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姨娘方才隻是在老爺的身旁說話,忽見季氏發了瘋似的朝著自己撲過來,嚇得不輕,連連躲在了王廣和的身後,驚聲顫抖尖叫:“老爺!老爺救命啊……!”


    王廣和腦子裏都是一團漿糊,眼見滿口鮮血的季氏就要朝著自己還未出世的孩子撲過來,下意識地揮手一劈。


    王廣和是久經沙場之人,那力氣哪裏是季氏這種閨閣婦人可以承受的,她當即痛的瑟縮在了一旁,眼神確實像看仇人一般看著楊姨娘。


    王廣和心有不忍,畢竟夫妻一場,但眼見季氏清醒了不少,終於鬆了口氣,迴頭關切地對楊柔道:“沒有嚇著吧!”


    楊姨娘水霧似的眼睛早已噙滿了淚,她滿目委屈,貝齒咬著紅唇,聲音是十足的柔顫,把一副被瘋妻欺負的小妾演的淋漓盡致:“老爺,我沒事,我相信夫人她不是故意的……”


    說話間,楊柔有意無意地伸起右手撩-開了垂在耳前的頭發,一對碧色的耳墜若隱若現。


    季氏一見,又像是瘋了一般要撲過來,王廣和再也忍不住了,大喊道:“綁起來!快!綁起來!”


    景顏走上前,臉上是十足的惋惜:“父親,就是這樣,母親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瘋了……”


    王廣和凝眉思索了一會兒,開口道:“叫柳大夫過來!”


    “柳大夫已經在幾月前離開平京城了……”


    “那還有什麽大夫!柳大夫戚大夫不管什麽大夫的快給我找一個過來!”


    王廣和暴跳如雷,管家嚇得連連點頭,匆忙跑出去了,隨即,有一個大夫模樣的人捧著個藥箱戰戰兢兢地過來,王廣和迴頭猛地一瞪,大夫手中拿著的藥箱差點掉到湖裏。


    景顏垂眸道:“父親,給母親治病要緊,千萬別嚇著大夫……”


    “是啊老爺,夫人都這樣了,快讓大夫瞧病吧……”


    王廣和順了口氣,終於收起了眼眸中的鋒芒。


    那大夫本是在平京開小醫館的,給貧苦人家看病看管了,哪裏來過鎮國將軍府,早已渾身顫抖,冷汗不斷,好在幾位夫人的話讓他心裏稍稍安定了下來,上前就要給季氏診治。


    片刻之後,大夫站起身,拱手道:“迴稟老爺和各位夫人,這位夫人是受了刺激,情誌過激,痰火擾神,才成了如今的模樣……”


    “受了刺激?”王廣和喃喃自語,隨即迴頭道,“夫人之前受了什麽刺激?”


    景顏歎氣道:“今日紫宸侯夫人要來府裏帶夫人走,誰知剛走到門口,管家就過來稟報,說西苑那頭的湖裏,撈出來一具女屍……”


    “什麽!女屍!”王廣和本來還想責罵紫宸侯府目中無人,自己的夫人怎麽可以說帶走就帶走,卻在下一秒聽到了更為震驚的消息。


    “是的,父親,而且管家已經核對了一遍府中的婢女婆子,都沒有對上號的。”


    “不是府裏的人?”王廣和愈發疑惑。


    景顏搖了搖頭:“從那人的衣服來看,的確是府裏的人,並且身上綁有石塊,應該是有人故意為之。父親,顏兒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景顏忘了一眼呆愣愣的季氏,隨即開口道:“胡姨娘離府已經超過請假天數了,這些天我派了人去找她,卻始終沒找到,章河那邊過來的消息也說,姨娘從未去過那裏。”


    “你說什麽?”王廣和心中劇震,他當然知道景顏說這話是什麽意思,眼中之中充滿了不可思議。


    胡姨娘張氏雖然隻是個妾,但卻是跟王廣和有過真感情的女人。當時王廣和的部隊受到了叛軍的襲擊,他一個人與大部隊失去了聯絡,孤零零地跑到章河,隨時隨地都有被叛軍發現的危險。


    張氏,也就是後來的胡姨娘,在那時候沒有多問他一句話,就義無反顧地把他藏在了自己家中,就此救了王廣和一條性命,因此,在星災叛亂平定之後,就帶著張氏迴到了平京,做了姨娘。


    後來更是生下了三小姐王姝,在王府之中雖然不受待見,卻是個始終都存在的人,這樣一個人,說沒就沒了,王廣和頓時悲憤交加。


    他猛地迴過頭,厲聲道:“這件事情,你能確定嗎?”


