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姨娘本就蒼白的臉,這下變得更加無血色,渾身的血液仿佛都被人抽幹了,兩隻眼睛木然地看著前方,接著,忽然瞪大,難以置信地看著柳大夫道:“你說什麽?”


    柳大夫的背上都是冷汗,此刻,他被景顏按著喉嚨,不敢輕舉妄動,怯怯地看了一眼清麗絕俗卻十分不好惹的景顏,咽了咽口水,長歎了一口氣。


    “楊姨娘,夫人讓我給你喝下落胎的湯藥,這……這都不是我的意思啊!毓郡夫人,楊姨娘,你們要找就去找夫人啊,不要找我啊!”


    楊姨娘聽到這話,險些暈過去,春竹大唿一聲不好,連忙上前扶起已經虛弱不堪的楊柔,隻聽她用小的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在不斷呢喃:“夫人要殺我……夫人要殺我的孩子……”


    “不可能!不可能!你騙我!景顏!你和柳大夫都在騙我!夫人答應我了,隻要我幫著她害你,我就可以順利生下柏兒,到時候……”


    “姨娘連三弟的名字都想好了,會想不通這件事嗎?”景顏盯著她的眼睛,嘴角微彎,隨即看向身旁,“柳大夫……”


    “我說!我都說!隻希望二位放我一條生路!”柳仲半抽-搐的臉上艱難的揚起一個笑容,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景顏點了點頭,隨即鬆開手,柳大夫一咕嚕便滾在了地上,早已失去了妙手迴春的神醫之態,趕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擺正了冠帽,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楊柔,這才開口。


    “夫人說,姨娘肚子裏的禍害留不得,叫老夫一副藥給打了,重重有賞,反正姨娘方才在院子裏摔了一跤,到時候就說孩子是摔沒的,正好栽贓在毓郡夫人身上……”


    柳仲戰戰兢兢,瞧著身旁的景顏沒有露出怒意,這才撞著膽子繼續道:“楊姨娘,若你不信,可以派人去查驗那藥方。哎,其實這樣的事情在大戶人家家裏經常發生,老夫以為這是貴府老爺默許的,所以才敢這麽做的,若是知道實情,就算借給老夫十個膽子也不夠用啊……”


    “好了!”景顏大喝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隨即對著身旁揮了揮手。


    早已在身旁等待多時的初晴緩緩朝著柳仲走了過去,柳仲警惕地往後靠了靠,見她嫣然一笑,把手裏的錢袋子塞給了他:“柳大夫,這是我家夫人的一點心意,還請您收好!”


    柳仲接過沉甸甸的錢袋子,滿臉惶然,一時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他明明幫著季氏做了壞事,剛才這位毓郡夫人還要打要殺的,怎麽如今反倒給他錢呢……


    初晴看他一臉茫然的模樣,心中冷笑了一聲,隨即道:“柳大夫,您快些走吧,不要叫夫人懷疑,隻是今天的事情……”


    柳仲恍然大悟:“老夫一個字都不會說的!請毓郡夫人放心!請姨娘放心!”


    他偷偷看了看錢袋子裏的數量,滿眼都是黃澄澄的金子,這些錢足夠讓他在郊外買個大宅子,置些田產,順便開家規模不小的藥館,還能有不少富餘,當即千恩萬謝,拎著藥箱從後門跑出去了。


    楊柔依然在發呆,直到景顏緩緩的腳步聲想起,她才反應過來,對方卻已經坐在了床邊。


    楊姨娘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她緊緊攥-住景顏的衣袖,嚎啕大哭:“毓郡夫人!我一時鬼迷心竅,差點害了你,也害了柏兒!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們這對苦命的母子吧!”楊柔作勢要下床給景顏下跪,當即便被她製止了。


    景顏的一雙手極其有利,楊柔沒法跪下,隻得訕訕地坐迴床-上。


    “我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隻是夫人表麵上春風和煦,背地裏卻並不友善,她害了你一次,但隻要過了今天,所有人都會知道你沒事,保不齊她還會害你第二次第三次……”


    那碗烏黑的湯汁灑在地麵上,染得整條地毯都觸目驚心的黑,楊柔的眼睛被刺痛了,她想到若是方才將這碗藥喝了下去,恐怕那個已經成形了的男胎就此殞命。


    想到這裏,她冷不住打了一個顫,抿緊了嘴唇。


    “毓郡夫人,”楊柔抬起頭,眼睛之中有某種東西在盈盈閃光,“你要小心!”


    景顏微微一笑:“姨娘此話何意?”


