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玄一襲青衣,走在玉靈城的街道上,引來了許多羨豔的目光。


    此刻,“劫後餘生”的他卻沉浸在深深的疑惑之中:千幻狐族的金丹高手玉紫菱,為什麽不去找雲老,而是直接找上了自己呢?她又是如何直接在城中準確找到自己的呢?


    李慕玄找不出頭緒,猜想自己身上可能已經被種下了某種追蹤印記而不覺,正想著如何祛除,靈機一動,便分出部分神識探入東洲堪輿圖,看到了玉靈城中的種種介紹,其中就提到了一家名為“忘塵軒”的店鋪。


    這一家店鋪看上去是製賣品評靈茶的所在,在玉靈城中頗有聲名。可實際上,店鋪的主人乃是一位自號忘塵叟的散修奇人,金丹大圓滿修為,精通匿息隱跡,此時隱居在玉靈城中尋求突破元嬰的機緣。


    由於忘塵叟是雲水道人的至交好友,堪輿圖標注可向其出示雲水一脈的信物,尋求幫助。


    既然這位忘塵叟前輩精通匿息隱跡,那麽想來也十分擅長分辨和祛除追蹤印記吧?李慕玄心中想到,便對照著堪輿圖前往忘塵軒拜訪這位奇人。


    忘塵軒在玉靈城的東南角,是一座精巧的二層竹樓,看上去滿目青蔥,窗欞旁、門框邊,還生長著幾許翠****滴的竹葉,使竹樓格外鮮活靈動起來。清風拂過,枝葉搖動,令人見而忘俗……


    李慕玄走進竹樓,便有一位煉氣九層的年輕修士迎上來,微笑著為他引路。


    環視堂中,隻坐著三兩位修士,顯得十分寥落,但這幾位修士卻都有築基修為,令李慕玄心中微動。


    “本店提供各類靈茶香茗,道友可有偏愛?”年輕修士輕聲問道。


    李慕玄答道:“雲水門下,前來拜見忘塵叟前輩,還請道友引見。”


    年輕修士略顯驚訝的看了李慕玄一眼,正待說話,兩人的耳邊都響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你便是李慕玄吧?不錯的小家夥。黃芽兒,領他上來罷!”


    於是這名為黃芽的年輕修士帶著李慕玄上樓,來到二樓的一處角落,隻見寬大的雲床上放著一方矮幾、一提紅爐、一隻黑茶壺。


    定睛一看,有位鶴發童顏的老者正盤膝而坐,右手輕輕的搭在左手上,隨意斂為定印,雙目半開半閉,意態自若。


    二人走上前去,李慕玄端容行禮,正待說話,卻不防老者驀然睜開雙目,刹那間似有無窮光芒迸射,虛室生白!


    黃芽不禁閉上雙眼,後退了一步,李慕玄卻不為所動,直視老者雙眼,似要捕捉老者目光中的神韻。


    “法力凝厚,肉身強健,雲水倒是收了一個好徒弟!黃芽兒,你平日自視甚高,瞧不上名門子弟,現在如何?須知慕玄師侄不過二八之齡呢。”


    黃芽緩過神來,慚愧的說道:“黃芽坐井觀天,如今見慕玄道友風儀,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李慕玄謙遜道:“小子能有如今修為,多賴師父外物輔助,卻是做不得真,黃芽道友不必過謙。”


    老者隻是微笑,而黃芽搖搖頭,沒有說話,上前取出三隻玉杯,伺弄起茶水來。


    李慕玄恭敬說道:“前輩,小子擾您清修,十分惶恐,卻是因為懷疑自身被種下了某種追蹤之術,特來向前輩求助。”


    忘塵叟靜默片刻,才開口說著:“純以神識之力探究,並未發現什麽印記氣息,但天下追蹤定位之法玄妙頗多,神識難以盡查。古語雲:滌除玄覽,能無疵乎?老夫一生沉溺茶道,便有一盞清茶,名為玄覽。飲之心身為之一清,內外明澈,有洗髓明心之效。飲下此茶後還需全力運轉法力相配合,但此時神魂猶千針攢刺,肉身若萬馬奔騰,稍有不慎,不但靈效大失,更會元氣大傷,師侄意下如何?”


    李慕玄毫不猶豫的說道:“還請前輩賜茶,慕玄願意一試。”


    “好!方才師侄若有半分遲疑,便就此作罷。如今看來,師侄道心堅毅,料應無礙。”


    隻見忘塵叟輕輕撫摸著黑色茶壺,壺上散發著淡淡靈光,其上似有山河大地圖案流轉不休,恍若在方寸間周遊無窮景致,可謂玄妙非常。


    見李慕玄十分好奇的樣子,忘塵叟解說道:“此乃山河壺,是老夫的本命法寶,擅收水火草木之息,老夫曾遊曆無數地域,遍采山河、水火、草木之氣息精萃,如今可凝神意為茶,品其神而不品其形,取其意而不取其垢,創神意茶道。”


    李慕玄不禁讚歎:“前輩學究天人,於茶道中另辟蹊徑,必可依憑成道!”


