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顏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她放下手中的碗筷,垂眸道:“我說過的,我們之間不需要這樣……”


    她的語氣冷淡,但王鬆臉上的笑容卻絲毫沒有變,反而閃著一種奇異的光彩,他那雙溫柔的眼睛,竟也透著一股隱藏著的興奮。


    景顏愣了一下,雖然心中不喜,但還是從阿成手中接過了那個精致的剔紅雕花盒子。


    盒子上畫著的描金彩鳳惟妙惟肖,景顏略微看了一下,隨即按住打開,展現在眼前的,卻是空空如也的內部,其他什麽都沒有。


    景顏抬頭道:“禮物就是這個盒子嗎?”


    王鬆笑道:“顏兒果然聰慧,不錯,我要給你的就是這個盒子。”


    景顏將那盒子輕輕關上,隨即遞給身旁的白梨:“收起來吧。”


    白梨應了一聲,隨即上前準備接過盒子,她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大少爺,隻要是被小姐收起來的東西,斷然不會再見到了。大少爺此舉,恐怕又是不得小姐心意。


    可卻不想一旁的王鬆隻是不動聲色的地看著,忽然笑道:“顏兒,你再打開看看。”


    如果隻是一個普通的盒子,縱使描金畫鳳雕工精細,也不過是個尋常之物,景顏並看不上這樣的東西。


    王鬆自然知道她的脾性。景顏心中一頓,隨即再次開啟盒子,裏裏外外看了個遍,卻忽然發現在盒子的開關處,有個極其細小的凹槽。


    景顏心中微微一動,她將那盒子再次關上,手指按在那個小小的凹槽處用力一掰。隨即,盒子應聲而開,而裏麵卻再也不是空空如也,而是多了一疊紙條。


    景顏不禁笑道:“如此機關,甚是巧妙。”


    王鬆見她終於笑了,心中也多了幾分喜色:“這彩鳳奇巧盒最精妙之中,便在於第一個開箱的人,便是它的主人,日後無論是誰找到那個機關想要再打開,隻要那人不是景顏,就也開不起來了。”


    “天下竟然有這樣的東西。”景顏忍不住感歎道,隨即,她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忽然驚奇道,“莫非這是出自翁公之手?”


    王鬆忍不住大笑道:“顏兒實在是聰慧至極!我本想讓你猜猜,如今看來,卻又幾分班門弄斧之嫌。天底下皆知世上有三奇人,除卻已經駕鶴西去的姬湯,剩下的兩位依然健在,那便是神醫荀時意與神匠翁良。”


    景顏點了點頭,補充道:“不錯,荀時意為人放-蕩不羈,神龍見首不見尾,世人隻知有其人,而不知其人在何處。而翁公有著世代祖傳之技藝,到了他這一代更是出神入化,神乎其神,傳聞其技藝得古之魯班真傳,如今幸得一見,也能窺得繼續古人的智慧。”


    “顏兒你再瞧瞧裏麵是什麽東西。”王鬆繼續道。


    景顏已經來了興致,也不再吃菜了,而是伸手去取那一疊信紙。


    誰知剛一攤開,裏麵的內容便讓她大吃一驚。


    “這……”景顏難以置信地迅速掃了一遍,隨即抬頭,秋水般的眼眸瞪得大大的,“這難道是……”


    王鬆終於收斂笑容,微不可查地冷哼了一聲:“沒錯,這就是當日星災叛亂,西晉與叛軍相互傳遞信息的證據。”


    王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沉澱了內心之中的驚濤駭浪,等到他整個人再次鎮定下來,才緩緩道:“都督同知李遠忠是被二皇子和馮家一同陷害的。”


    景顏的雙手有些顫抖,此時此刻,屋子裏的閑雜人等早已被阿成支開,隻剩下景顏身旁的初晴白梨。她們都是景顏從景府帶出來的,或多或少都知道小姐對李家的事情耿耿於懷,可誰都沒有想到,這件事竟然就此被揭開了,都垂著頭不說話。


    景顏雙-唇緊抿,許久才到:“若真是如此,王廣和隻是借刀殺人的那把刀。”


    王鬆點了點頭:“的確如此。王廣和當日奉命前去平叛,明裏暗裏都知道馮家和二皇子準備陷害李遠忠,可他依然照做了。”


    此時此刻,王鬆竟然再也不用“父親”來稱唿王廣和,這讓景顏有一絲驚訝。


    麵對景顏有些疑惑的麵容,他自嘲地笑了笑:“吃驚的不隻是你,還有我。那時候母親病重,曾派人送了一封信給他。可他當時已經得到了二皇子與馮家準備陷害李遠忠的消息,便按兵不動,甚至默許了這件事的發生,而後更是推波助瀾,這才得到了驃騎將軍的位置。”


