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屋子裏,芸兒正百無聊奈的趴在桌子上,看到黑子迴來,頓時高興的跳了過去。


    黑子笑著拉她坐下,把饅頭全放在了桌子上。他撿起一個饅頭胡亂塞進嘴裏,然後朝芸兒遞去一個:“吃吧,吃完你就睡床上,哥哥要看會兒書。”芸兒點點頭,高興的啃著饅頭。


    隨意撥了撥燈芯,黑子習慣性的往腰間摸去。


    他摸了個空。


    “啊!壞了壞了!”過了片刻,屋子裏響起了黑子那殺豬般的叫喊。


    那本在泥湯裏沉沉浮浮了大半天的書,也終於被主人記起了……


    “黑子,你小子亂叫什麽?是不是屁股又癢了?”黑子的父親在門外大吼。


    “沒,沒有,我隻是被門磕了一下。”黑子苦著小臉解釋。


    “早點睡啊,明天私塾就開學了。”


    “哦哦,我馬上就睡!”口中這樣迴答著,黑子卻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在不停的走來走去。


    “‘稀飯’哥哥你怎麽了?”啃完饅頭,小丫頭舔了舔嘴角,奇怪的望著黑子。


    “出大事,出大事啦!”黑子捂著頭,真不敢去想明天夫子那張怒氣衝衝的老臉。


    “到底什麽事啊,‘稀飯’哥哥?”芸兒還在調皮的叫著黑子。可惜黑子滿腹心事都是那本書,完全沒有注意到芸兒到底叫自己什麽。


    “書,書,我,我那可憐的書啊!”黑子真想放聲大哭,然後再在地上打幾個滾。


    “哦,就是廟門口的那本啊。”小丫頭點了點小腦袋,然後雙手杵著腮幫子望著桌上的油燈怔怔出神。耳中聽得黑子還在那兒唉聲歎氣,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閃過幾分掙紮之色。有心想出手幫助“稀飯”哥哥,可是爹爹的勸告又不時在腦海中浮現出來,提醒著自己不要隨意施法。她咬著嘴唇,歪著小腦袋,痛苦的猶豫著。


    要不,就幫“稀飯”哥哥這一次吧?


    可是,可是……


    哎呀,芸兒,芸兒不管啦!


    她咬著貝齒,粉雕玉琢的小臉上露出了幾分毅然之色,然後,她緩緩閉上眼睛,心裏開始默默念著法決。


    “攝!”小丫頭對著空蕩蕩的桌麵,低聲輕喝。


    燈盞裏的火苗突然無風自動。那股小小的火苗緩緩往芸兒的方向偏曲,好似有一條無形的繩鎖,在輕輕拉扯著火舌一般。


    “嘩啦!”一坨濕漉漉的東西突然憑空出現在了桌子上,隨它帶起的渾濁水珠,在桌麵上濺得四散開來。


    “希仁哥哥,你說的是這個嗎?”芸兒暗中長長的吸了幾口氣,待氣息平複,她才指著桌上的東西對著黑子喊道。。


    黑子呆若木雞。


    “這這這,這還真的是我書卷啊!哈哈哈……”黑子擦了擦眼睛,仔仔細細,反反複複的看了好幾遍,終於確認了,芸兒麵前的那坨濕漉漉的東西,就是自己那本遺忘在破廟門口的書!


    黑子迴過神來,大喜過望。他小心翼翼的捧著那“坨“書,然後輕輕放到窗台上晾著。


    “芸兒,你,你真厲害!”黑子崇拜的看著芸兒,瞬間覺得她不僅僅是“小仙女”,而且是一個極其漂亮,極其有本事的“小仙女”。


    “能幫到希凡哥哥,芸兒也高興呢。”芸兒抓著桌角,小臉略顯蒼白。她的境界不過是凝元一階,施展隔空攝物已是勉強,何況距離還是那麽的遠。若不是她天賦異稟,身懷天狐血脈,此刻越階施法的反噬怕是早就讓她吐血而亡了。


    她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衝著黑子勉強笑了笑:“好了,芸兒要迴枕頭裏了,希仁哥哥晚安。”言畢,她化作了一道白光沒入瓷枕。


    “芸兒,你也……晚安。”黑子盯著瓷枕自言自語。他的笑容僵在了黑乎乎的小臉上,右手還在空中徒勞的揮舞著。


    看不到那個嬌小玲瓏的身軀,他突然感覺心裏空空的。找迴書卷的喜悅,也變得如嚼蠟般無滋無味了。


    雖然僅僅隻接觸了一天,但是黑子卻明白,這個如同仙女般的小丫頭,已經在他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


