半精靈,持劍的手同時揮出,濃厚的黑霧頓時散開了一些。似乎……是擊中了某個虛靈?


    林克搖頭,奧蘭多依然恢複神智無需他攙扶也能自行站穩。他把半精靈推上前,自己頂了最後的位置。


    驅散不管用,阿麗西娜把法陣換成能緩緩恢複體能的治療法陣。虛靈的黑霧會汲取生命的能量,這是目前唯一可行之法。虛靈並非沒有弱點,黎明騎士由晨曦親賜的神力光刃可以將其湮滅,而她所持有的聖光又可以照出虛靈的身影,盡管隻有短短的一瞬,也足夠了,可……


    並非阿麗西娜不信任多伊爾,光刃是神力的具象,她擔心過量消耗會讓霜寒有機可乘。


    “我來吧。”林克明白大神官的躊躇,他魔力是見底了,但神力還充沛。就算見到霜寒時已經耗盡可以用來戰鬥的神力,也還有多伊爾在。眼睛是心靈之窗,他相信那一晚看到不是偽裝,多伊爾掩藏在憤怒指責之下的,是深深的恐懼,她以人類的身份長大,聆聽晨曦的教義成長為一名合格的騎士,要對她有信心。他唯一擔心的,隻有溫妮這個變數。唯一可能影響、左右局勢的,也隻有這個集多伊爾母親、道爾家直係、暗藏的間諜、霜寒的附體媒介多重身份的女人,哦~她本身還是一位**師。


    不能多言,阿麗西娜靜靜注視了林克幾秒後鄭重地點頭。她也明白林克所下的決心,也想賭一把。


    這種情況已經不容許他們退縮,未來究竟如何,她想用自己的眼睛去見證,用手腳去實現,而不是依賴預言術。


    “多伊爾。”


    多伊爾一迴頭,就看到林克將發散著電光的長劍收起的一幕。


    “別忘了我上次和你說的話。命運該由你自己選擇,而不是按照別人鋪好的路去走。”


    什麽意思?還沒等多伊爾明白過來,阿麗西娜的聖光猛然高漲。


    “閉眼!”隨著林克這一聲高喝,他躍上半空,整個人消失不見。


    “快閉眼!”阿麗西娜又喊了一遍。


    知道林克可能要使用某種不能直視的法術,奧蘭多和多伊爾都順從地閉上眼。


    嘶嘶聲驟然爆發,然後陰冷消失了。一股溫暖的光芒照射著身體。多伊爾幾度想睜開眼,最終還是壓製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林克略有些疲倦的聲音才響起。


    “可以了,睜眼吧。”


    多伊爾趕忙睜眼,被黑霧而陷入黑暗的階梯已經重現顯現出來,地上零星散落著一些魔像的殘件。


    已經感受不到虛靈的死氣,她鬆了口氣。隨即又緊張起來。


    “魔像不是由魔力驅動嗎?怎麽也會受影響。”離家太早。隻聽祖父說過,這些像雕塑一樣屹立在城中各處的,是祖上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打造,亦是道爾家最後的依仗。不到麵臨滅族之禍,不得輕易使用。


    她真想快點見到赫伯特,看看是他是受了什麽蠱惑,居然連祖宗定下的規矩和爵位也不要了?


    “你怎麽樣?”阿麗西娜望著麵帶倦色的林克,就算他不說,她也知道,剛才他通過手背上的聖徽使用了晨曦的力量。若隻是一點還好,要驅散虛靈,所用到的神力怕絕非一兩個神術那麽簡單。而且。林克並非晨曦信徒。就算晨曦迴應了他的請求,所消耗的神力也是成倍的。


    “還好。”林克深吸一口氣,情況比他預想的略好,神力還有剩。


    月上中天,正是混亂陣營能量最強的時候。


    “終於走到命運的岔道口了。讓我們去會一會導致了這一切的元兇。”