    王鬆看著景顏的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把那抹漸漸泛起的冷意,冰凍景顏眸子裏那抹盈盈秋水:“母親的性命在他看來,幾乎微不足道,甚至比不上一個驃騎將軍的位置!我知道,李家對你來說有特殊的意義,所以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她沒有想到,王鬆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她一心隻以為他是個溫和的人,甚至對於陷害自己的嫡母與二弟,也是百般包容,可現在他眼眸之中閃出的那道可怖的視線深深的讓她感覺到,戰場上的一切都不是騙人的,王鬆真的變了。


    “好了,我過來這趟也是為了告訴你這件事,從今往後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是真真正正站在你這一邊的,無論如何,隻要你需要,我隨時都會為你做任何事。”


    景顏心中微微一動,她抬起頭,看到王鬆認真的眼睛,仿佛看到了那一日準備開始複仇的自己。


    但他是王鬆,不是青玄,縱使他對她再有情,她心中的某個地方,已經住了一個人。雖然她再也不會去奢想與他雙宿雙棲的日子,可忘記他再接受另一個人,景顏做不到。


    她深吸一口氣,隨即撇過臉去:“今日夫君為景顏做的事,景顏會牢記一輩子,若是有機會迴報,自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王鬆苦笑道:“你我本是夫妻,何須說這樣的話。隻是你要明白真正應該對付的人是誰,真正能夠幫助到你的人又是誰,二皇子與馮家雖然明麵上交好,可各懷鬼胎,能夠讓他們聯合起來對付李遠忠,此人定然不同凡響。”


    用過午膳後,王鬆便離開了王府。景顏呆呆地坐在修文院中,一直等到天黑都沒有再翻過一頁書。


    漸漸的,她感覺有些困意襲來。此時此刻,初晴和白梨都在修文院的門口守著,她也不叫她們,自顧自地靠著桌子小酣起來。


    睡得正好,卻覺得身上愈發寒涼起來。冬夜的氣溫很低,她瑟縮了一下,終究是酣睡大過了冷意,竟也不顧身上的冰寒,懶得去躺會床-上,繼續往夢的更深處沉入。


    可睡著睡著,卻覺得身上的冷意在一絲絲的消退,隨即感到一陣厚重的溫暖,眼睛也不睜,呢喃了一句:“初晴白梨,這件衣服舒服……”而後,換了一個姿勢,繼續睡起來。


    在她不遠處,一個頎長的聲影靜靜地站著,望見她睡得如此甜美,不願把她叫醒,走了幾步到了院子中,任憑冷風吹鼓了他的衣袖,仿佛一個遙遙即將飛去的仙人。


    許是趴在桌子上睡的久了,景顏感覺渾身上下有一絲酸痛,掙紮著想要起身,猛地發現身上多了一件鴉青色的棉質長衫,嚇得她立即跳了起來。


    那件寬大的長衫隨即從她的肩頭滑落,而衣服上殘留著的淡淡的青墨香,依舊氤氳在空氣中,許久不曾飄散。


    景顏心中稍稍寬慰了一些,她知道是誰來過了,轉過頭,卻看到那人並沒有走,竟一直站在冰冷的庭院之中,頓時忍不住喊他:“你在那兒站著多久了,為何不進來叫醒我?”


    青玄見她白-皙的麵龐上,因薄怒而有了一絲淡淡的紅色,更加顯得她清麗動人,清冷如輝的臉上,終於有了淡淡的笑意。


    他轉身進屋,撿起那件掉落在地上的長衫,拍了拍灰塵,自顧自地穿上,嘴裏咕噥道:“穿了人家的衣服,還要嫌棄的扔在地上,看來這好人真是不好當啊,哪比得上人家,送了一個寶物,便恭恭敬敬地供奉上了。”


    說罷,青玄瞥了一眼放在景顏桌子上的彩鳳奇巧盒:“翁公的東西,難怪。”


    景顏聽著他有些醋意的話,忍不住笑道:“人家給我東西至少不會收迴去,青玄給我穿上的衣服,還不是自己穿迴去了?”


    “你呀,是想讓我凍死在這修文院嗎?”青玄臉上的笑意愈發深了,隨即轉過頭,用小的隻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道,“總有一天,我會給你穿一件脫不下來的衣服……”


    “你說什麽?”?-?


    “沒什麽。”→-→


    “……”


    “世子殿下該不會半夜私闖名宅,就是為了送這一件衣服吧?況且也是你自己不進來而,不是我不讓你進來。”


    青玄歎了一口氣:“男女授受不親,你和他雖不是真夫妻,但我得顧及你的感受。我是怕人家的一點心意就把你給收買了,忘記了真正應該做的事。”


    他頓了頓,繼續道:“我這趟過來是想提醒你,當心王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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