    ……


    “臭小子,趕緊起來,要遲到了!”黑子父親在屋外拍門大喊。


    “哦,哦,馬上就好!”黑子手忙腳亂的從被窩裏爬起來,一把扯過搭在椅背上的衣褲,慌慌張張的就穿了起來。


    “希凡哥哥,你怎麽了?”白光一閃,芸兒打著嗬欠坐在了桌子旁。看著黑子這副慌張的模樣,她迷迷糊糊的眼睛裏滿是疑惑。


    “要,要遲到啦!”黑子壓低了聲音,邊穿衣服邊對著芸兒喊著。終於套好了衣衫鞋襪,他從床上一躍而起,正想要伸手去拉門,可是看到了桌旁的芸兒,他又不得不迴過身來。


    “芸兒妹妹,我要去上學了。你,你就在枕頭裏等我好嗎?”黑子緊張的看著眼前這個小丫頭,生怕她這時突然鬧脾氣。


    “好呀,不過希凡哥哥能把枕頭一起帶去嗎?芸兒不想一個人留在這裏……”芸兒扯著黑子的衣袖,可憐兮兮的看著黑子。


    “這個……好,好吧。”黑子咬了咬牙。帶個枕頭去私塾裏,好像,好像也沒什麽大問題啊……黑子自欺欺人的想著。


    “嗯,芸兒一定就待在枕頭裏不出來!嘻嘻。”小丫頭高興的點著頭,臉上的“可憐兮兮”瞬間煙消雲散。她衝黑子吐了吐小石頭,然後化作一道流光沒入了瓷枕裏。


    黑子站在桌旁,小臉上還掛著傻乎乎的笑意。他默默的想著:仙女就是仙女,連吐舌頭都是那麽的好看!


    “臭小子,你再不出來,老子就進來揍你了!”黑子父親又在門外大吼起來。


    “啊,我來了我來了!”黑子急忙把瓷枕塞進考箱,拉開門便一溜煙往院門跑去,根本不給自己老爹教訓自己的機會。


    “這小子,跑得倒是挺快的!”黑子父親憤憤不平的扔下手中的藤條,轉身離去。


    ……


    ……


    “張希凡!你又怎麽了?”夫子看著氣喘如牛的黑子,頓時氣就不打一處來。本來開始點名時沒有發現黑子,他還在暗暗高興這個“頑石”不會再來私塾了;可是一眨眼,這臭小子居然在離上課的最後一刻跑了進來!


    “我,我,我沒事,謝謝夫子關心……”黑子飛快的用袖子擦了擦汗,然後急忙站起來給夫子道謝。雖然夫子從來沒有給過自己好臉色,可是“尊師重道”這四個字,卻是一直被黑子牢牢記著的。


    “哼,趕緊坐好,我要上課了!”夫子沒好氣的哼了一聲,負手轉身離去。


    “是是是……”黑子急忙低頭坐下。


    “今天是私塾開學的第一天,我們不上新課,先抽看你們的溫書情況。”夫子坐在案首,慢條斯理的說著。他拍了拍手中的戒尺,然後開始點人:“柳種遠,你先來。”


    “是。”一個白白淨淨的小個子站了起來。他搖頭晃腦的背完了一篇論語,在夫子讚許的目光中坐了下去。


    “歐陽秋,該你了。”夫子轉頭望向另外一個學生。


    歐陽秋有些緊張,他低頭站了起來,結結巴巴的背完了。夫子不置可否,淡淡的揮了揮手中的戒尺:“坐下吧。”


    “朱有才,你來背一背。”夫子指著一個肥頭大耳的小胖子。


    “好,好的。”小胖子漲紅了肥嘟嘟的小臉,支支吾吾的開始背了起來:“知之為知之,不知為知之,知之複知之,知,知,知……”他“知”了半天,卻是沒有再擠出一個字來。


    “懶惰!”夫子氣得衝他大喝一聲,卻沒有別的懲罰——這小胖子是鎮上朱員外家的,夫子可是沒少收小胖子的“孝敬”。


    “張希凡,三字經會背了嗎?”夫子有些厭惡的看向了張希凡。


    “沒,沒有……”黑子低頭站了起來,臉色黑裏透紅。同窗聽到了他的迴答,都是在低頭偷笑。


    “廢物!連三字經都不會背,你這個頑石啊頑石!”夫子怒氣衝衝的從太師椅上跳了下來。他三兩步衝到了黑子麵前,狠狠的用戒尺敲著他的小腦袋:“你說你,根本就是塊黑不溜秋的頑石,為什麽還要來私塾?你說啊?”


    “我,我……夫子,對不起。”黑子張著嘴,淚水順著眼眶緩緩滾出,滴在了書桌下考箱裏的瓷枕上,發出了“啪啪”的輕響聲。


    “對不起?對不起有什麽用?哼,你知不知道啊,我史義挽的名聲都讓你給丟光了!”夫子氣哼哼的抬起戒尺,在黑子的頭上又敲了幾下。


    “對不起……”黑子咬著嘴唇,隻是低頭流著淚。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記憶力為什麽這差,一篇千來子的三字經,他足足背了兩年,可還是背不全。有時候他都懷疑自己腦袋裏是不是真的比別人少根弦。


    “哼,我看你啊,還是早點退學吧,就你這樣,什麽功名利祿……混賬!是誰幹的?!”夫子還待諷刺幾句,後腦勺卻驟然一痛。他氣急敗壞的轉過頭去,卻看到得意弟子柳種遠正目瞪口呆的望著自己,他書桌上的墨錠,卻是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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