    景顏沒有迴答,隻是走上前,把某樣東西放進了王廣和的手中。


    冰涼的觸感隨即從掌心中泛溢開來,王廣和低下頭,那是一對珊瑚扁方花田,胡姨娘最為珍視的東西,當即眼中就有了淚光。


    他看季氏的眼神頓時就有些變了,他一直以為縱使人後不給其他女人好臉色,人前起碼是要做足了的,哪能想到季氏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對胡姨娘動手呢。


    他走上前,一把抓-住季氏的肩膀,用力晃動了幾下:“季桂芝!你告訴我,是不是你殺的胡姨娘!”


    季氏此刻還沉浸在被害恐懼之中,猛地聽到“胡姨娘”三個字,立馬就抬起了頭,又對上了王廣和因憤怒而血紅的眼睛,當即尖聲大喊:“我殺的又怎麽樣!你已經死了!已經死了!還來找我做什麽!七月半已經過了,你要迴去了!不要再來找我了!地府要來捉你們了!”


    她後麵說了什麽,王廣和都沒有聽見去,隻有那一句“我殺的又怎麽樣”始終縈繞在耳旁。


    終於,他長長地歎了口氣,無力地揮了揮手,立即就有他的親衛上前把季氏帶了下去。


    高氏望著已經瘋瘋癲癲的季氏,厭惡地睥睨了一眼,淡淡道:“這樣的醜事,傳出去實在與我們不利。”


    王廣和深深地抿著唇,將心底泛起的無數種情感努力壓下,低頭道:“母親放心,這件事情我會處理好的。”


    當日過後,平京就傳出了消息,說王家的姨娘張氏不慎落入水中而死,夫人季氏見到了她的屍體,驚嚇過度,神誌不清。王廣和遂上奏請求皇帝讓太醫為王夫人診治。


    經過一番調理,季氏雖然不再罵人咬人,卻已經不能生活自理,王府便將重華苑四麵八方的牆統統加高加厚,把季氏當成瘋子一般關了起來。


    後來,汪氏曾經上門來鬧,因她知道是那個穿著黑袍的女子刺激了季氏,她與季氏之間一定存在過什麽矛盾。


    可王家卻說那是宮裏的女官,是皇後娘娘派她過來給高氏送經書的。季氏一族與二皇子交好,跟太子卻不是很親近,如此一來,便不了了之了。


    所有的事情處理完畢,又過去了半個月。景顏照例來給老太君請安,事情過去這麽久,對方的眉頭卻依然深鎖。


    “顏兒拜見祖母。”


    高氏睜開眼睛,淡淡道:“來了就坐吧。”


    景顏聽出了高氏語氣中的冷淡,卻也沒有表現出來,而是不動聲色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顯得十足的恭敬。


    高氏瞧她沒有絲毫僭越之意,這幾日又把府裏管理的井井有條,語氣便鬆了下來:“這幾日,府裏勞煩你了。”


    “祖母說的哪裏的話,都是顏兒應當做的。”


    “嗯……”高氏緩緩閉上了眼睛,照理說,在景顏進門後,便應當以大少夫人的身份協同理事,可誰讓季氏一直存著讓王欒上-位的心思,手握重權不肯撒手,最終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去看過你母親沒有?瑞紅跟我說,她這幾天把屋子裏的東西砸了個精光。”


    景顏柔順道:“顏兒自然是去看的,讓管家把重華苑裏的器物都換成了木製的,用軟布把家具的棱角全都包了起來,不讓它們傷到母親。”


    “你還是個有心的,”高氏點了點頭,“她自己做了錯事,竟然一連殺了這麽多人,瘋了也是便宜了她!這件事得在府裏說一說,免得別人步了她的後塵!”


    高氏這句話意有所指,景顏當即點頭道:“府裏萬萬不會再出這樣的事情了。”


    “嗯,你能明白我的苦心,我很欣慰。希望一切如此吧。”


    “顏兒聽說,妹妹吵著鬧著要去看母親……”


    高氏眉頭一皺:“那個丫頭,從前看著倒是乖巧,如今跟她那個瘋娘一起變得完全不知禮數,給我好好關著,想明白了再放出來!”


    “是,祖母。”


    走出福隆軒的時候,已經接近下午了。


    越接近冬季,風就刮的愈發厲害。白梨立即給她披上了一件鶴氅,攏了攏單薄的領口,卻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從身後響起。


    “毓郡夫人,請留步。”


    景顏迴頭,隨即入眼的是一張清瘦的麵容,一雙蒙著水霧的桃花眼有些膽怯,卻掩不住已經高高隆-起的腹部。


    “楊姨娘,不知有何事要找我家夫人?”初晴警惕道。


    自從知道這個女人並不是表麵上這樣純善之後,初晴和白梨對她的評價大大降低。如今,府裏沒了夫人,沒了胡姨娘,隻剩下了她,怎麽看她都是最後的贏家。


    “我……妾身有事想要請教夫人……”


    “這裏風大,還請姨娘先迴去吧。”初晴冷冷地答道。


    楊柔咬牙,終於忍不住,抬頭道:“是關於胡姨娘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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