    忘塵叟微笑道:“老夫茶道未成,難以破關,故而此在潛心研習三十餘載,越發覺得茶道高妙難測,三千大道,百萬妙門,豈是虛言……”


    又過了片刻,忘塵叟拎起茶壺,慢慢的向玉杯中注滿茶水,卻是絲毫香味熱氣也無,隻是茶色青黛,觀之如見雨後春山,明澈自然。


    忘塵叟說道:“老夫以清靈之氣圍裹此茶,師侄飲下後隻需如平常修煉一般運轉法力便可,然切記意守中宮,縱然痛極,不可中斷或是開口。”


    李慕玄點點頭,端起玉杯,一口便飲盡茶水,杯中便連半分濕意也無。


    玄覽茶味道極淡,微微苦澀,入口厚重,如鉛似汞,卻偏偏給人清靈之感,飲下後似有舒適之意直衝天靈。


    李慕玄盤膝定坐,意守中宮,運轉起全身法力,輔之以日月同輝訣,將狀態調整到最佳。


    驀然間,胸腹之間流淌的茶水似乎變成了熔岩,霸道的熱力在一刹那烘透了李慕玄全身!


    運轉的法力好像在無盡大火中無情肆虐的狂風,風助火勢,火借風力,將大火一直燒到了靈台神識之所。


    李慕玄隻覺無數燒紅的金針刺在神魂之中,在撚動著、穿刺著神魂,一波又一波,無窮無盡……


    李慕玄全身法力盡數運轉,十層圓滿的龐然氣勢霍然湧起,似乎不下於普通的築基修士,令侍立一旁的黃芽駭然色變!


    這時,隻見李慕玄身體微微漲大,裸露在外的皮膚發紅發燙,先是細密的汗珠爬滿全身,接著汗珠便化為蒸汽,模糊了他的身形。


    不多時,蒸汽之中出現了一股奇異的甜腥之氣,其中還混雜著清新的草木之香……


    接下來,李慕玄的天靈之處閃過道道金光,迅速凝成一卷金色書冊的模樣,雲水道人的身形在書冊上騰起,向著忘塵叟點點頭,接著金冊慢慢化成道道金色流光,消失不見……


    李慕玄隻覺身處煉獄,每一瞬都像被無限拉長,“千瘡百孔”的神識卻還是精細入微的向他反映著身體的情況:


    體內的雜質進一步排出體外,血肉骨骼更加明澈清爽,神魂肉身中的痛苦卻也更加劇烈!


    在這劇痛之中,李慕玄還是堅定的運轉著法力,痛苦沒有動搖他的道心,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種超脫於神魂之上的主宰,居高臨下的旁觀著,堅定不移、如如不動。


    這就是道心嗎?李慕玄自問著……


    不知過了多久,痛苦減輕,接著就如潮水般迅速退去,隨之而來的是前所未有的輕盈舒適,肉身神魂像是拋卻了所有的羈絆,飄然欲仙,熏熏然讓人想呻吟出來。可李慕玄依然定坐不語,運轉著全身法力,一遍又一遍,繼續洗煉全身。


    在黃芽的眼中,李慕玄的身體微微嗡鳴,發出道道毫光,天靈之上更有一紅一藍兩道氣柱衝天而起,糾纏旋繞,化成兩隻相互追逐流轉的小魚兒,片刻後再次沒入李慕玄天靈之中,消失不見……


    良久,李慕玄緩緩唿出一口氣,唿出的白色氣流便如大江大河,帶著幾分博大的氣概,流轉翻騰間神異非凡。


    睜開雙眼,入目所見,已是夜晚,四周閃動著陣法的蒙蒙光亮,忘塵叟不見蹤影,隻有黃芽坐在他的對麵,定定的看著他。


    李慕玄感激的對黃芽說道:“黃芽道友,還請容我當麵向前輩道謝,這玄覽之茶實乃無上妙品,不僅祛除了在下身上的追蹤印記,更是徹底洗煉了肉身神魂!如今我方知這茶道之妙,必不下於丹道也!”


    黃芽聽了很是高興,又有些佩服的說道:“慕玄道友法力渾厚,道心堅毅,令我動容。師父說這玄覽茶在你的身上發揮了十二分的功效,可謂物盡其用,與有榮焉。”


    稍稍停頓,黃芽接著說道:“師父之前交待,慕玄道友如今內外明徹,淨無瑕穢,印記全部祛除,就算以後有人在你身下設下印記,也會被立刻覺察。但追蹤之法還可能依附在身周的物品之上,若有心疑之物,隻須置入特殊的儲物袋中,不再隨身佩戴,追蹤自解。道友如今醒轉,還請自便,師父卻是有事外出去了。”


    李慕玄長歎一聲,對黃芽拱手說道:“前輩高風亮節,慕玄感念於心。隻可惜慕玄遊曆心切,又受人囑托,不得長留於前輩和黃芽道友身邊,否則品茗論道,求真解惑,豈不快哉!”


    黃芽眼中露出了向往的神色,說著:“其實慕玄道友你能出門遊曆,才是令我羨慕,我自記事起就在這玉靈城中聆聽師父教誨,不覺已近二十載,最遠也不過去往玉清門,每每聽師父師兄說起外麵種種際遇,雖然驚險無比,倒也精彩之極。卻不知我何時才能如同道友一般出門遊曆?”


    李慕玄微笑道:“道友莫急,茶道廣博,修行之路更是處處艱險,須要打好根基,才可希求大道。如我這般,也是築基在即,師父才讓我出山曆練。”


    黃芽笑道:“你說的是,看來我還要按捺心情,打好根基,待師父覺得我根基穩固時,一定會讓我外出曆練的!”


    說話間,黃芽將李慕玄送至忘塵軒門口,相互攀談間,大有相見恨晚之意,又在門口交談了許久,才稽首作別。


    黃芽靜靜的看著李慕玄飄然而去的青衣身影,久久佇立著,眼中充滿向往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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