    四人依序走完最後的階梯,圓形的露台上隻站著一個人,確切的說,是三具屍體和一個亡靈。


    地上躺著一個體格壯碩的中年男子,一身華服,身份昭然若揭。他身邊是兩名年輕男性,年紀和多伊爾差不多,不會超過二十歲,應該就是公爵的兩個兒子。


    四人神色一凜,赫伯特也就算了,為什麽他的兩個兒子也死了。


    “這兩人不是去了木精靈的王庭嗎?怎麽會在這裏?守護之地是不是被亡靈攻破了?”奧蘭多急切地看向林克。


    “柱沒事。”至少,林克是這樣認為的,他沒有感覺到柱有任何異常。但他同時也不確定,地之柱和水之柱被汙染了,他照樣能使用神力。要是風之柱被汙染了,他又能否感覺到……不!霜寒花費了二十年的時間設這麽大一個棋局,不就是為了汙染風之柱嗎,如果他已經得手,就沒有必要特地把我們弄到沃蘭來了。


    想到這兒,他將視線投向唯一站著的那個‘人’。


    多伊爾的目光比林克更早。


    “母親。”


    雖然隔了這麽多年,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背影。


    溫妮轉過身,曾經姣好的麵容隻剩下皮包骨,華美的服飾在她身上空蕩蕩的,被山頂刮過的風一吹,立刻揚起,露出了同樣皮包骨的下肢。


    多伊爾後退兩步,記憶與現實未能重合。雖然已經有了預感,但真正麵對時,她還是有些無法接受。


    【啊……這個時刻終於到來了。】


    沉悶嘶啞的聲線把多伊爾嚇了一跳,她隨即反應過來,這明明是男人的嗓音,而且還透著一股讓她頭皮發麻的熟悉。她聽過這個聲音!


    “你是誰?!”


    【我從幼年時期就一直陪伴在你的左右,幾天不見,這麽快就把我忘了?】特有的笑聲讓多伊爾麵色慘白。


    是被她稱之為神秘人的聲音!那個總是無時不刻會在腦海裏出現的聲音!是林克所說的不死帝國的巫妖王!


    “霜寒!!”自那一晚之後,她再沒聽過這個聲音。


    【是我。】


    “我母親呢?”多伊爾拔劍相向,指著幾步開外的幹屍,連腥臭味也幾乎聞不到,顯然死了很多年了。


    是什麽時候?她離家之後就遭遇毒手了嗎?


    【沒有哦。】


    “什麽?”


    【從一開始,就沒有這個人喲。】巫妖裂開嘴,黑洞洞的眼窩裏閃耀著兩簇猩紅的火焰。


    多伊爾渾身直打顫,什麽叫從一開始就沒有?我果然不是道爾家的血脈麽……


    未曾料到,從霜寒口中說出的是比想象還要殘酷的真相。


    【這具軀體從生下來就一直是我在操控。起初,我要的隻是一具能潛進霍恩海姆的媒介,沒想到在**庫中發現了一個能一舉兩得的完備之策。】巫妖像多伊爾伸出手,【現在,是將這具培養了多年的身體交還給我的時候了。】


    多伊爾動用極強的意誌力才遏製住不由自主走向巫妖的身體,她氣得牙齒都不停地磕碰,發出哢哢聲。


    “你是說,我的出生,從一開始就是你設計好的陰謀?”就連那些珍藏在記憶力的關懷,絕望無奈的眼神,都是假的?多伊爾感覺自己好像掉入冰窟窿,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通,從靈魂到**,凍得痛徹心扉。


    【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與我做交易的是先代公爵布爾。他厭倦了無休止的戰爭,渴望能像亡靈一樣永生,以子嗣的肉身作為交換,作為我附體的媒介。本來是想借這個身體汙染風之柱的,可我在霍恩海姆發現了與惡魔混血可以進入火之柱的結界。於是我就改變計劃,再做一個傀儡,一次可以同時將風之柱與火之柱拿下。】


    奧蘭多忽然插了一句,“所以你就拋棄了老公爵?”


    【怎麽會,我言而有信,他想成為亡靈,我已經滿足他了呀。與死神融為一體,生殺予奪。】


    一直安靜聆聽的林克終於麵色微變,原來剛才的虛靈就是早已去世多年的前任克倫伯格公爵布爾,霜寒將他變成了虛靈!


    ps:


    霜寒的真變態,性別已經不能阻止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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