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啊?”


    聽見了薑川模棱兩可的迴答,方餘幾乎是震驚地微微瞪大眼。


    “嗯。”薑川頭也不抬地應了聲。


    似不信一般上下打量了下□□著上半身逗弄倉鼠的男人,方大經紀人又歎息:“你這條件哪怕在國外也應該是頂尖的,我不信你會淪落到去給人家當替身……”


    “不是哪位明星的固定替身。”薑川伸出手指戳了戳手上倉鼠的鼻子,倉鼠擰開腦袋爪子撲騰著使勁兒扭啊扭特嫌棄地躲開他粗糙的手指,薑川鍥而不舍地追上去直到自己的手指戳到這脾氣好像特別好的肥倉鼠臉上,他微微眯起眼勾起唇,手指捏起倉鼠鬆弛的麵部皮毛扯了扯,一邊說沒,“就是做做特技……啊,好玩而已。”


    所謂的“好玩而已”,也不知道是說自己做特技演員的事情,還是在跟自家那一臉憤怒的耗子解釋自己的捏臉行為。


    直接無視了薑川抓這隻倉鼠各種蹂.躪的禽.獸行為,方餘點點頭想了想,算是明白薑川為什麽在試鏡的時候,相比起其他新人鏡頭感好不少,隻是念台詞的時候顯得特別生澀——這個人壓根就是對鏡頭存在很熟悉,不會不自在,但是讓他開口說話就不行了……因為在電影裏,替身是肯定沒有台詞的,就算有,也就是隨便念念漲漲氣氛,後期會編輯掉換上正主兒的聲音。


    比起一般白紙似的帶資進組的新人,這家夥算是各種意義上的贏在起跑線上了。


    這事兒,方餘這個被任命為經紀人的都不知道,李狗嗨又是怎麽知道的?


    方餘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考慮這個問題,放開ipad又問:“……那你怎麽不去正式演戲?”


    “因為我父親,”薑川換上了輕鬆的語氣說,“職業的本質問題,他看不起明星玩得這些東西,如果看見我的臉出現在大屏幕裏,他會氣得爆血管的。”


    這年頭迂腐保守的嚴厲父親這種生物的出沒幾率顯然是不分國界的。


    方餘露出個完全理解的表情。


    想了想,又覺得好像哪裏不對。


    “那你現在迴國來怎麽又——”


    “所以我是離家出走啊。”


    “……”


    “□□都被停了。”


    “……”


    “好可憐啊。”


    “…………”


    “我父親不講道理,那些錢明明是我之前自己賺的,他也給沒收了。”麵無表情自稱“好可憐”的薑川顯得特別不可憐地聳聳肩抱怨道,“買阿肥用光了我身上最後所有的錢,如果不是貴公司及時跟我簽約,我下個月就要露宿街頭了。”


    方餘隻能點點頭,一臉同情加無語。


    被主人抓在手中的耗子則是一臉不屑:什麽鬼露宿街頭啊,就光憑這小透明這張臉,往街頭一站五分鍾之內就能找到當天晚上的歸宿了,一個月三十天不帶重樣兒,估計旁邊睡得是男還是女還有得挑一挑呢。


    正琢磨著,就被薑川一把塞迴了籠子裏——男人低下頭檢查了下籠子,看到了完美越獄痕跡後“咦”了聲之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嘟囔了聲“六歲小孩智商”,直接抱起謹然的籠子去找了備用的螺絲重新擰上。


    這一次他擰得很認真,也很用力,謹然看著他因為用力微微泛白的指尖臉都綠了——這次他恐怕是使出吃奶的勁兒都不好再成功越獄……倉鼠捏了把自己的臉,轉身扭著屁股鬱鬱寡歡地迴到自己的木屋裏,連嗑瓜子的心情都沒了——


    不僅僅是因為失去了自由這件事。


    主要還是因為,今天晚上的關鍵詞放在了“替身演員”這個詞上。


    ……………………………………………………………………………………他對這個詞特別反感。


    特技替身演員在國內三百六十行裏俗稱“武行”。


    這種人是代替明星們完成電影或者電視劇中各種可能會有危險的驚險刺激動作的專業人士,他們通常是在體型以及氣質等各方麵跟其所代替的演員比較接近,當明星們身體不舒服或者是不適合做某些規定動作的時候,劇組都會安排替身來代替他們完成——當然,這都是大神待遇了,目前娛樂圈有資格因為來大姨媽不方便下水所以要求劇組用替身的女明星,一個手指頭都數的過來。


