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槍對準龍嘯天的人是胡三爺留在南京城照看宅院的管家李福財,年紀五十多歲,圓臉,小眼睛,渾身透著激靈。


    李福財剛才聽到外麵的暗號都對,但是聲音很陌生,聽著是少年人的,就心中起疑,掏出駁殼槍推上子彈打開保險,亂世嘛,萬事小心為上。


    看到龍嘯天一身正氣、身背裝備,李福財緩和表情,說:“你是誰?和三爺什麽關係?”


    “你是李大伯吧。我叫龍嘯天,也是南京人,鬼子打進來時候逃出去的。我認識了胡三爺,要迴來報仇。我有三爺的親筆書信。”龍嘯天說著往懷裏去掏信。


    李福財警惕盯著龍嘯天。


    龍嘯天拿出信遞向李福財。


    “你打開信封,拿出信紙!”李福財吩咐。


    龍嘯天眉頭一皺,拿出信紙展開。


    李福財看出是三爺的字跡,這才露出笑臉,接過信件,收起槍,平靜地說:“哦,你叫龍嘯天。兵荒馬亂,我不得不小心,請不要介意,請進。”身體退下。


    “我不介意。怪不得三爺把你留下,你很小心。”龍嘯天說著,解下大提包,提在手裏順著台階走下去。


    這個密室位於水池假山以下五米深處,可以抵抗炮彈打擊,有四個房間,頂部和四周全部用鋼筋水泥澆築,還有隱秘的觀察口和排氣孔。


    “不錯。三爺真是有心計的人。”龍嘯天大體一看讚歎道,放下提包和身上的槍支。


    “那是自然。三爺在兩年前就把這個密室修好了。他老人家早就知道日本人會進攻全中國。”李福財自豪的談起主子。


    “福財老哥,誰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裏麵房間裏傳出來。龍嘯天聽著聲音熟悉,順著聲音看去。


    一個六十來歲的老人拄著拐走出來,頭上纏著紗布,臉上布滿傷痕。


    “七爺爺,你怎麽在這裏?”龍嘯天驚叫。此人是龍嘯天一個宗族的,叫龍七。


    龍七揉著眼睛,看清龍嘯天,臉上露出驚喜,隨即大哭起來,淚流滿麵。


    龍嘯天過去攙著他坐到板凳上。足足哭泣一分鍾,龍七才止住,抬頭看著龍嘯天說:“嘯天,咱們那一片三四條街,二三百人,隻剩下我們爺倆了。”


    龍嘯天心情格外沉重,想起龍七那一大家子人,二十多口啊,有老有小。


    “天殺的狗日的日本鬼子,真不是人啊。他們殺死我的兒子、孫子,糟蹋兒媳婦、閨女,把三兒媳婦的肚子劃開,挑出我那幾個月大的小孫子,還糟蹋我八十多歲的老娘。我跟他們拚命了,我跟他們拚命了,用斧子砍死一個小鬼子。”龍七狠狠說道。


    龍嘯天把拳頭攥得哢哢響。龍七一家人都是善良淳樸的人,卻遭到如此大難。龍嘯天看著龍七堅毅的臉龐,充滿敬重。原來的龍七膽小如鼠,連個雞都不敢殺,見人總是笑眯眯的,現在被激發起男人的血性。


    “嘯天,你李大伯是我多年好友,冒死把我救過來。還在黑夜裏把我們幾家親人的屍體成殮到棺材裏,快給恩人磕頭!”龍七說道。


    龍嘯天心情激動,他這次迴來心裏掛念的就是親人屍體,現在有著落,還放進棺材,沒有暴屍街頭,自然是十分感激。


    龍嘯天朝著李福財噗通跪下,拱手施禮,說:“多謝李大伯,我代替死去的爹娘給您磕頭!”連磕三個響頭。哢嚓,輕微的裂開聲。李福財仔細觀看,腳下的石板被龍嘯天磕出裂縫。他霍然一驚,同時心中的疑惑一掃而空。看到龍嘯天一個少年背著槍支說複仇,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現在來看,這個少年的確不簡單。


    李福財趕緊攙扶起,愧疚地說:“現在棺材不好找,一個棺材裏裝著幾個人。”


    “還是多謝李大伯。請問,棺材在哪裏?”龍嘯天問。


    “棺材都放在龍七家裏,我準備等城裏安穩後埋到紫金山上。”李福財說。


    “我家現在什麽情況?”龍嘯天問。


    “房子都好好的,隻是住進去一個小隊的鬼子。哎,幸虧你李大伯把你母親弟妹的棺材都轉到龍七家裏。”龍七說道。龍嘯天的母親弟妹早早死於日軍的轟炸,當時就先把屍體放在棺材裏。


    “還敢住到我家裏?好!”龍嘯天橫眉立目,牙齒咬得嘎吱響。他立即收拾一下,背起衝鋒槍。


    龍七嚇一跳,拉著龍嘯天的胳膊說:“孩子,你想幹什麽?”


    “我要殺鬼子,殺光日寇,血債血還!”龍嘯天堅定說道。


    “你一個人,還是個孩子,怎麽能打鬼子?哦,對了,你身上哪來的槍?”龍七問。


    龍嘯天一笑,說:“七爺爺,我逃出南京後,碰到紅軍遊擊隊,他們教給我打槍。放心吧,我的本事大著呢。剛才進城,我就已經殺死四五十個鬼子!”


    “什麽?”龍七不相信地問。


    “龍七,我看嘯天沒說謊,讓他去吧。”


    龍七臉上露出激動的神色,連聲說:“殺得好,嘯天,你替爺爺殺死一個。”


    龍嘯天點點頭,轉身就走。


    李福財送到門口,囑咐:“嘯天,不要光顧著殺鬼子,還要保護好自己。”


    龍嘯天說:“嗯。我在天亮之前迴來,在城南不會動手,免得他們追到這裏。”


    李福財讚賞地拍拍龍嘯天肩膀,說:“去吧,多殺鬼子!”


    龍嘯天走到前院,翻牆出去,飛跑起來。此時身上減去不少分量,跑的格外快。他很快來到東城,遙遙看到紫金山和中山門。


    龍嘯天找到龍七的院子,正房全部倒塌,大門上掛著一把鎖。他跳進牆內,一眼就看到院子裏放著黑漆漆的五口棺材。其中就是盛放母親屍體的。他打開蓋子,上麵是龍七老母親的屍體,旁邊是其兒媳,下麵是自己母親。


    龍嘯天淚流滿麵,合上蓋子,趴地下磕頭。他又翻開一個棺材,找到父親和爺爺的屍體,跪在地上,放聲大哭,腦海裏迴憶起以前的情境。以前他算是幸福之家,父親有打鐵的好手藝,供著一家吃喝,還讓自己上高小。自己學習成績好,父親把自己當成他的驕傲,向鄰居們炫耀。自己放學後,領著弟妹玩耍。這一切美好都被日本鬼子打破了。


    龍嘯天磕頭,大聲說:“爹娘,爺爺,弟妹,還有龍老奶奶,我龍嘯天給你們報仇去了。”


    他站起身,擦幹眼淚,跳出院子。拐過一條街,來到自己家門前。門前的鐵匠鋪子還在,隻是顯得死氣沉沉。門上插著一杆日軍膏藥旗,院子裏傳出一片鼾聲。


    龍嘯天抽出帶尖金箍棒變大,雙手握住,抬起一腳,踢開大門,竄進院子,大叫:“小鬼子,出來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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