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宰相府出來時,易塵深吸了一口氣,那些古怪的感覺再次湧現了上來,讓他意識到自己定然是忘掉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二十五年前,在那小縣城,肯定曾發生過什麽,與這古怪的感覺有極大聯係,但自己卻遺忘了!


    易塵考慮了整整一夜,最終決定將酒樓的產業暫時交托與好友打理,隨即便動身前往小縣城,打算迴去弄清楚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等迴到小縣城時,易塵率先來到張爺爺留下的那件房屋麵前,佇立了片刻,有些沉默,一直忙於生意,不曾意識到,如今站在麵前了,迴想過去,才發現自己已離開了小縣城整整二十五年。


    張爺爺的墓有人掃麽?


    靈位上怕是灰塵累累了吧?


    小縣城裏的大家這些年過得怎麽樣?


    易塵發現,這些年他從來都沒想過這些問題,不知不覺中,自己與小縣城的感情已經越來越淡。


    歲月無情,有許多東西在時間的流逝麵前,是會發生改變的,易塵不得不承認,自己變了。


    房子久久無人打掃,裏麵積滿了灰塵,易塵抿了抿嘴,摸出一把略有鏽跡的鑰匙打開了門鎖,推門而入,街邊各家各戶都正忙著,並沒有人注意到。


    易塵直接走進了放著張爺爺靈位的裏屋,一眼便看到在那香爐木祠裏,堆滿了灰塵的靈牌。


    不知為何,易塵心裏並沒有什麽波動。


    看來他變的,不僅僅是一點點……


    當初自己跪在這裏痛苦流涕的模樣還依稀在目,但如今再次迴來這裏,他卻並沒有什麽感覺了。


    易塵並未在屋子裏待多久,他這次迴來,是想弄清楚自己究竟忘了什麽,而不是來懷舊的,在張爺爺的靈位前,並沒有古怪的感覺湧現。


    出了屋子後,一路從東街走到南街,易塵出了小縣城,向南峰而去,張爺爺當初就葬在山上。


    從山下到山腰,花了小半炷香時間,易塵來到一座石墓麵前停了下來,神色卻微微一怔,這座石墓正是張爺爺的墳墓,但此刻映入他目中,石墓周圍卻並非他意想當中的雜草叢生,殘枝落葉成堆,而是打掃得十分幹淨,在石墓前還擺放了一些供品果子,雖說已經並不新鮮,但看得出不久前應該還是有人來祭拜打理過。


    易塵有些意外,但隨即卻點了點頭,露出恍然,張爺爺去世前做了不少善事,善名遠揚,應該是曾經受過其恩惠的人前來祭拜的。


    想到這裏,易塵微微一愣,受張爺爺影響,這些年來他也做了不少善事,如今易大善人的名頭在齊國那邊可是比張爺爺的善名還要傳播的廣。


    但是片刻後,易塵離開了,也沒打算祭拜一下,這裏並未讓他產生那種古怪的感覺。


    在準備下山去時,易塵腳步卻微微一頓,他迴過頭看了一眼山頂,有些失神,依稀還記得,年輕時的他喜歡在清晨爬到南峰的崖頂看日出。


    清晨的南峰有一種別樣的寧靜,是那時的他最喜歡的。


    但易塵卻也就僅僅隻是看了一眼,便收迴目光,隨後下山去了。


    經營生意多年,越熱鬧生意才越興隆,如今的他,對當初的那種寧靜,已失去了興趣。


    下山後,麵無表情地又在小縣城轉了一圈,易塵卻始終再也沒有出現過那種古怪感覺,半個時辰,他目中略有些失望,坐上馬車離開了這裏。


    “難道是我弄錯了,確實隻是一時的錯覺麽?”坐在馬車上,易塵皺眉,自語道,片刻後,卻歎了口氣,他的確很想弄清楚自己究竟忘了什麽,但卻並不能在小縣城待太多時日,齊國的生意還需他親自打理。


    就當作隻是一時的錯覺吧……


    就這樣,五年很快過去了。


    不知不覺,易塵在齊國的酒樓產業已做得極大,幾乎包攬了整個宮城包括周圍四五個城池的所有酒樓生意,儼然成了齊國第一首富。


    這其中,有許多緣故,一是靠著易大善人的名氣,二則是與官家之間的來往。


    這五年裏,易塵逐漸成了宰相府的常客,經常出入其中,許多人都慢慢意識到,易塵與宰相大人關係不小,也就使得其名聲越發響亮了。


    某一天,宮城城樓下,貼出了一張大大的紅紙告示。


    三天後,易塵要與宰相大人的獨女成親了。


    齊國首富與宰相千金,門當戶對,這是天大的喜事,一時間,舉國上下,熱鬧非凡。


    而易塵這邊……


    站在窗邊看著滿城的喜慶,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其實這一樁婚事他起初是並不同意的,一則他並沒有娶妻的打算,二則宰相的千金獨女比他小了足足十來歲。


    因此易塵也曾拒絕了許多次,但宰相大人卻很看重他,執意要成就這門親事,他終究是無法推辭好意,無奈之下隻能點頭同意了。


    但此刻,在易塵心中,卻有些奇怪的異樣感逐漸浮現了出來,他無心理睬滿城的喜慶,而是低頭看向自己的手,眉頭微蹙,在那掌心之處,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一抹淡淡的暖意始終傳來,仿佛從一開始就一直存在,卻不知不覺總被他忽略了去。


    易塵目中露出茫然,掌心中的這抹溫暖,就好像有人在緊握住他的手一般,但實際上在他手中卻明明什麽都沒有。


    “這是……怎麽迴事……?”


    易塵思考了許久,卻始終沒有得出答案,最後無奈地搖了搖頭,暫時將之撇在了一邊,三天後他便要迎娶宰相千金過門,還有許多準備要做,再加上生意上的事,這幾天會很忙,他實在沒空想這些。


    於是忙忙碌碌中,三天一晃而過……


    今天便要迎娶宰相千金了,易塵一身大紅喜袍,平日裏的沉穩不見,神態反而略有緊張,高抬大轎和迎親隊伍在來到宰相府前時,場麵熱鬧非凡。


    片刻後,宰相千金蓋頭遮麵,在喜娘的攙扶下,逐漸走了出來,見狀,易塵抿了抿嘴,深吸了一口氣,旋即走上前去,要從喜娘手中接過宰相千金的手,將其接進喜轎。


    但就在即將接過的那一瞬間,不知為何,他的手卻突然一顫,隨後竟停了下來,。


    周圍的人全都一愣,露出了疑惑,然而此刻,易塵神情卻是陡然凝固,旋即目光顫抖起來,掌心的那一抹溫暖,再次傳來了,並且,在這一刻,竟仿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令他不得不注意到!


    更在片刻後,易塵目中露出了茫然,神情略微顫抖起來,不知為什麽,在他眼角竟滑落下了一行清淚,隨後越流越多,如同泉湧一般,怎麽都止不住了!


    “玉……兒……”緊接著,一聲略帶嘶啞的呢喃從他口中幾乎低不可聞地傳出,隱隱中仿佛帶著一絲莫名的思念,一絲莫名的感動,以及,一絲莫名的……愛意,湧上了他的心頭。


    話落,易塵目光立時一震,仿佛突然驚醒明白了什麽一般,當下伸出的手又收了迴去,抿了抿嘴後,略帶著歉意開口道,與此同時,他目中露出了堅定,旋即驀地轉身,竟在眾人一片驚愕呆滯的神情當中,扯下了身上的紅袍,毅然抬步離去!


    “抱歉,我不能娶你……”


    因為……


    有人,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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