    楊柔撇過頭,秀美嬌弱的眉目之中充滿了怨恨:“當時您一離開府邸,夫人便把我叫了過去,還不讓我走大路去重華苑,偏要我從福隆軒的後院繞過去,為了避人耳目。”


    楊柔聲音不大,卻十分有力,可見她此刻已經恨透了季氏。


    “她跟我約好,讓我假裝摔倒,做出你害怕柏兒占了王府,要害我們母子,讓老爺記恨,讓大少爺在家中再無立足之處。”


    王廣和子嗣單薄,統總兩個嫡子,有一個還是個殘廢,如今他又勝任鎮國將軍,更是希望能多幾個兒子,開枝散葉。


    包括老太君高氏,因王廣林隻有一個獨子王潮,她也希望自己的二兒子能夠生下更多孫子,延續王家香火,所以一旦坐實了景顏謀害王家子嗣的罪名,老爺和老太君都會把她恨到骨子裏。


    可是這樣,還不夠。


    “夫人後來又跟我說,我是假摔,畢竟不會傷到胎元,若是這計不成,她還會有後招,斷然不會叫你活著迴到修文院。”


    景顏緩緩垂下了眼睫,這麽說來,季氏等待這一場宴會已經等了很久,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王家的醜事,不說王府,讓她在整個平京都沒有立足之地。


    “雖然夫人不願意透露太多,我還是清楚個大概的。”楊柔附耳上去,與景顏小聲說了一會兒話,景顏的眸子之中,漸漸有了深意。


    原來是這樣,季氏這次,當真是下了狠手。


    “楊姨娘,待會兒夫人知道你和三弟都沒事,一定會有所動作的……”


    楊姨娘忽然迴過頭,定定地看著景顏,仿佛在看著最後一點希望:“毓郡夫人,是我楊柔這一次看錯了人,以後但凡能用的到我的,我一定盡力而為!”


    “如此,便再好不過了。”景顏緩緩地幫她蓋好被子,從袖子裏拿出一個藥方,放到了她的手中,“這是我讓柳仲寫的安胎良方,你讓人去抓藥吧,好好養胎。”


    待景顏走出麗錦閣的時候,時間不過一個時辰,卻仿佛經曆了三天三夜。


    但此時此刻,她心中暢快了不少,也明白了不少,季氏的確是一個人物,竟想到這樣一石三鳥的好方法,既能除掉自己,又能除掉楊姨娘肚子裏的孩子,甚至還能幫助王欒進一步獲得王廣和的喜愛,真真好計謀!


    初晴看著自家主子變幻不定的臉色,頗有些憂心道:“小姐,您真的相信楊姨娘的話嗎?奴婢總覺得,她似乎有所隱瞞……”


    景顏讚賞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她的確藏私,但我能肯定,這不是因為季氏,而是為了她自己,等我把今天的事情解決了,再跟她算總賬吧。”


    花園裏,王廣和眉頭深鎖,麵目冷凝。而坐在他身旁的季氏則是一副戰戰兢兢、惶恐不安的模樣,一會兒給他揉肩,一會兒給他倒水,小心翼翼的伺候,仿佛王廣和是一個一觸即發的炸彈。


    但季氏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眼見景顏就要倒黴,並且時候也差不多了,楊柔和她肚子裏的雜種也應該處理掉了,今後府裏,依舊是自己的天下!


    她想著想著,抑製不住唇角得意的笑,餘光看到麗錦閣中,春竹正朝這邊走了過來。


    “楊姨娘怎樣了?”季氏飽含焦灼地問道。


    春竹低著頭,聲音自她口中傳來:“迴夫人的話,姨娘喝了柳大夫的藥,已經沒有大礙了,大夫說了,隻要安心養胎,不會有問題的。”


    王廣和長舒一口氣,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地。而一旁的季氏卻仿佛吃了蒼蠅一般,臉色十分難看,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不成柳仲那個老匹夫臨陣倒戈了?不可能,他可是收了自己不少銀子的,怎麽能說變卦就變卦!


    季氏一個淩厲的眼刀刮向了後方,春花顫抖了一下,立即明白,隨即退了下去。


    季氏恢複笑容,趕忙上前道:“姨娘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哎,我就說,顏兒定是不小心才推了她一把,一定不是故意的……”


    到現在還不忘拉景顏下水,這話,依然在暗示王廣和,那一把雖然不是致命的,卻也是景顏推的!


    春竹的眸子閃了一下,忽然發出一陣異色,頭卻更低了:“姨娘醒過來後,說錯怪大少夫人了,她看的很清楚,不是大少夫人推的……”


    “什麽!”季氏幾乎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卻沒想到春竹還有後話。


    “姨娘說了,她記起來,是二小姐推的……”


    王婧猛地站了起來,一張嬌俏的臉頓時惱羞成怒,她指著春竹的鼻子,尖銳地罵道:“好你個賤婢!你再說一遍,你給我再說一遍!”


    王婧顯然是忘記了周身還有貴賓在場,他們見到堂堂鎮國將軍府的千金竟然沒有禮數成這個樣子,全都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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