    大多數人都是硬著頭皮就上了,受了傷也是自己扛著,沒辦法誰叫他就是吃這口飯的呢。


    除此情況外,還有的情況是某些明星本身比較敬業,他們會主動要求學習並獨立完成一些比較危險的戲幕——而這種事情一旦曝光出來,通常都算是加分項,該演員多多少少都會被誇獎一句“敬業樂業”,而且說句大實話,用替身的ng率也高,後製的局限性也大,如果能用本尊出演,導演們自然也是喜歡……


    隻不過大多數人還是沒那麽興趣去做這個看上去皆大歡喜的加分題——畢竟在圈子裏混,時不時就有耳聞今天a在拍動作戲的時候燒傷了頭發,b在拍武打戲的時候一沒留神摔折了骨頭需要靜養三四個月不能開工。


    “武行”裏打拚的人,幹的都是不露臉的玩命活兒。


    這原本是一件叫人敬佩的事情,但是奈何這裏頭就有一些想要搞邪魔歪道的。


    而這種人就好巧不巧被謹然遇上了。


    大約在三年前,謹然也有自己的專用替身。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專用替身身份還挺特殊的:這家夥是徐倩倩的堂弟。


    所以在知道自己被徐倩倩三了那一刻,謹然深刻懷疑自己是不是某天夢遊去挖了他們家的祖墳,否則他想不通他跟這一家到底是什麽仇什麽怨,這些人就是不能放過他……甚至說,如果不是江洛成一再保證徐倩倩不知道謹然和他的事情,謹然幾乎要懷疑這女人是她表弟派來故意整他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隻能說徐文傑那小子真的很有種。


    再說說徐文傑其人。


    這家夥是三年前,謹然在拍某個武打動作電影的時候方餘給他從電影學院找的,彼時徐文傑還是個學生,向往那時候還是十八線小咖的堂姐的生活毅然決然地一腳踏進這個亂七八糟的圈子——當時他就是個普通大學生,剃著個寸板頭,長著一張及格進影視學院的普通臉,家境十分普通,支持他上電影學院這燒錢的專業已經可以說是有些吃力,所以當方餘找到他並告訴他他可以來當謹然的專用替身時,等於是找到了個穩定工作的他十分高興。


    一開始徐文傑對方餘和謹然都是特別恭敬感激的。


    徐文傑除了屁股沒謹然那麽橋肩膀沒他這麽挺拔之外,稍微穿厚實一點兒的戲服,從背後看他和謹然的背影十分相似——而且自從做了替身之後,他也一直努力在各方麵靠近謹然——準確地說,從言行舉止甚至是飲食習慣,徐文傑都在模仿他。


    謹然喜歡喝可樂,每次收工都有癮似的來一罐,這不良好的習慣常常被方餘橫眉豎眼的。


    某一天謹然在蹲在一旁偷偷摸摸地喝可樂的時候,忽然聽見“啪”地一聲易拉罐響,轉頭就看見身後徐文傑手裏拿著可口可樂在喝,謹然愣了愣低頭看了眼手中的百事可樂,不知道為啥卻想起了王老吉和和其正的故事(……)。


    在外人麵前一向客氣大方和藹可親的謹然笑眯眯地問:“咦,你也喜歡喝這個啊?”


    徐文傑一頓,想了想後迴答:“最近喜歡上的。”


    謹然當時就被膈應得夠嗆。


    跟方餘說,還被嘲笑“小心眼”“被害妄想症”“你是不是寂寞了沒事幹想那麽多”。


    如果這個時候,謹然還隻是覺得不舒服,直到某一天,下了當天的戲,謹然在卸裝的時候,偶然發現化妝師正仔細端詳著自己的臉,然後又轉過頭去看了眼在謹然身後跟方餘說話的徐文傑——還沒等謹然問她怎麽迴事呢,恰巧就有個工作人員衝了上來,黑燈瞎火的他也沒看清楚,衝著徐文傑就叫“然哥”。


    當時謹然雖然麵無表情,其實整個人都快炸毛了。


    腦子裏靈光一閃,他突然句想到以前自己看過一本書,裏麵提到過:當兩個人過於接近時,他們會變得越來越相似——就好像女生在學校住宿時,一個宿舍的人總是會一個時間段來月事;或者男女結婚在一起久了,會變得越來越有所謂的‘夫妻相’;好朋友認識十幾年,言行舉止甚至氣質也會發生潛移默化的同化……人和人之間的生物電是微妙的,沒有人能解釋這究竟是為什麽。


    徐文傑越來越像謹然,這件事讓謹然覺得簡直毛骨悚然——沒人會高興世界上突然多了個跟自己很像的人。


    所以他之後態度相當強硬地要求方餘打發掉徐文傑。


    作為模仿謹然起家的人,脫離了謹然,除非謹然倒台,否則徐文傑怕是永遠沒有將出頭的日子——所以在被謹然拒絕後,他就以“小袁謹然”的身份簽了謹然的同一家公司,然後一直活躍在……娛樂圈十八線開外的地方,猶如野草般生生不息。


    聽說最近兩年是被當初主張簽他的公司老板之一圈養起來了,他就一直靠著這位金主大人手中漏點兒活分給他,然後出來露露臉。


    方餘偶爾從某個報紙的角落裏找到這個名字,還於心不忍,覺得當初這麽直接辭退人家的行為非常不妥,圈裏圈外抬頭不見低頭見,萬一有早一日那小子混出了點什麽名堂,記著今天這一筆呢?……謹然記得,當時他還特別囂張地迴答他的經紀人:“徐文傑心術不正,活該,你沒看見人家喊他‘然哥’的時候他那眼睛,嘖嘖,比剛從太上老君煉丹爐裏爬出來的孫悟空的眼還亮!還有,要報複我,等他有名堂到能爬來我頭上,你再擔心這個也不遲。”


    謹然記得,他說完這番話後,方餘就痛快閉嘴了,再也沒有提起過徐文傑的事情。


    因為當時無論是方餘還是謹然,都不認為徐文傑這個名字有能再次掀起波瀾的一天。


    ………………不過現在好了。


    報應總是來得特別快。


    現在不僅僅是徐文傑,可以說隻要是個人類都能爬到他袁謹然頭上來。


    重生之後發生了各種破事兒,以至於讓謹然一下子沒能想起徐文傑這號人,現在安靜下來仔細想想,謹然那不安感是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各種之前也沒考慮的事情也一起湧上心頭——蹲在暖和的棉花裏,耳邊是薑川和方餘嘀嘀咕咕商量明天怎麽對付那些今天被打臉的娛記的商討聲,伴著這美好的商討聲,謹然擺著爪爪數他這麽突然橫著躺進醫院,究竟耽誤了多少事兒——


    一部敲定今年年底開機的電影,一部江洛成的那個破電視劇,三個廣告代言外加各種普通通告無數。


    這些玩意價錢來值多少錢能買多少箱瓜子這種傷心事就不要再提——謹然相信他的經紀公司im這會兒可能電話都被各種合作商打爆了。


    而在這種情況下,公司會做出什麽打算呢?


    一個想法,不一定對:比如,啟用“小袁謹然”這個萬年大備胎?


    謹然:“……………………………………………………………………………………”


    謹然承認自己有點被害妄想症。


    但是一想到這個,他就覺得自己整個人……不,是整隻鼠都不好了。


    堅決不能,讓備胎,上位成功!


    這任務對一隻倉鼠來說,確實是艱巨了點……特別是當這隻倉鼠還擁有一個牆頭草經紀人的時候——瞧瞧那張諂媚的臉,嘖嘖嘖,方大嘴,你怎麽不幹脆給薑川捶捶腿算了呐?


    ……


    方餘:“……………………薑川。”


    薑川:“?”


    方餘:“你迴頭看看,我從剛才就覺得你家耗子看我眼神不對啊?瞧瞧那小三白眼兒瞪的……”


    薑川:“喔,大概是吃撐了吧。”


    謹然:“……”


    謹然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充滿了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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